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祭月
“我現在懷著我們的孩子，你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洛雪夢堵著胸口的一陣氣，瞠目結舌地望著秦默冰，道，“共同經曆了這麽些日子，你還是這樣看我的嗎？”
秦默冰低眸不語，心裏又是酸又是苦。
洛雪夢昂著頭，她萬萬沒有想到，在王府與自己耳鬢廝磨、百般遷就的男人，居然會突然變得暴戾無禮！
她心裏狠狠地轉過身去，抬步就欲離去，秦默冰卻突然從後麵抱住了他，聲音顫抖不已地說道：“阿夢……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洛雪夢的雙肩微微一顫，側眸問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秦默冰抱著洛雪夢的雙肩，不住的說道，“是我，不相信我自己……阿夢……”
洛雪夢心裏一揪，緩緩轉過身來，看著秦默冰誠惶誠恐的眸子，便抬手輕輕撫摸著秦默冰的眉目。秦默冰安靜地閉上了雙眼，感受著愛人那雙白皙嫩滑的手撫過自己的眼眶，享受著被愛人愛撫的滋味。
洛雪夢淺淺一笑，道：“傻瓜。”
她放下了撫摸秦默冰臉頰的手，反握住了秦默冰的右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道：“這裏麵孕育的生命，是屬於我們的。他的血肉，他的骨骼，都是我們賦予他的。”
秦默冰的目光順著落在了洛雪夢的小腹上，心中的浮躁之氣也漸漸消散了。他緩緩撫摸著洛雪夢不見明顯的小腹，倏爾呆滯的一笑，道：“阿夢。”
“什麽？”
“沒什麽……”秦默冰抬著眸子對上了洛雪夢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也吞了回去，隻是轉而說道，“剛才，我嚇著你了！”
洛雪夢不屑的一笑，佯裝不樂意的樣子，道：“知道還說那些話！我洛雪夢，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秦默冰隻是安靜地聽著，嘴角的笑意深深地烙在了心裏。
在心裏，他原本要說的話，是一句他從來沒有說出口的話，對任何女人，他都不曾說過，最簡單的那一句——
我愛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玉雪殿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上灰蒙蒙的一片。
“今晚能看見月亮嗎？”洛雪夢左手托腮，坐在窗下打量著天空，幾滴隨風而飛的雨滴落在了她的肩上。
秦默冰則輕輕地將披風披在了洛雪夢的身上，道：“如果沒有月亮，我就為你點一輪圓月。”
“就知道逗我玩……”洛雪夢撇著嘴故意不看向秦默冰，其實心裏麵早就樂開了花。
這時，姚詩嫻並宮女、王府丫鬟幾個人出現在了門口。
“下著雨，王妃怎麽來了？”
洛雪夢迎上去，姚詩嫻脫下了沾有濕氣的披風，笑道：“離晚宴開始還有半個時辰，我把隨從侍衛都安排好了之後，就想著過來和你們一起坐坐，打發打發時間。”
姚詩嫻向秦默冰行了行禮，道：“弱水好似在屋子裏不是很開心，說是王爺不準她出屋子？”
洛雪夢未曾聽秦默冰說過，便也不解地看向秦默冰。
秦默冰卻隨口說道：“本王想安靜安靜，她總是粘著本王，本王便下令不準她出屋子。”
“隻怕，還有雪夢肚子裏有孩子的緣故吧？”姚詩嫻笑道。
洛雪夢未想到這一層，看著秦默冰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便像春日裏的草原，暖暖柔柔的一片。
三人閑話聊天，不知不覺窗外的雨已經漸漸停了。
