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00869 睥睨大唐244
看著她的麵色,李淵已經猜到李秀寧定是發現被藏的混毒藥酒,服下自盡。因為七日洛陽有獨孤策的機密消息響起:焱飛煌已經飲下毒酒,隨後閉關為祝玉妍療傷。
李家人都是知情人,李秀寧雖不出閨房半步,對整個長安消息卻把握到位,這個消息教她再無活下去的念頭,因為他認為焱飛煌死了,洛陽方麵為了不影響大戰前的氣勢,自然要以謊話來欺騙大眾,因此她趕走宮女,喝下了藥酒。
豈知焱飛煌根本未死,還跑到北疆去興風作浪,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女兒長大了,做父親的也沒法弄懂她的心思。
李淵大腦一片空白,老淚縱橫,哭倒床邊。
李秀寧安詳地躺在秀榻上,乍看上去,隻會予人熟睡的感覺,仔細觀看才會察覺到她再無心跳和呼吸,美侖美煥的花容上一片慘白。
李建成同樣難過,無論他多麽崇尚權位,始終隻是心理的一種欲-望,直到這一刻,血濃於水的親情羈絆強烈地湧上心頭,同樣淚流滿麵。
韋憐香與長年伺候李秀寧的宮女垂頭站在一旁。
李建成眼睛掃了一眼那宮女,喝道:“是否有人一直向公主透露外麵的最新形勢?”
那宮女嚇的跪倒在地,惶恐地道:“奴婢不得不服從公主命令,請太子明察。”
這是她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下一刻,她淪為李建成泄憤的工具,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刺進她的咽喉,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她瞪大雙眼,直直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宮闈內並非光鮮福地,死,對她來說或許不是什麽壞事。
李建成雙目凶光閃閃,對韋憐香道:“此事萬不可被第四個人知曉。”
韋憐香應諾後,知機地抱起宮女屍體,退到門外。
房內隻餘父子二人,李淵的神識仍未完全回複過來,臉色蒼白,在香閨廣闊的空間映照下,不單更顯其孤獨淒涼,更令他像忽然衰老許多年,喃喃道:“秀寧啊,都是為父害了你,你這又是何苦!”
李建成安慰道:“父皇請多保重龍體,這一切都是焱飛煌害的,若不是他讓秀寧愛上他,以秀寧的深明大義,怎可能會做這種傻事。”
頓了一頓,冷哼道:“哼!焱飛煌,我大唐與你勢不兩立,定要報此大仇!”
李淵龍軀輕顫,仰首望往屋梁,雙目淚花依舊,倏地長身而起,負手移到後窗,背著李建成,一言不發,房間內氣氛略顯詭異。良久,李淵冷然道:“建成是否有好的辦法?”
李建成夷然道:“現今我們枕兵弘農,與洛陽軍對峙,沈落雁不過一介女流,在無法查探到那裏隻是我們的虛兵前,絕不敢輕舉妄動。孩兒堅信世民在暗,元吉在明,定可將宋金剛擊敗。孩兒突然想到要在成都召開的魔門大會,這個月初時,婠婠就已命手下大肆宣揚造勢,我們為什麽不借這個人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此事上的當,暗中出動水兵,沿長江而下,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先奪沿江重鎮竟陵和襄陽,進而威脅飛馬牧場呢?”
李淵沉吟道:“此法固然是妙,也起到奇兵的作用,卻不可不顧及那附近搖擺不定的朱粲和江南的蕭銑。”
李建成爽朗答道:“父皇把這任務交給孩兒即可,蕭銑被洛陽軍和少帥軍牽製,絕不敢輕舉妄動,至於朱粲,此人還有些氣數,我們可以先以懷柔政策待之,異日統一大勢既定,再除去此人。”
李淵皺眉道:“朱粲這個食人魔王深為百姓所不齒,我們絕不可與其扯上關係。但若殺之,豈不有失道義?以後如何服眾?”
李建成信誓旦旦地道:“爭天下並非普通的江湖恩怨,講求的隻是結果。孩兒會暗中會見他,保證不會被外人知道此事,若出亂子,請父皇隨意責罰。”
李淵聽到那“講求的隻是結果”一句時,麵色突然轉冷,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精光大盛,灼灼地盯著垂頭的李建成半晌,容色緩和下來,無奈道:“朕已失去一個女兒,再不能失去你們兄弟中的任意一人,唉!”
