第149章 揚州行,人間煙火
忘憂的回信尚未想好開頭,一行人乘坐的客船便已經進入了揚州碼頭。
一下船,忘憂立在碼頭貪婪地環顧四周,但見楊柳依依,行人如織,有人匆匆,有人悠悠,有人叫賣,有人閑聊,跟江寧城比起來,這裏讓她有一種回到人間的感覺,於是歎道:“人間煙火,車水馬龍,揚州果然是好地方。”
秦青茵心情也極好,她不喜歡帶帷帽,索性做男兒裝扮,一手拎著兩個包袱下船後,一邊左顧右盼一邊問忘憂:“我們是先去查看你的鹽莊呢,還是先去找個客棧住下?”
“先住下,我要好好地吃一頓再。”忘憂按著肚子。
“好,先好好地吃一頓再。”沈熹年笑著把秦青茵手裏的包袱接過來掛在自己的肩上,帶著一行人穿過碼頭往揚州城裏去。
沈熹年做主找了一家不大不的客棧,要了三間上房。秦青茵和忘憂住中間,沈熹年住旁邊一間,李舒帶著兩個兄弟住另一邊。大家進了客房之後先要熱水沐浴更衣,然後下樓問客棧的二打聽簾地最有名的館子,進去叫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沈熹年給大家分酒的時候,秦青茵搖頭:“我要食素。不能吃酒。”
“這是為何?”沈熹年納悶地問。
秦青茵低眉一笑,:“明日一早,我要去大明寺去拜菩薩。”
“你什麽時候也信佛了?”沈熹年納悶地問。
秦青茵略帶羞澀地:“來江寧城之前我在菩薩跟前發了願,若能達成所願以後一定見佛必拜。”
“原來如此。明我陪你去!”忘憂著,把酒杯推給沈熹年。
“你們呀!沒聽過那句話嘛——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敬佛隻在心誠,不在這些虛禮上。釋迦佛祖參透生死,難道還跟你們這些女子們計較這些事?”沈熹年把酒杯又推給忘憂,“你乃行醫之人,不該信這些。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忘憂拗不過沈熹年,陪著他喝了兩盅酒。幾個人在街上逛到黑,又去瘦西湖的畫舫上吃茶吹風,夜遊了一番,方回客棧。
第二一早秦青茵便熏香沐浴,換了一身淡青色無繡無紋的衣裙,和忘憂一起帶上帷帽,往大明寺去上香。
對於佛家,忘憂一向是敬而遠之的,這是頭一次正經進佛寺上香祈拜。
聽著晦澀的梵音,看著莊嚴的寶相,再看看身邊的善男信女們虔誠的跪拜,忘憂也有些動容。便跟著秦青茵一起拜了幾拜。之後,沈熹年和李舒又陪著二人在這座古寺中遊覽了一番方才離開。
晚上回到客棧,忘憂找客棧的掌櫃的尋了紙筆,獨自坐在燈前給趙禎寫信。秦青茵則坐在一旁把幾家繡莊送來的布料樣品以及紋繡圖案一一挑選比對。兩個人都忙到深夜才睡下。
一夜無話,忘憂一早起來打了一盆清水淨麵,然後隨意梳洗一番後去樓下吃早點,出門剛好遇到李舒,便把自己寫好的書信交給他:“喏,這是回信。我知道你有辦法送到他的手鄭”
李舒看著已經用蠟封號的竹管,默默地點零頭。
忘憂先跟秦青茵挑選了一家繡莊,選了上等的綢緞,定了芙蓉丹桂的紋繡圖樣,量好了尺寸之後,又多給了一份工錢,拜托繡莊連夜趕製。她們兩個人辦好了這件大事之後,沈熹年去查看鹽莊的事情也辦妥了。
“那幾個莊頭管事一個個的粘上毛比猴兒都精,都是難纏的東西。”沈熹年憤憤地。
“這世上還有你纏不住的人?”忘憂笑問。
“自然沒有!”沈熹年傲然地揚了揚頭,指著地上的一個箱子:“賬冊和今年的贏利都在裏麵了。我不懂賬目,但我已經找人給看過了,賬目沒什麽大的差錯。銀票你自己收好,賬本送回秀林居給餘二先生吧。”
“就按你的辦吧。”忘憂開了箱子,看著滿箱子賬冊上麵放著一個紅木匣子,她隻取了匣子,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有多少銀子?”
沈熹年喝了一口茶,:“我記得是八千多兩吧。”
“這麽少?”忘憂打開匣子,從裏麵抓住一疊銀票,皺眉:“之前張仲桓那家夥告訴我,一個鹽莊一年有兩萬多的利錢,所以三個鹽莊我要了兩個,給了那家夥一個。怎麽就這麽點錢?”
“你也一年?你手裏的是今年前三個月的利錢。”
“那也應該有一萬多啊!”
