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訴情
“王爺，你這是……”淩弱水倒吸了一口冷氣，小步跑上前去。可秦默冰看都沒看淩弱水一眼，便抱著洛雪夢揚長而去。
氣得淩弱水是一巴掌就打翻了丫鬟的托盤，回頭瞥見卓霖月，便衝到卓霖月麵前，狠狠地揪著她的耳朵，罵道：“下作的娼婦！我讓你辦點小事你都辦不好！我拿你還有何用！下作的娼婦……”
“淩姑娘饒命啊！”卓霖月捧著淩弱水揪著自己耳朵的手，連連後退著。
一旁的阿碧也趕忙抱住了淩弱水的大腿，哭喊道：“不要打我阿姐！不要打我阿姐啊！”
“滾開！”卓霖月小腿一踢，正好踢中阿碧的小腹，一腳就把阿碧踹飛在了地上，嬌嫩的額角不偏不倚地重重地撞在了低矮的欄杆上，一大片殷紅頓時噴灑而出，驚呆了眾人。
“阿碧！”卓霖月尖聲大喊著就掙脫出淩弱水的手，急忙衝過去抱起了已經當場昏厥的阿碧，哭哭啼啼地大喊著喚陳大夫來。
警醒的小廝立馬就去喚人了，圍觀的丫鬟也都在竊竊私語。淩弱書也被嚇住了，所有人都盯著她，如果真的出了人命，她連栽贓陷害的機會都沒有。
“看什麽看！都不用做事的嗎？”淩弱水故作鎮定地遣散了眾人，後又在丫鬟的陪侍下大搖大擺的而去。
卓霖月癱坐在地上，不住地低聲喚著阿碧。即便是成人也不見得能醒來，更奈何小小年紀的阿碧怎能經得起這樣的撞擊？卓霖月隻恨自己太過柔弱，不懂思量，毫無心機地竟然這般殘忍的被淩弱水利用，她淚眼汪汪的大眼始終望著淩弱水倉皇而去的身影，心裏暗暗發誓，定要叫淩弱水吃不了兜著走！
秦默冰抱著洛雪夢回到了洛雪夢的寑閣後，采薇和秦兒還以為洛雪夢也受了重傷，便急急忙忙地圍了上去。待秦默冰將洛雪夢放置在繡床之上後，便吩咐秦兒去熬些人參湯，幫著洛雪夢恢複精力。
秦兒應聲退下，采薇也得知洛雪夢隻是中了麻藥，便也鬆了口氣，為秦默冰和洛雪夢各端了水來也就合門而去。秦默冰坐在床沿邊上，看著依舊在賭氣的洛雪夢，反而笑開了，道：“本王不過就隨意試探你兩句，你何必與本王較勁呢？”
“我平生最沒有辦法忍受的事情，一就是被人冤枉，二就是被人懷疑，你兩個都占全了，還想要我幫助你成就大業，你省省心的好！”洛雪夢故意側過身子，以背對秦默冰。
今日的秦默冰好似十分有耐心，便娓娓說道：“本王隻不過是吃醋罷了。看著別的男人當眾輕薄於你，還要強行帶著你，本王心裏當然不好受了。你不安慰安慰本王，反而還要使小性子，讓本王來安慰你，怪倒是古人有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吃醋？洛雪夢心裏咒罵道，鬼才信你秦默冰說的話！
“這話你說給別的女人聽，她們還會被你騙到，但是說給我洛雪夢聽，你也不打打腹稿，我會信你的話嗎？”洛雪夢扭過臉來，白了秦默冰一眼，道，“你不信我，我自然就不用信你！你應該知道，要別人如何待你，首先你就要如何待別人吧！我要休息了，你最好給我出去！”
秦默冰聽著洛雪夢的話，忽然恍然大悟，想起了古人所說的“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古為鑒，可知興替；以人為鑒，可明得失”。
原先他對最後一句話的理解，隻是停留在世人皆知的“與旁人相比較，方知自己的得失”這樣的層麵上，此刻卻聽見洛雪夢所謂的“待人之法”立馬醒悟，原來此句還有更深層的別解，頓時喜怒顏開。
“王爺，跟隨月姑娘一同回來的阿碧，被淩姑娘踢倒在地，還留了不少的血。陳大夫看過後說腦內有血塊，一時半刻還醒不來。”宿風的聲音在屋外傳來，“因王爺曾有令，凡是姑娘家的親人一概不進王府，不知眼下阿碧該如何安置？”