停了許久,繼續歎道:“這樣也好,外人總說你無軍功,若你此計可成,世民與元吉可在我們進攻洛陽前擊退宋金剛,那朕就命你帶領水軍建功。”
李建成大喜,跪地謝恩,心忖老二老三你們可別要讓我失望!渾然忘記自己妹子的屍體就在旁邊。
李淵又道:“此事暫時不可張揚,你先出去吧,朕要單獨陪秀寧一會兒。”
李建成起身道:“焱飛煌若對秀寧是真心的,孩兒還有一計,保證可把他引……”
李淵突然怒喝道:“夠了!秀寧是你妹妹啊,她屍骨未寒,你難道想她死都不得安寧嗎!”
知子莫若父,李淵又豈會不知他心中的小算盤。
李建成眼中厲色乍現倏沒,默默點頭後退出門外。
李秀寧感覺極為古怪,按理說她喝掉藥酒已有好幾個時辰,體內潛伏毒性也早被激發,為什麽知覺依舊存在,還可聽到剛剛父兄的一係列對話?但又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有口不能言,也不像傳聞中可以四處遊蕩的鬼魂。
難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嗎?公子那般真心待我,我卻去害他!
李秀寧幽幽地想到。
同時也為因自己而喪命的宮女而難過,更為親兄連自己的屍體都還要用來害焱飛煌而傷心。若可控製身體,她必定是一副淚珠貫盈秀眸的楚楚可憐模樣。
凝望著女兒安詳的麵容,李淵嘴角逸出一絲令人分不清悲喜的蒼涼笑意。
杜興陰險卑鄙,素素救出翟嬌分號的手下後,才發覺他們都中了慢性毒,一家人惟有先替他們一一驅毒,在山海關停留了數日。
這日,焱飛煌再踏征程。
由於有任俊在,且幾女都頗感疲累,因此都留在手鐲內休息,焱飛煌則與任俊二人換上一身行頭,向北行去。
高開道沒廢多大力氣就將無主的飲馬驛收入手中,再於杜興死後派兵與荊抗手下聯手,將山海關也收了過來,在荊抗引介下,與焱飛煌見了一麵,信誓旦旦保證若洛陽軍可戰勝李唐,他必定順應形勢歸附。
焱飛煌信他才有鬼,暗忖你該不會同時派出人去與李唐人談判吧。不過這結果倒也教他滿意,惟一的遺憾是實力隻恢複二成多,沒法在上千北霸幫幫眾中留下王薄。
任俊這幾天過得就像夢一般不真實,素素耗盡奇力助他洗髓伐毛,脫胎換骨,焱飛煌再傳他“凝神訣”、“日月麗天大法”以及他獨家的練氣法門,任俊為人單純,卻也不傻,走南闖北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知道焱飛煌是一心要栽培他,且焱飛煌毫不遮掩地道明自己的出身,更教任俊心中感激,同時更將他視為親兄長。
這幾天下來,他也從焱飛煌的身世帶來的震驚中平複下來,開始一心練武,因他曾與翟嬌出入關內關外,見識極廣,可做焱飛煌的向導,又可沿路教他突厥話。最妙的是,換了行裝的二人教人暫時無法聯想到是焱飛煌,因為他攜兩位妻子來到塞北,隻身幹掉杜興和那身羊皮襖已成為一個眾人皆知秘密和特征。
行了半天,二人來長白山脈附近。
但見前方群峰拔地,萬笏朝天,峰秀石峭,穀幽鬆奇,千峰翠影中隱約可見高聳古廟,景色怡人,焱飛煌不禁駐足觀賞。
任俊道:“那裏便是有‘無峰不奇,無石下峭,無寺不古,無處不幽’之譽的千朵蓮花山,是長白山脈內最秀麗的一座山,一年四季景色各異:春天梨花遍穀山花滿壑;夏天重巒疊翠,鬱鬱蔥蔥;秋天漫山紅葉,落霞飛虹;冬天銀裝素裹,雪浪連綿。美景佳境終年紛呈,令人流連忘返。若大哥有興趣,再行十數裏處還有一座溫泉,據傳那泉水有活膚生肌的神效。”
焱飛煌邊行邊歎,道:“這些東西我隻有在書中才讀過,親眼見過後才知什麽是‘百聞不如一見’,趕路要緊,溫泉就先算了吧。”
任俊緊跟上,繼續道:“千朵蓮花山上有三座名刹,人稱千山三大禪林,便是無量觀、西閣和龍泉寺。想想山峰重迭,層林夾護,古刹或倚岩而築,或深藏翠穀,實人間絕佳境致,非是親眼得睹,不能相信。”
焱飛煌點頭道:“今趟我們就到塞外暢遊一番,長長見識!”
