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a00270 望月劍決
上官金虹絕情,更因絕情而強大。
有西門柔的告誡在前,上官金虹的那封信,焱飛煌不用拆開,已能知道那是一封戰書。
焱飛煌知道那是一封戰書,但他不會拆開,因為此時此刻,想與他一戰的不止上官金虹。
郭嵩陽一步上前:“這封信暫時不急著看,今日既然能遇見你,那我們就先交手吧。誰勝,便有資格與上官金虹決一死戰。”
焱飛煌的視線從信上移開,視線轉向郭嵩陽。
嵩陽鐵劍名動天下,數十年間未逢敵手,此刻這個不足弱冠的少年,會是他第一個敵手麽。
如果沒有伊哭的事,沒有獨闖少林,郭嵩陽萬萬不會同一個在他眼中還是小孩的少年動手,但如今焱飛煌的名聲,天下人皆知這個少年非同尋常,別說“孩子”了,就連“人”都未必能用來局限他。
郭嵩陽是一把劍,他的雙眼是劍,他的視線就是劍氣,足以斬斷任何一切。
焱飛煌的目光觸及了郭嵩陽的視線。
無形的瞬間,兩人的目光毫不相讓。
空氣似乎都被他們對峙激起一圈圈波紋。
焱飛煌端坐位子上,玄玄渺渺,似乎在又似乎不存,一身活人氣息收斂至無,不可琢磨。
郭嵩陽站著,是一把劍,更是一座山,一麵萬仞絕壁。
如此威壓之下,幾乎無人能抵擋他的氣勢。
茶寮裏那些剛死裏逃生的武林中人都噤若寒蟬,生怕發出一絲響動。
嵩陽鐵劍威震江湖數十年,幾乎敵手。
焱飛煌如彗星般崛起,雖年少一身實力卻深不可測,是近十年來江湖中最厲害的年輕高手。
與他相較,無論是早已揚名的遊龍生、上官飛,還是近期崛起的飛劍客,皆相形黯淡。
如此二者相遇,天經地義必會引發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決戰。
在場武林中人恐懼,卻又慶幸能有幸見證這一幕。
郭嵩陽向前踏了一步,焱飛煌安立不動。
他離焱飛煌的距離已經進入兩丈之內,在這個距離下,任何劍道高手都可以出手,然而在旁人眼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並未因這一步而拉近,反倒似乎更遠了。
這種不合理的落差是一種空間的凝滯感,焱飛煌一百三十年的內力流轉體內,蓄勢待發,與四周的空間形成某種共鳴,令得的兩丈範圍的空間內,好似充盈他的真氣一般。
郭嵩陽置身其中,他感覺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刺出迅捷無倫的一劍,他有信心在這個距離,沒有人能躲開他的劍。
然而在周圍人感受中,即便郭嵩陽刺出這一劍,也絕對到不了焱飛煌身上,他所麵對的是兩丈間綿密的真氣之海,寸步難行。
郭嵩陽沒有出劍,他這一劍無論如何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些年嵩陽鐵劍走遍天下,卻從沒遇到過對手,隱居大漠的小李飛刀,閉門苦修的龍鳳雙環,遊戲人間的天機棒……他運氣不好,一個都沒遇到。
但今日……不!此時此刻,他明白自己或許遇到一個真正的對手了。
每個練武的人將武功練到巔峰後,都會生出會當淩絕頂的寂寞,到了那個位置的他們,難以找到真正的朋友,更難再找到一個真正的對手。
練武之人不惜求敗,他覺得人生但求一真正對手,於願足矣。
昔年東海之濱,紫衣白袍熟為劍雄,東瀛白袍人求的這就這一份。
今日嵩陽鐵劍的眼中,焱飛煌就是紫衣侯,是他畢生所求。
天地蒼茫,乾坤無極,然此刻郭嵩陽的眼中隻容得下一道身影。
焱飛煌沉靜了數十息,忽然開口:“劍道決勝,何時都行,卻不是今天,今天你已動過劍,你的劍意已有所耗損。”
頓了頓,又道:“而且因為如此,你的劍我已經見到了,但你卻沒有見過我的劍。”
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高手來說,是否見過對方出招,對勝敗有不小的影響。
焱飛煌是一番好意,但郭嵩陽似乎不領情:“就在今天。”
郭嵩陽毫不相讓。
他的人劍合一,劍心不動,因此堅信旁人是否見過,都不會影響他的劍。
他的劍確實不會受影響,然而旁人卻必然因此有所改變。
焱飛煌道:“不,你這是在讓我,如此你的劍無垢無愧,我卻心有塵垢,心中愧疚,我的劍會因此遲疑,你這分明是占便宜。”
少年言下之意,郭嵩陽若此刻要戰,便是不公之戰。
郭嵩陽的劍已出,本來誓無回,但嵩陽鐵劍不能進行不公之戰,他收回了劍。
“好,你說要等多久?”