“就安置在卓霖月的院子裏，好生照料著，若是醒了也叫先養著再說。”秦默冰淡淡地說道，“淩弱水這幾日，就不用再出院子了！”
宿風在屋外微微一顫，今日王爺太多不對勁之處啊！若是以前，定是要護著淩姑娘，把昏睡的阿碧給扔出去的，這次怎麽會？宿風心裏雖然揣測著，卻也告聲退下了。
洛雪夢心中也對秦默冰的安排感到不解，原是準備好極力反抗秦默冰將阿碧趕出去的，不曾想恰恰相反來著。她不禁轉過身子，平躺著看向秦默冰。
這家夥不是禽流感感染了大腦了吧？還是，失心瘋？
秦默冰反而用手摸了摸臉，笑道：“本王臉上不幹淨？你休息吧。本王還有正事要處理。”
說罷，秦默冰就笑著刮了刮洛雪夢的鼻梁而去。可走了沒幾步，又回頭說道：“以人為鑒，可明得失。本王自然明白。”
洛雪夢看著門在秦默冰身後掩上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倏爾也就淡淡笑開了。
身為帝王，便是要能聽進逆耳的忠言，多與諫臣商討，方不會誤入歧途。秦默冰連自己的氣話都能理解出真諦，並馬上做到，實屬難能可貴的將王之才！
洛雪夢笑著摸了摸衣帶處的荷包，好在出了王府就買了這味原料，否則再過兩日，還真不知道拿什麽東西當真金蘭契若的信物。
金蘭。洛雪夢想至此處又想到了卓霖月，心裏不免的酸澀不已，便喚進了采薇，囑咐她包些上等的參藥去卓霖月處探望探望阿碧。采薇退下後，洛雪夢才合上眼，淺淺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洛雪夢睡得極沉。醒來後，已是第二日的午時了。雖睡得久了些，但身子也不覺得脹痛，反而將失去的精力也都養了回來。
采薇伺候著洛雪夢梳洗，瞥了眼屋外的驕陽。雖然盛夏已經漸漸過了，但畢竟是夏天的的毒日頭，最怕是曬壞人的。於是采薇試著問道：“姑娘，可是和月姑娘鬧了不愉快？”
“你為什麽會這樣問？”洛雪夢打開妝奩，拿了副玳瑁耳墜子戴上。
采薇看了看窗外，又歎氣說道：“姑娘還是瞧瞧去吧！昨日，姑娘不是讓奴婢去看看月姑娘的妹妹嗎？奴婢去了之後正要回來時，月姑娘卻硬要跟著奴婢一同前來，說是妹妹已經大好，不必守在床前，卻要跪在姑娘的院子裏呢！自昨夜跪到現在，也不要奴婢們告知姑娘！姑娘看這屋外的太陽，豈是她一個嬌弱的女子能夠承受的？”
洛雪夢不由得呆住了。她看了眼紗窗外，是有個瘦弱的身影跪在花樹下，麵朝祭拜信物，背對洛雪夢的目光。她輕輕歎了口氣，隻道卓霖月是個文弱的女子，卻也不曾想有這般剛毅的一麵。
“你就在屋裏收拾，我去看看。”
洛雪夢起身開門，采薇遞來了一把水墨青雲的油紙傘，道：“太陽辣，姑娘還是遮一遮。”
洛雪夢撐開了油紙傘，才出了門，站在院子裏片刻便是香汗淋漓了。她一麵用手絹擦拭著汗，一麵腳步輕盈地朝卓霖月踏步而去。她望著卓霖月歪歪倒倒，似快要昏厥過去的身影，也不禁暗自想到，何必如此！
“二姐姐或許覺得妹妹我這是苦肉計吧？”
洛雪夢剛剛走到花樹蔭底下，離卓霖月還有五六步的距離，卓霖月便感知到她的到來了。
“姐姐知道，妹妹家裏原是鏢局，阿爹不願我生活在打打殺殺的江湖裏，便讓我隻學會了可以用以防身、識人所用的千裏聽之計。不同人的腳步聲，不同人的耳語聲，在一定範圍內，我都可以聽得很清楚。”
洛雪夢淡淡地說道：“所以，淩弱水是看中了你的一技之長，才會以你為己用？”
卓霖月歎著氣點了點頭，身子因為軟弱無力而半靠在自己跪著的大腿之上，幹涸的白唇未啟，緩緩說道：“我進了王府，也總是遭人暗害和排擠，可我不像姐姐，有一顆沉穩的心和一顆機智的大腦，每每都可逢凶化吉。我走投無路，為了確保自己的小命還能活著見到阿碧嫁人，我不得不投靠了淩弱水……幫著她，暗地裏陷害了不少的侍妾。”
