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a00373 麵聖
西門吹雪確實沒有死,自然是因為葉孤城沒有殺他。
莫非葉孤城竟然瞧不出西門吹雪能夠成長到和他一樣的高度,或者可能超越他。
不,葉孤城一定知道,也一定看得出來,葉孤城也絕不會因為惜才而不殺西門吹雪,因為他的人他的劍本來就無情,絕不會遲疑。
如此,唯一的解釋便是,葉孤城也盼望著有人能夠殺了他。
陸小鳳知道這世上確實有一種人,這種人有自我毀滅的念頭,或者說葉孤城早就盼望著一死了。
因為若是不能超越他自己,他活一天或者十年,又有什麽區別。
陸小鳳道:“我明白了,莫非葉孤城竟然早就有死在西門吹雪手上的念頭?”
焱飛煌道:“或許吧,若是我們能猜到,那葉孤城也就不是葉孤城了,不過至少說明一點,葉孤城也不是絕對不可能殺死的,自然還有他自己能殺死自己。”
一個人產生了自我毀滅的念頭,自然就可以殺死自己。
陸小鳳道:“然而你說了這麽多,還是為了安慰我,因為你心中仍然認為葉孤城能殺了西門吹雪,對不對!”
這個‘對不對’無疑是肯定,而不是疑問,因為他們自己也都知道了答案,這個答案陸小鳳寧願不知道。
焱飛煌道:“既然如此,你出去能夠不能阻止西門吹雪不和葉孤城劍比劍。”
陸小鳳沉默了,他不能。
因為高貴的對手,比朋友知己更加難得,他們不會放手。
陸小鳳道:“我還是想知道一件事。”
焱飛煌笑了笑:“你說。”
陸小鳳道:“如果你和葉孤城有一天會決一生死,你是否有把握活下來。”
聞言,焱飛煌看著天上的圓月,高處不勝寒,他幽幽道:“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你自然也會知道了。”
就如同前世一般,他明明無敵於天下,卻早已待死,卻又非是以死終結,而是超脫,伴隨著一份體驗。
陸小鳳聽的明白,連焱飛煌也不敢說他和葉孤城之間誰能活下去,他更知道不僅西門吹雪要和葉孤城比劍,連焱飛煌也會和葉孤城比劍,隻是焱飛煌情願將這個機會先讓給西門吹雪。
無論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中誰死了,焱飛煌都會和他們其中一個比劍,想到這裏,陸小鳳終於明白了焱飛煌為什麽要救他,因為他隻想找一位合格的觀眾,而焱飛煌選中了他。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不論誰活下來,劍法必將更上一層,達到不可思議的境地,焱飛煌如今都沒有戰勝葉孤城的把握,到之後,定然更沒有把握,難道他也想一心求死。
事實上,他也不是沒有求死過。
此刻焱飛煌心裏想的,自然不會告訴陸小鳳。
陸小鳳也知道焱飛煌不會告訴他。
陸小鳳換了一個話題:“此時此刻繡花大盜的案子才應該是你目前最關心的事情吧,如你這樣的人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丟麵子。”
焱飛煌道:“這件案子說難其實並不難,說容易卻也並不容易。”
陸小鳳道:“難就難在,如何找到繡花大盜這個人。”
焱飛煌道:“因此說,你這個人廢話有時候真的很多,有人指出過你這個毛病麽。”
陸小鳳兩撇性感的小胡子翹了起來,他笑了笑:“你知道的,人活在這世上本來就無聊得很,不說些廢話,做些無聊的事,那豈非更沒有意思了,不如你讓我出去,我定然有辦法幫你找到這件案子的凶手。”
焱飛煌道:“不用你幫忙,我也能破掉這個案子。”
陸小鳳道:“要說你的武功比我高一點點我還相信,要說破案找人,你未必有我精通。”
焱飛煌道:“我根本不必費心思去破案,我已經知道了凶手是誰。”
陸小鳳道:“是誰。”
焱飛煌悠悠笑了:“無可奉告,你還得在這院子裏再呆一個月,我就不奉陪了。”
言畢,焱飛煌背負雙手一步一步走出院子,消失在月光中。
陸小鳳十分無奈,這下子,連陪他喝酒的人都沒有了,人生在世,當真是寂寞如雪。
焱飛煌今晚自然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他信步往皇城而去。