焱飛煌道:“明日月望,最適合月下劍訣,明夜潼關月下,劍訣勝負。”
“好。”
郭嵩陽隻說了一個字,便已經轉身離去,在這個時間到達之前,他不會再見任何人,也不會讓任何人找到他,明夜月望降臨的一刻,世上無人能阻止這一戰。
當明夜月望,郭嵩陽再出現之時,他必然能恢複到完美的狀態,殺氣滿盈,劍峰無染,心中更無垢。
昔年帝王穀主與藍大先生一戰絕世,流傳天下,明夜這一戰卻不會在其之下。
嵩陽鐵劍劍心不動,焱飛煌卻用自己心中有垢來令郭嵩陽罷手,而郭嵩陽居然同意了。
如此結局實在令人意外。
茶寮中的孫老頭由始至終看到尾,他讚歎道:“郭嵩陽就是郭嵩陽,焱飛煌也不愧是焱飛煌。”
言語間不無唏噓。
焱飛煌看著孫老頭,道:“那天機老人,可還是天機老人麽?”
言語間豁然起身,少年身姿錦衣玉平,華服璀璨,身形卻不住的透出萬千氣態,少年立身於此,靜靜看著孫老頭。
焱飛煌的人已起身,白蛇、黑蛇、奪情卻還在鞘裏,他的劍還沒出鞘,因此誰也不知道他的劍在何處,誰也不知道它會用什麽方式出現。
孫老頭握著煙頭向桌子磕了磕,撣出裏麵的煙灰。
“我自然還是那個天機老人。”
孫老頭大大方方承認了身份。
茶寮頓時驚詫,誰也想不到名動天下的天機老人會出現在這小小茶寮中,四周江湖中人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略顯猥瑣的老頭,實在無法接受他就是天機老人。
焱飛煌看著天機老人:“天機已在,那棒又何處。”
天機老人道:“棒無處。”
焱飛煌道:“無處豈非無棒?”
天機老人道:“無處便是到處。”
無處便是到處,世上沒有天機棒,世上卻到處都是天機棒,天機棒無處不在,更因此無所不至。
到它該出現的時候它一定會出現,這是一件無人可擋的武器。
焱飛煌淡淡看著孫老頭,無論這位天下第一帶給四周武林中人多少壓力,焱飛煌本身卻似沒有感受到任何壓力。
“原來如此,這便是天機棒麽?我明白了。”
少年轉身走出茶攤,他似乎對天機老人非常放心,毫不在意地將背後空門留給了天機老人,然而天機老人沒有出手,天機棒不曾出現。
天機老人為什麽對焱飛煌這麽一個明公正道挑釁的小子不出手,焱飛煌又為什麽沒有後續就離去。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幕,四周江湖中人不明,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天機老人已經很多年沒有動過手了,他的武功越練越高,但他的膽氣卻越來越少。
剛才焱飛煌身上千百個破綻,他反而沒有任何勇氣去嚐試。
旁人都以為他是不願意背後偷襲,但他自己清楚,他是不敢出手,而且焱飛煌似乎看透了這點,因此將背後留出來,相較之下,他卻沒有看透焱飛煌。
焱飛煌的人站在那裏,劍在身旁,他有三把劍,他的劍心不夠純粹,還沒有到達人劍合一,他的境界應該不如天機老人,但天機老人就是無法把握住焱飛煌的氣機。
或許這小子隻是虛張聲勢,但天機老人不敢賭。
這世上有人可以死,但絕不能敗,有人能敗,卻不能死。
身為武林至高標杆的天機老人不能敗,身為孫小紅之祖的孫老頭不能死,他若死了孫小紅該怎麽辦。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便是神仙有了牽掛,也會墮為凡人,何況天機棒終究不過是人。
孫小紅撅著嘴:“爺爺,這小子如此狂妄,你怎麽不教訓他一下,他還拿著二叔要的東西呢?”
