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監視
次日一大早,洛雪夢同往常一樣,起身換上了自己特質的練功服,在院子裏拳打腳踢了一番。待秦兒來喚午膳時,洛雪夢才沐浴洗淨了身上的香汗,安靜地坐在了案幾旁。
秦兒等人剛剛撤走了午膳的碗箸,木菀雲腳踝上的鈴鐺就清脆地響在了耳畔。
“吃了飯過來的嗎?”洛雪夢迎了上去,示意秦兒等人去端些糕點上來。
木菀雲卻十分神秘地揮手攔住了秦兒,道:“將糕點裝在食盒裏,我與你家姑娘要去別處逛逛。”
秦兒點頭應下,洛雪夢卻不解地問道:“要去哪裏啊?”
“我看今天秋高氣爽的,就想和你在王府裏四處走走。”木菀雲笑著牽起了洛雪夢的手,心疼的說道,“這幾日你就別在寢閣裏,到花萃園去逛逛,看看初秋的景致,也是別有風味的。”
“我不去!”洛雪夢抽回了手,嘟著嘴道,“免得看見了秦默冰,讓我不舒服。”
“依你的性子,倒也真能安靜這麽些天?”木菀雲說道,“我看你是心裏不舒服,倦怠的很。說出來與姐姐聽聽,或許還能替你開導開導。”
“我……”洛雪夢欲言又止,她的心事亂七八糟,就像是一團淩亂的毛線球,根本不知道從什麽時候的什麽事情開始講起走,唯有隨口說道,“我就和你出去走走吧。”
沒一會兒,二人手挽著手,身後跟著秦兒並木菀雲的丫鬟,已然來到了花萃園裏。
“那邊那個,是什麽啊?”
洛雪夢探頭望向不遠處的一所建築,之前盛夏時節,花萃園裏枝繁葉茂的,待到此時樹葉開始凋零,花萃園變得稀疏清冷之時,才露出了一個青灰間白的亭子,這才吸引了洛雪夢的注意。
木菀雲順著洛雪夢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倏爾笑道:“那是酣夢小築,若是十月間去,便可賞那從海外漂洋過海而來的秋菊。今日我們不妨也去看看,雖秋菊還未開遍,但秋色已然還是有的。”
二人說笑間,轉過幾條小徑,便已站在了酣夢小築裏。
隻見這周圍所栽種的都是應景的菊花,雖然未到花開的時候,但青嫩的花骨頭在枝葉間已是可清晰所見了。酣夢小築便在萬花之中,受菊花的簇擁。而在一旁延伸處,還修有一個天然的躺石,足夠一個人躺上去,便可酣睡在菊花叢中,看來這才是酣夢小築之意。
酣夢小築是臨江而立,東邊便是一池子的秋水,從假山上傾瀉而下一座小小的瀑布,飛濺而起的水花又增添了幾分秋季的涼意。
木菀雲與洛雪夢坐下後,便命丫鬟們在遠處相守即可。方開口道:“好妹妹,可是和王爺有了爭執?以往看你們拌嘴,也是親熱的,怎的如天氣一般,就這樣冷了下來呢?”
“誰和他親熱過!”洛雪夢嘀咕道,“我和他八字不合,命裏犯衝,就是不能在一起。”
木菀雲勸慰道:“王爺素來是不懂表達的人,倘若因他說的話而生氣,妹妹就不值了!看一個男人的心,絕對不是因為這個男人說了什麽話,許了什麽承諾,而是看這個男人究竟為了你做了些什麽。”
洛雪夢一手托腮,一手玩弄著手中的草莖,懶懶地說道:“那秦默冰又為姐姐做了什麽呢?”
木菀雲微微一怔,勉強笑道:“若你與那個女子同時生活在王爺身邊的話,你就不會再期望王爺為你做什麽了。哪怕隻要王爺對你笑一笑,囑咐你幾句天氣冷了,要添衣服了,心裏就已經足夠溫暖一個冬季了。”
洛雪夢聽著不禁好奇起來,放下了托腮的手,坐的端正了些,道:“我不懂姐姐的意思。難道姐姐當時不是最得寵的嗎?為什麽還要這樣說?”