很快他就來到了太和門,太和門便是紫禁城外朝宮殿的正門,亦是皇城最大的宮門。
始建於本朝成祖皇帝年間,初稱奉天門,曾一度改稱皇極門。
如今就叫太和門,門內為太和殿也便是俗稱的金鑾殿,這也是當今天下規格最高的門,然而規格再高的門,也是讓人來走的。
太和門門前銅鼎四隻,列銅獅一對,左雄右雌,威武凶悍。
步入此門後,千百年皇權的威壓仿佛撲麵而來,即使焱飛煌一向心境高如皎月、輕若流雲,也不禁有些沉重的味道,他的呼吸也變輕了一點。
廟堂之高,終究高不過紫禁之巔,這紫禁之巔就在這金鑾殿上,重簷歇山頂,漢白玉基座,九重天子的威嚴,當真是不可侵犯。
望著前麵的石階,兩邊站著衛士,每一個都是出去行走江湖足以以一當百的衛士。
石階並不長,可是便是這短短數十級石階,世上多少豪傑都想在上麵光明正大的走上一回。
石階很白,也很幹淨,可是能走上去的人,任誰不是踏著屍山骨海才能站到這裏。
一將功成萬骨枯,石階的白正是那道白,白骨的白。
石階上走下來一個人,此人正是大內總管魏子雲,看得出來他一直在這裏等著,還等了不短的時間。
天下間值得他等待的無疑不多,可是為了等焱飛煌,多久都值得。
魏子雲道:“焱先生終於來了,再過一會,皇上就要就寢了。”
焱飛煌淡淡笑了笑,他沒有客套,而是直接道:“還請魏兄帶路。”
丹墀後的太和殿,更是氣象莊嚴,抬頭望去,閃閃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雲端。
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門外的台階西邊,靠北牆有三間平房,黑漆的門緊閉,窗子裏隱約有燈光映出來,黯淡的燈光照著門上掛的一塊白柚木牌,上麵竟赫然寫著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妄入者斬!”
焱飛煌對著瀟湘劍客魏子雲笑了下:“魏兄可確定了我不是妄入,可別讓在下莫名其妙丟了腦袋。”
魏子雲灑然道:“你有資格進這裏,這是皇上的吩咐。”
焱飛煌悠悠歎了口氣:“匹夫一怒,血淺五步,十步之內,人盡敵國。皇上真對我如此放心?”
魏子雲道:“我們自然肯信任你,不過在此之前希望你能把劍煌交予我。”
焱飛煌淡淡道:“你應該明白我要殺人,已經不在乎有沒有劍。”
魏子雲道:“我知道,隻是這是這裏的規矩。”
裏麵響起一道熟悉的年輕聲音道:“是焱朋友到了麽,進來吧,他說得沒錯,殺人未必要有劍,而且我知道有的人習慣是劍不離身的。”
焱飛煌對魏子雲報之一笑,說道:“皇上的話,魏總管看來是不能反駁的,那我進去了。”
焱飛煌推開門,這是一間陳設簡陋的小屋,和外麵的豪華宮殿形成劇烈的反差。
不過有一點,便是那些王公巨賈的生死榮辱,這裏麵一句話就輕描淡寫地決定了。
這並非在誇大,隻為這裏是千百年來的皇權所在。
屋中充滿莊嚴的味道,焱飛煌到過大理鎮南王府的書房,遠沒有這個小屋那般有肅殺之意。除非真正的神聖仙佛,不然無論是誰第一次來到了這個地方,總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
縱使一向自詡慢公卿、輕王侯的劍仙李太白,照樣到了在玄宗麵前也得自稱一個臣字。
天子喚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這說到底依舊一個“臣”字在裏麵。
皇帝穿著黃袍背負著雙手靜靜站著,兩隻並不算開闊的肩膀像似壓著萬裏山河,他自然聽見了焱飛煌的腳步聲,這其實也是焱飛煌故意發出的腳步聲,這屋子看著隻有他和皇帝兩個人,可其實在看不見的地方已不知道有多少人。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高手,至少焱飛煌如今就聽到了四道呼吸聲,隻要他一動手,四個人就會撲上來,不為殺他,隻為阻擋他一點時間。