此時，便有太監來報說，中秋祭月即將開始，請秦默冰及妻妾前往詠祀殿。眾人複又忙碌了起來，淩弱水在宮女的引導之下，終於在玉雪殿裏見到了秦默冰。
“王爺……”淩弱水嬌羞著包著淚水，就欲依偎在秦默冰的懷裏。
秦默冰偏偏側開了身子，沒好氣地說道：“中秋祭月莊重嚴肅，豈容你在這裏花枝招展的？”
淩弱水瞪著洛雪夢，隻得咽下了火氣，什麽話也不敢多說，默默地跟在秦默冰身後。
她看著眼前伴在秦默冰一左一右身邊的姚詩嫻和洛雪夢，就恨得牙癢癢。
淩弱水毒如蛇蠍的眸子，似乎正像一條隨時進攻敵人的毒蛇在吐著蛇信子。她心裏默默念叨著：“姚詩嫻，別以為你拉攏了洛雪夢，洛雪夢又懷了孕，你們的地位便牢固了，要知道，隻要我淩弱水在一天，隻要不是我淩弱水的孩子，誰也別想生下王爺的孩子！”
一道明亮的金光忽然在淩弱水的眼前亮起，一行人已經站在了詠祀殿前。耀眼的金龍宮燈，將詠祀殿照得宛如白日。
洛雪夢頭戴鬥笠，隨著秦默冰走在眾人的最前麵，一步一腳都踩在紅緞的地毯上，周邊的文武百官自動讓行，頷首而立。
她抬眸望去，眼前是寬敞的天壇，四個方向分別由九九八十一層台階鋪設而上，台階頂端則是六層的大小圓壇，周邊有九根大理石製成的擎天大柱。擎天柱上都雕刻了一條天子神龍在日月乾坤之間翱翔，象征著天子至尊金貴的地位。
洛雪夢剛剛隨著秦默冰在天壇低端站定，便聽見太監齊聲高報，道：“陛下駕到！”
頓時，一陣編鍾、長號等合奏的樂聲飄蕩在上空，婉約空靈。隨著節奏，還有陣陣低沉的男女混聲在淺吟低唱，恍若天籟。
夏侯桀一改早前衣衫不整的模樣，此時此刻，當真有了幾分人中龍鳳的模樣。
隻見他頭戴冕冠，前圓後方的冕板上垂掛著黑色玉石製成的冕旒，共有十二排。透過冕旒，隱約可見他媚如女子的桃花眼。那撮淡粉的、好似狐狸尾巴的花樣，依舊點綴在夏侯桀的眉心，讓這位帝王多了幾分陰柔之氣。
夏侯桀一身冕服，上衣為玄色，下裳為朱色，皆繪有象征西曌國的飛龍雲紋。蔽膝之外，腰際配有黃赤佩綬，並佩白玉製成的雙印佩刀之飾，長二丈九尺九寸。行動處，一雙赤色重底的赤舄若隱若現。一舉一動，皆展示出夏侯桀一代帝王的王者貴氣。
跟在夏侯桀身後的，便是秦默冰所說的三國國君。
文武百官紛紛下跪，齊聲高呼：“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洛雪夢看向秦默冰，秦默冰依舊筆直的站著，目視著夏侯桀。而一旁的王妃姚詩嫻，也隻是微微屈膝，頷首不語。洛雪夢便寫著姚詩嫻的樣子，行了半禮。
待夏侯桀走近，目光落在洛雪夢的身上，微微詫異，止住了步子，道：“夢姑娘為何頭戴鬥笠？”
秦默冰毫不回避夏侯桀的目光，回道：“愛妾身懷有孕，身子更是脆弱，大夫叮囑了麵不可吹風，故隻有此舉。”
夏侯桀聽著，正欲伸手扶起洛雪夢。洛雪夢卻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稍稍屈膝後退了一小步。夏侯桀的手微微一僵，隻得虛扶了洛雪夢和姚詩嫻一把，笑道：“無須多禮。”
說罷，夏侯桀踏著樂聲走向了天壇，三國國君不言一語跟在身後。秦默冰及姚詩嫻緊隨而上，洛雪夢與淩弱水並排在後。其餘的王公貴族子弟並一品大臣，才緊隨其後，登上了天壇。
此時，在天壇之上，早有欽天監的大臣恭候在一旁，眼前祭月所用的什物皆以準備妥當。
“雨後晴月，滿月銀盆。恭賀陛下，福澤萬年，庇佑蒼生。”欽天監高聲宣呼著。
洛雪夢抬頭看去，隻見天上當真出現了雨後的滿月，清晰的雲彩絲毫不像秋雨後的朦朧。天壇之下密密麻麻如螞蟻般的文武百官，立馬下跪俯首，喊道：“福澤萬年，庇佑蒼生！”
此時，一個純金打造的金盆乘著清水，由欽天童子跪著捧在了夏侯桀的麵前。夏侯桀洗淨雙手之後，便接過了欽天監遞來的三支香。忽又聽，欽天監渾厚的嗓音喊道：“跪！”
夏侯桀衣衫翩躚，率先跪了下去。
洛雪夢便連忙學著秦默冰的樣子，雙膝直直跪在了麵前的蒲團之上。
“一叩首！”欽天監手執象征天子的金卷，立於一側，高喊著。
眾人便雙手手心朝上，一拜。夏侯桀則是手執三香，虔誠地一鞠躬。