走走停停,四日後,二人穿越燕山,走到遼北著名的燕原,抵達塞北遼河南岸。但見滾滾河水流過廣闊的平原,朝渤海流去,氣勢磅礴,使人歎為觀止。
操練了任俊一番,二人坐在河岸歇息,黑王盤旋飛下,將腦袋親昵地蹭上焱飛煌的胳膊。
任俊氣喘如牛,羨慕地道:“黑王真是神鷹,可惜除了大哥和諸位嫂子外,誰都碰不得。”
焱飛煌哈哈大笑,道:“它告訴我,東北方有大批人馬正在奔來。”
任俊頜首道:“這裏已是契丹地盤,看來很有可能是契丹人,大哥要小心,契丹人在草原上出了名的凶狠,較諸突厥人亦不遜色。”
焱飛煌揚手著黑王飛遠,道:“要是能遇到臭名朝著的契丹馬賊呼延金才好,正好幹掉他。我們以後該走哪條路線才可以更快一步進入室韋。”
任俊道:“我隻是陪大小姐到過契丹、高麗、靺鞨,直望北走的話應該是最近的路,但契丹人也開始集中,聽說他們與西北的烏洛渾人關係極差,衝突不斷,我們走這條路恐怕麻煩不少,往東北則要繞過許多山路,西北的話,是白霫族人的地盤,聽說他們愛好和平,噢,對了,再往西北百裏外有座大湖,湖旁是著名的燕原集,位於小戈壁東北邊緣,是各地民族交易的大墟集,更是各方勢力傾軋的戰場,從無人能取絕對的控製權,因此流血事件無日無之。”
焱飛煌道:“那我們就取道西北,進入白霫族人的地盤,再轉向室韋。”
任俊開始打坐回氣,準備應付未知的困難。
焱飛煌左右環顧一望無際的草原,無垠的綠茵直伸往大地的盡頭,仿佛老天爺親手鋪下一塊碧綠的地毯。沃野千裏,大小湖泊猶如顆顆明珠點綴其上,河道交織其中,白雲悠悠下牛羊成群,徜佯於草浪披拂的天然大牧場中,野花綻放,色彩繽紛,夾雜在冷蒿、針矛、小禾草和小灌木叢中生長,豐富了草原的植物品種,更為蔥綠層層的草浪帶來多姿多彩的變化。除他們外,廣闊的草原再不見人蹤,偶爾有狼嚎聲從遠方丘陵起伏處響起,令人感到這美麗的天地另有其凶險的一麵。
他腦中不斷思考著烏洛渾人與白霫族人的資料,結果很失望,他讀過的書中,對這兩族人記載極少。
輕微的馬蹄聲響起,他扭頭望去,但見東北方地平線處塵土揚天而起,大批騎士正朝這個方向奔來,不下百人之眾。任俊睜開眼睛,道:“是契丹人的打扮,塞北各族人的特征極明顯,比如契丹人束發、室韋人披發、回紇人多喜刺青、高麗人愛著白衣、突厥人崇拜狼、白霫人崇拜鷹等等,每個民族都有他們的風俗習慣,且很難改變。”
百餘騎全速馳至,騎士均把頭發束成一綰,以綠巾紮緊,身穿斜領左衽的武士服,卷袖露臂,腰環甲帶,佩帶刀、劍等物,一式棗紅鈀獐皮靴,斜插匕首,外披寬袍,控馬疾馳時寬袍像一片雲般朝後飛揚,對比起緊紮腰帶的勁裝,一動一靜,特別顯示出清晰的線條美,精悍瀟灑。獨有一股有別於中原部隊的潮水般卷來的驚人威勢。
帶頭者頭頂銀冠,形似蓮花,不穿寬袍而穿鐵甲片綴製的背心,年紀在三十許間,體型驃悍,雙目神光閃閃,有種不怒而威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