“今年鬧水災,連日陰雨,很多鹽都壓在庫房裏。庫房積水,損失了不少。這些損耗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但我勸你還是別追究了。俗話,水至清則無魚,你不給那些家夥們撈油水的機會,他們是不會賣力為你做事的。你這兩個鹽莊三個月還有這些銀子的收入,旁的鹽莊能有你六成就謝謝地了。”
“這倒是奇了——難道白荊樂真的把他家最好的鹽莊給了我?”
“你想的倒是美!”沈熹年笑道,“那是因為鹽莊的莊頭管事們聽新換的東家是個姑娘,便打著算盤狠命的撈油水。我這兩把他們折騰的不清,他們該恨死我了。”
“好吧,如此來這也是你的功勞,今晚請你喝酒。”
“隻喝酒可不行,你需得下廚為我做幾個可口的菜。”
“客棧裏,我怎麽下廚?等明日我辦完了事情,咱們去到莊子上,我再給你做吧。”
沈熹年納悶的問:“你還有什麽事要做?”
“我要把這些銀子買成種子和布匹木材等東西送到洪州去。哥哥,那裏三十多萬百姓如今隻剩下了一萬多人。他們要重建家園,正是需要資助的時候,雖然這點銀子不多,但我好歹也算是盡一份心意吧。”忘憂著,低頭仔細點數銀票。
“你這真是……”沈熹年至覺得胸口裏被什麽東西塞得滿滿的,一時間不知道該什麽。
“是不是想罵我傻?”忘憂頭也不抬地問。
“不敢,你現在都成了觀世音菩薩了,誰敢罵你?”沈熹年實在不想讓自己真實的情緒流露出來,隻得借著嘲諷的笑掩飾著。
“我懶得跟你廢話。”忘憂抬手把那一疊銀票遞給沈熹年,:“這些事情還是你去辦,該買什麽就買什麽,買完了找鏢局把東西送到洪州交給那裏的父母官就算完事兒。”
沈熹年捏著厚厚的一摞銀票,歎道:“得!原來我是為洪州的百姓忙活了好幾。”
“是啊!勞煩你再忙活幾吧。”忘憂笑道。
秦青茵歎道:“你是真不知人間疾苦呢?還是生來就跟銀子不對付?這麽一大筆銀子你給洪州百姓就給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若不是我親眼瞧著,還以為有人是在笑話兒呢。”
忘憂認真地想了想,方:“姐姐有所不知——這兩個鹽莊本來就是張仲桓那家夥從白荊樂手裏敲來的。誰家看病給那麽多診金呢?這銀子我總覺得燙手,拿著它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剛好洪州遭了災,我這就算是學一學江湖俠士,幹一會劫富濟貧的事情吧。”
“銀子是你的,你怎麽花就怎麽花吧。”沈熹年把銀票放回盒子裏,笑道:“剛這收上來,明兒又琢磨著怎麽花出去了——這可真叫銀子如流水了。”
忘憂一行人在揚州住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不但為秦青茵和沐霖定製好了大婚的吉服,還采買了一些成婚必備的東西。那個早年間被沐霖買下來落在忘憂名下的田莊裏住著二百多口子佃戶,莊頭兒聽東家要成婚,便把田裏時鮮的瓜果蔬菜準備了十幾筐,又把自己炒製的新茶預備了二十斤,一並給送到了船上。
且當日李舒把忘憂給趙禎寫的書信派人快馬加鞭連夜送至京城,叫到宋嬤嬤手裏的時候,剛好是個陰雨綿綿的傍晚。趙禎正坐在窗前看著院子裏那一從沐浴著雨水的綠竹出神,宋嬤嬤拖著竹筒進來,喜滋滋地:“陛下,忘憂姑娘送了書信來。”
“哦?”趙禎喜出望外,差點打翻了手邊的茶盞。
宋嬤嬤忙把竹筒遞上,趙禎接過來看火漆封口上巧的陰刻印文是“紫蘇”兩個篆字,心裏便湧起一股甜蜜。
“陛下,給。”宋嬤嬤把茶刀遞過來。
趙禎接了茶刀,把火漆輕輕地挑開,然後從竹筒裏取出一塊淡藍色的羅帕,羅帕上歪歪扭扭的字,像是一個個頑皮的毛毛蟲一樣爬滿了羅帕,讓趙禎忍不住笑出聲來:“瞧她這一筆字喲!”
宋嬤嬤笑道:“她那一副玲瓏心腸都放在醫術上了,於旁的事情卻是不曾用心的。”
趙禎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方開始看忘憂寫的那些字:“六郎台鑒:一別數日,音容在側,不勝思念。”
“嘖嘖!這不是抄我的嗎?”趙禎寵溺的歎道。
宋嬤嬤又笑道:“忘憂姑娘的心思跟陛下的心思是一樣的,如此更顯得親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