“再叩首！”
百萬人又是一拜，衣裳的窸窣聲不絕於耳。
“三叩首！”
夏侯桀三拜之後，站起身來，親自將三香插在了香爐之中。
頓時，編鍾的樂聲再度響起。帶著神聖的韻味，在天壇上空來回飄蕩。
“欽天監，此夜天相如何？”夏侯桀負手而立，看著眼前八個欽天童子盤膝坐於地上，誦經念佛。
欽天監不緊不慢地回道：“今夜象征陛下的天龍星，正在玄黃十二宮首宮安坐，便知今明後三年之中，陛下必能得到稱心如意的良妻，為西曌國新添一位才德兼備、母儀天下的國母。”
夏侯桀聽罷，仰頭大笑，毫不掩飾地看向洛雪夢，道：“一切當如天相所言！”
洛雪夢的心裏不由得一顫，下意識握住了秦默冰的手，卻發現秦默冰的手心裏全是冷汗。她便趕緊抬眸看去，秦默冰緊皺著眉頭，雙唇也失了血色，渾身都燃燒著一股熊熊的殺氣。
夏侯桀含笑走向了秦默冰，壓低了聲音，道：“聽清楚了嗎？”
“你命人胡亂說幾句天相，本王就要當真了嗎？”秦默冰咬著後牙槽，道。
夏侯桀低笑了兩聲，道：“王爺，朕即便千萬心思，也不管隨便開天的玩笑。”
夏侯桀說著看著洛雪夢，複又說道：“朕，願意等下去！”
秦默冰正欲開口，夏侯桀忽然收斂了笑意，冷冷地在秦默冰耳邊說道：“秦默冰，你最好給朕記清楚了！今日欽天監所言，便是命中注定。”
夏侯桀又露出了笑容，麵向文武百官，文武百官瞬時又高呼起了萬歲。
洛雪夢依舊握著秦默冰的手，卻覺得秦默冰的手越來越冷。
“王爺……”洛雪夢低喚了兩聲。
秦默冰卻從她的手裏抽回了手，徑直隨著隊伍走下了天壇。
姚詩嫻歎著氣，挽過了未回過神來的洛雪夢的胳膊，一同而去。
“洛雪夢，這下子不用本姑娘我出手，老天都在收拾你！”淩弱水奸佞地笑道。
走下天壇後，眾人踩著編鍾的節奏，朝夜宴正殿走去。
姚詩嫻才低聲在洛雪夢的耳邊說道：“西曌國上下，十分看重天相。上至國君，下至黎民百姓，但凡是天相所言，眾人皆不敢違背。尤其是中秋之夜的天相，十有十，都是應驗了天相之兆。所以，雪夢，你千萬別以為王爺是在和你慪氣。隻怕，他是在自己和自己較勁呢！”
聽罷姚詩嫻一番話後，洛雪夢的心中更是不安。
她接受現代教育，自然科學地相信這一切都是迷信，但是，入鄉少不得隨俗，洛雪夢腦海中不斷浮現著欽天監剛才所言——便知今明兩年之中，陛下必能得到稱心如意的良妻，為西曌國新添一位才德兼備、母儀天下的國母——可欽天監並未明說，自己就是天相所暗示的那位女子，不是嗎？
想罷，洛雪夢臉上擔憂的神色漸漸平緩，尋思著待夜宴結束後，定要好好講給秦默冰聽。
殊不知此時此刻，夏侯桀與左右之人交談甚歡，三國國君也是點頭相讚，秦默冰卻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們，道：“陛下，本王聽聞我國邊境最近戰事不斷，都是冉啟國最近大赦天下，從死牢裏放出來的死囚，不知道冉啟國國君，可是有意而為啊？”
站在夏侯桀右旁，一個枯瘦如柴的男子立馬黑了臉，道：“秦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默冰也不答話，卻是又說道：“易連國的國君，最近似乎也是焦頭爛額啊？自己的親弟弟有意篡位，易連國國君不得不以答應進攻西曌國為條件，勉強獲得了朝中部分重要大臣的支持。難道，不是嗎？”
“你、你胡說八道！”另一個較為肥胖的男子支支吾吾道。
秦默冰又轉向宋世國國君，道：“此次隨行人中，你應該帶了不少於百人的死士吧？是打算伺機準備謀害陛下嗎？”
“沒有……沒有的事……”剩下的一個高個子男人連忙擺手。
夏侯桀頓下了步子，眼神複雜地望著秦默冰。
這些事情他並不是不知道，十二影煞的人一直蟄伏在三國國君身旁，一舉一動都在他夏侯桀的掌握之中。可是，秦默冰又是為何知曉這些事的？難不成，自己的人裏麵，有秦默冰的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