“我得寵,也不過是因為托了這副容貌罷了。”木菀雲說著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道,“因為我長得神似楚惜昭,才會擁有王爺的垂愛,才能在王爺的心中尚有一席之地。”
楚惜昭。楚惜昭,好熟悉的名字。
洛雪夢恍然大悟,當日秦默冰強吻自己的時候,嘴裏不正是念叨著這個名字嗎?
“她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女人?”洛雪夢急忙問道。
木菀雲望著眼前的假山瀑布,娓娓地將秦默冰與楚惜昭的往事都講給了洛雪夢聽。
洛雪夢默默地聽著,待木菀雲講完之後,她隻是問道:“我長得像楚惜昭嗎?”
木菀雲點了點頭。
“所以,當初你看我第一眼,就看出了我將來必定有利用價值,就隻是因為你看出了我長得像楚惜昭?”洛雪夢試探地問道。
木菀雲也不回避,點著頭,誠懇地說道:“但不曾想,我懷著不純的目的,卻與你成為了最純的姐妹!二妹妹,生活在王府裏,生活在眾多的妻妾中,但憑誰有一副美貌,都會年老色衰的。但若是有一張與楚惜昭相似的臉,那麽,她必定會豔壓萬花!”
洛雪夢緊緊地皺著眉頭,心裏萬般不是滋味。
接受現代教育的她,自然無法曲意逢迎於有二十四位妻妾的秦默冰。誠如當初尹嬴求賜采薇時她所說的,沒有愛情,她不會把采薇嫁出去,也不會把自己嫁出去。
雖然自己嫁給了秦默冰已是不能改變的,但並不代表她一定要博得秦默冰的好感,一定要生活在王府裏直到終老,所以這張花容月貌的臉,究竟隻能帶給她別人影子,而不能為自己帶來幸福!
這張臉,於她而言,毫無用處。
“我不想成為別人的替身。”洛雪夢如是簡單地說道。
木菀雲不驚,反而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所以我講了這麽多,也是心裏揣測著,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才會這麽悶悶不樂的。你不好開口,如今有我講出來,你是不是覺得心裏舒服些了?”
洛雪夢頓時臉紅起來,嬌嗔道:“好姐姐!”
“你不願找王爺理論禁足之事,可也是心裏想著自己是替身這件事?倒不如把話說清楚,大家心裏麵也都舒服?”
“我又不在乎秦默冰,怎麽會因為自己是替身而生氣?”洛雪夢拿了一塊桂花糕,滿不在乎地說道。
木菀雲笑而不答,心裏想著這個孩子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說話矛盾嗎?怪倒是二妹妹自己還不察覺。木菀雲雖是這般想著,也不挑明,二人又閑聊起了其他事情。
風起,一池秋水泛起了層層漣漪。一個模糊的倒影,似乎也隨著水波在蕩漾,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站住!”宿風一襲白衣飄飄,化作一縷秋風,緊追著眼前那人。
那人雖是王府守衛裝扮,卻根本不是王府的守衛。被宿風發現時,一直鬼鬼祟祟地在酣夢小築偷聽洛雪夢與木菀雲之間的對話。宿風怕驚擾了洛雪夢,被洛雪夢發現自己奉王爺之命,也在跟蹤她就不好了。唯有待那人離去時,才一路尾隨而上。
“究竟是何人,膽敢在王府裏偷偷摸摸?”
宿風一路追擊,一路招來了巡邏的守衛,一並將那人團團圍住了。
“你到底是誰?”