焱飛煌聽到的呼吸有四個,可是還有沒有呼吸的人,因為他知道世上有一些人本來就可以長時間不用呼吸的,更不用說這裏麵不定還有什麽厲害的暗器和陷阱。
可是即便有這麽多防範措施,焱飛煌依舊知道,隻要自己拔劍,就可以做到荊軻都沒有做到的事,也一定能在這個世界名垂青史。
這個機會很難得,有的人終其一生都,終究沒有尋到這樣一個機會。
皇帝先開口了:“焱朋友可是在想,隻要你一拔劍,朕這條性命就在你掌握之中了。”
焱飛煌點了點頭,他有這樣的機會,有這樣的實力,自然無疑會這樣想,無論是他或者是葉孤城更或者是西門吹雪,站在這裏,第一個念頭都一樣。
皇帝道:“如此,你想不想殺我。”
焱飛煌忽地一笑:“皇上,我之前就說過你這樣的人,練起劍來,一定很可怕。”
皇帝笑了笑:“可惜,我沒有時間練劍。”
焱飛煌道:“不知道皇上可讀過道家南華真人的說劍。”
皇帝似乎帶著說不明白的語氣道:“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岱為愕,晉衛為脊,周宋為譚,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製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莊子說劍,我也時常看。”
焱飛煌道:“皇上記性實在不差,瞧得出皇上自己也在這麽做,有此劍在手,我的劍不會動,不願動。”
皇帝笑了笑:“不會是假,不願才是真吧,你的心意我已經清楚了,不過焱朋友可明白朕的心意。”
焱飛煌道:“隱約也知曉一二。”
皇帝道:“那焱朋友有什麽想說的?”
焱飛煌道:“這世上有天子之劍,自然也有匹夫之劍。皇上的劍,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可是我的劍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兩者卻還得相輔相成。天子之劍隻有一把,可是如我這樣的劍卻不止一把,皇上應該是在擔心我這樣的劍太多了麽。”
皇帝歎了口氣:“你應該知道我如今活著確實不隻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若是等太子長成,國勢蒸蒸日上之時,我即使怕死,可是那時候,就算死了,也沒大多遺憾。”
焱飛煌沉吟道:“皇上是怕,有人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前來刺君。”
皇帝道:“不是怕,而是真的有人要來刺殺於朕,我不信你沒有任何消息。”
焱飛煌道:“不知皇上又如何確定我知道的。”
皇帝一直背對著焱飛煌,直到這時候才轉過身來,他直視著焱飛煌,仿佛要通過自己的眼睛,看穿焱飛煌的內心。
他麵無表情道:“其實上次見麵後,我一直對你有些好奇,於是就特意查了查你。”
焱飛煌道:“以朝廷的勢力要查一個人的來曆底細,無疑是輕而易舉的。”
皇帝道:“嗬嗬,可是除了發現你和百年前的一個年輕劍客劍煌焱飛煌,同名同姓還有同樣的劍之外,朕的人什麽也沒查出來,就連你去年第一次出如今京城之前來自哪裏都查不出來。”
焱飛煌平靜地道:“這世上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沒有來曆的,我無疑也有自己的來曆,可是這一點不必告知皇上。”
皇帝道:“僅僅是這一點,隻會讓朕更加對你好奇,因此我派人繼續關注你的事情。”
焱飛煌道:“我總算知道朝廷的實力,皇上對我暗中關注這麽久,我卻沒有察覺。”
皇帝道:“這本沒什麽,你應該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警覺性,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無法收買的,這一點你不會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