孫老頭眼神一動,他知道自己兒子這些年守在興雲莊,也就是當初的李園,為的就是當初對王憐花的一份承諾。
孫老頭慈愛的摸著孫小紅頭:“小丫頭,你就這麽不喜歡他麽,什麽時候對你二叔的事這麽上心了,他自己發下的誓言,便該由他自己去守護……明晚你不許走開,就呆在我身邊。”
天機老人真的已經是個老人了,不過他的手依舊獨一無二,不似一雙蒼老的手。
這一雙手無論用任何兵器都能發揮到至極,隻是它的擁有者已不敢突破巔峰。
片刻後,茶寮中的武林中人已經散去。
孫老頭和孫小紅卻留了下來,他們沒有離開,他們在等一個人。
孫小紅看見一道身影走過來,是個駝子。
她麵露驚喜。
“二叔。”
孫駝子的樣貌和孫老頭有六七分相似,不過他比起窩在酒館時神氣了許多。
任誰在一個地方擦了十幾年的桌子,一身精氣神都會被磨盡,不過最近孫駝子的精神已逐漸恢複。
他的手十分粗糙,卻堅韌有力,這是一雙修煉大力鷹爪功的手。
大力鷹爪本來就是天下至剛至猛的功夫,十幾年的沉寂令這雙手的勁力更為提升。
不過這可不足以對付焱飛煌,焱飛煌去興雲莊的那一日,孫駝子恰好離開了,他有很重要的事。
十幾年來就那一日離開了,偏偏就在那一日,他守護了十幾年的東西就被人帶走,同時支離破碎的還有他的承諾。
因為對王憐花的諾言,孫駝子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家人了,他這十幾年來從沒有回過家,甚至就連兄弟姐妹的樣子都記不清了。
“是小紅吧,上次我看到你的時候,還隻有這麽高,但現在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孫駝子喃喃自語,感慨世事。
孫小紅笑道:“我可記得二叔的樣子。”
孫駝子目露溫暖,輕聲道:“等二叔這件事了結後,便回家。”
他轉頭看著孫老頭,長長歎了口氣,麵色複雜的道:“爹。”
孫老頭吐了一口煙圈,遲暮的眼中似乎有些濕潤,嘴上卻不以為然的道:“原來你還記得我這個糟老頭子。”
孫駝子道:“爹,我……”
孫老頭打斷道:“我不怪你,我們這樣的人說過的話就是釘在牆上的釘子,絕不容許改變。這次的事情你能自己承擔,這很好,夠資格做我孫家的男兒。”
孫小紅見孫老頭言語間不願介入,急道:“爺爺,那臭小子雖然年輕,但武功卻不含糊,就算是二叔和他相比,隻怕依舊遜色一些,你就出手幫幫二叔嘛。”
她這“遜色一些”無疑是抬孫駝子的臉麵,大力鷹爪手固然名動江湖,但是相較於焱飛煌這等級數的絕世高手,那便是雲泥之別。
孫駝子長歎道:“我知道,我和那人差得很遠,不過這次我希望很大,無需你爺爺出手。”
孫小紅麵露驚訝:“爺爺若是不出手,那小子又和小李探花是朋友,世上除了上官金虹,還有什麽人能對付他?”
孫駝子道:“這次情況不同,這次要對付他們的角色,每一個都非同尋常。我知道他修為絕世,但即便他是昔年帝王穀主蕭王孫,藍大先生這樣的角色,恐怕也難以逃出生天,這次想要對付他的不是一個人,他中任何一個出山,都能引動江湖中一場腥風血雨。”
孫小紅道:“這麽厲害,二叔,都有哪些角色啊?”
孫駝子道:“男的先不說,先說女人,就有苗疆‘大歡喜女菩薩’,以及關外的‘藍蠍子’……”
孫小紅心裏咯噔一下,這兩個女人任何一人出山,恐怕都能令江湖震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