宿風箭步上前,一掌扣住了那人的左肩,順勢帶力將那人扳了過來。而那人也不是尋常的刺客或是細作,剛才一路疾馳而去的輕功便與宿風不相上下。此時,還未待宿風看清來人的長相,二人便已經過起招來。招式內力,更是不分伯仲。
一旁的守衛沒有宿風之令,誰也不敢衝上前去,隻能手持長矛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時刻警惕地注視著那人不讓他有機會溜走。
百餘招過後,那人忽然從背部的衣袍裏拔出了一柄長劍,宿風飛躍躲過一刺,旋身也拔出了自己輕易不會出鞘的寶劍。
但見兩劍劍影翻飛,一股股白色的劍氣隨著二人的內力而飛旋開來。周邊駐守的守衛也連連後退了幾步,才又站穩了身子。一旁的花草樹木、假山假石,凡是劍氣所至之處,皆被一分為二。
二人以劍又過了數百招後,兩人心中都知對方的長劍皆是名師鍛造,寶劍出鞘便是森冷的寒氣,令人不寒而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劍氣騰飛之下,二人也是上下翻飛、左右進攻的身影。
倏爾,那人占了上機,將宿風的佩劍震飛而出。宿風心中大驚,卻也不慌不忙,旋身躲過對手淩厲致命的一劍。一個燕子飛身,宿風揚起衣袍,人劍合一,蓄積了七成的內力,化作了一陣無劍身卻有劍氣的逼人之力,那人躲閃不及,唯有以劍身禦擋。強大的力量,推著他腳尖著地,滑出了百米之外。
那人見久戰不利,便頓生了走為上的心思。奈何宿風早就預料到他有逃跑之心,便疾步躍到了他的身前,雙袖揮動,頓時天旋地轉、飛沙走石,一股強大的氣勢將那人重重包圍。那人急忙運功以內力相抗衡,仗著手中寶劍的幾分淩厲之氣,以內力催功,劍氣陡然逆轉,反將宿風困於其中。
周邊的守衛見統領深陷困境,便一同而上,分散了那人的注意力。宿風趁機尋到了破綻,以內力衝破而出。反手一掌打在了那人的胸口之上,隻見那人弓著背,捂住了胸口,以劍身撐地,在堅硬的地麵之上刻出了一道深有五尺的裂縫,陣陣刺耳之聲驚碎了人的耳膜。
那人以後腳掌穩住了後退的趨勢,奈何內力在體內四竄,撞擊著五髒六腑,他“噗”的一聲,便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染紅了九月的秋楓。
“原來是你!”宿風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命周邊的守衛後退了幾步,又遣人去通知秦默冰。
鐵命抬起了高傲的頭,唇齒間都是濃稠的鮮血,胸口衣襟處都被血染成了烏紅一片。
他自嘲地笑道:“成王敗寇!你想怎樣就怎樣!我鐵命,絕不會苟活!”
正說著,秦默冰風馳電掣而來。一看見鐵命,皺如川字的深眉忽而一展,負手而立,道:“走!”
鐵命一愣,宿風趕忙說道:“王爺,他在酣夢小築鬼鬼祟祟地偷聽夢姑娘的談話,可想而知,便是夏侯桀的詭計!若是此時放走他,他必定會出賣王爺,倒不如以他來要挾夏侯桀,讓夏侯桀給王爺一個交代!”
“本王與夏侯桀之間的恩恩怨怨,隻會堂堂正正的解決。”
“王爺是君子,旁人未必也是啊!”宿風疾言道,“王爺可不能婦人之仁,顧念舊情而放虎歸山啊!隻怕這一放,夏侯桀定會得寸進尺,欺淩王爺的!”
秦默冰挑了挑眉梢,不屑地笑道:“西曌國人皆知,夏侯桀忌憚本王手中先皇所賜的免死金牌,又惶恐於本王在封地的實力,更畏懼本王與鄰國簽訂的友好和平之約,怎會不自量力,想要除掉本王呢?隻怕本王一旦死去,最先不會放過西曌國這塊肥水之田的,便是長期蠢蠢欲動的鄰國勢力。除了本王,誰還能在一夜之間,安撫了七國的暴亂,讓這七國年年向西曌國進貢納稅呢?”
宿風不再出言頂撞,他已聽出了秦默冰的言外之意,是在以鐵命之口警醒夏侯桀,切莫一時衝動而斷送自己的大好江山。那時候,非但不再有美人相伴,隻怕是夏侯桀的這條小命,也會死於鐵蹄亂刀之下。
鐵命又怎會聽不出其中之意,在夏侯桀遇見洛雪夢之前,他也每每如是勸諫。可當洛雪夢出現後,任何語言,竟然都不及洛雪夢的回眸一笑!
“王爺都放你了,你還不想走嗎?”宿風一把拽起鐵命的衣襟,朝著大門的方向,將他扔了好遠。
鐵命幹咳了一聲,弓著腰以手背抹掉了嘴角的鮮血,最後回望了秦默冰遠去的身影一眼。
二人一左一右,皆帶著複雜悲涼的心情,融入了蕭瑟的秋風裏。
殊途,未必同歸。
抉擇,注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