“可是，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洛雪夢急著邁了一小步，蹙眉冷語道，“淩弱水是為了逼你投靠她，而故意煽風點火故意讓你走投無路的？”
“後來，我知道了。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脫離了。因為她收集了我做過的所有事情，隻要我不再為她做事，她就會帶著這些證據去找王爺，那麽，我就徹底的完了。”卓霖月緩緩支起了身子，有氣無力地說道，“你想起來，我們為何會在冰玉雪堂外爭執了嗎？”
洛雪夢搖著頭，卻說道：“我讓木姐姐曾經打探過，我也知道你經常夜半去見淩弱水。”
“既然你早知道我和她……你還……”卓霖月激動著就要轉過身來，奈何跪得太久，雙腿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她一動便僵硬著倒在了一旁。
洛雪夢丟下傘衝上前去扶住了她，看著她大汗淋漓的臉毫無血色，心中也是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訴說，唯有淺淺地說道：“因為你對我而言，是這座王府裏，除了采薇我頭一個認識的人，對我有重要的意義。哪怕我對你心生芥蒂，可看著你出現在我麵前，拿著你親手做的吃食的時候，我便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反正，就是心一軟，很想和你們結拜姐妹。因為我在這個世上，是個無親無靠的人，沒有你們，我不過就是一縷香魂，隨風而逝也不會有人問津。”
卓霖月掙紮著半抬起身子，雙手緊緊地拽著洛雪夢的手臂，頓時淚如雨下，道：“原來你早就知道的！原來是我在自欺欺人！我……我……我在冰玉雪堂外推你，也是受了淩弱水的指使，她讓我故意親近你，然後再下手把你……原本幽篁竹林很少有人會去，也沒有侍衛守護，所以我才會選擇在那裏下手。但是，一下手我就後悔了！我立馬就去找人了……我……”
“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洛雪夢扶著僵硬如鐵的卓霖月坐了起來。
卓霖月依舊噙著淚水，說道：“二姐姐，你還會生妹妹的氣嗎？經過昨日之事，我已經徹底看透淩弱水這個人了。我再也不願意為了她，而傷害了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
洛雪夢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瞳孔微微一顫，眼瞼便如那輕薄的軟紗，輕輕地垂了下來。
洛雪夢必須承認，她的心裏經過昨日之事後，便對卓霖月多了幾分防備之意。就好似一麵菱花銅鏡摔碎之後，哪怕有再高超的工人經過精打細琢複原，也恢複不了它昔日的麵目。那條不深不淺的裂縫，將會永遠橫在鏡麵之上，擱在她們兩個人的心裏。
卓霖月望著洛雪夢的眸子，也漸漸失去了光彩，心中自然也猜測到了幾分。
她勉強一笑，用手背輕輕抹點了臉上的淚痕，道：“二姐姐在想什麽，妹妹知道。好比今日妹妹流的淚，隻需一擦拭，便可連蹤跡都全無。但是，妹妹動情流淚的這一刻，將會深深烙在妹妹的心裏，在妹妹的心上留下重重的鞭撻之痕。哪怕長出新肉，傷疤也將永遠提醒，我對姐姐的情誼！”
說罷，洛雪夢毫無準備，卓霖月猛地便把她堆到在地，伸手抓過花樹根下的碧璽掛珠長簪，以眨眼之速狠狠地紮在自己手心裏，還劃開了一條深如溝壑、長如流星的口子。頓時，鮮血淹沒了卓霖月的玉手，順著她的手背直直滴入花樹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