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囚犯
秦軍大本營的營帳外，升起了皎潔的圓月，猶如一個大大的玉盤掛在了天上，引得眾人紛紛抬頭仰望讚賞。蘇煥端著剛剛熬好的藥，正向秦默冰的營帳走去，也忍不住抬頭望向夜穹，這樣的月色，不禁讓他想起了團圓。
“蘇公子。”卓霖月的聲音忽然在他身旁響起。
蘇煥的肩頭微微一顫，紅著一張臉就低眸看去，卓霖月白透如玉的臉上有斑駁的淚痕，手裏也端著一副托盤，隻是上麵盛放的卻是一片狼藉的碎片。
蘇煥的心頭一痛，便說道：“主帥不肯用膳，又給你氣受了？”
卓霖月搖了搖頭，道：“受點氣我還能忍受，隻是一想到二姐姐，我才忍不住……”
“王妃在裏麵？”蘇煥問道。
卓霖月點了點頭，道：“兩個人吵得麵紅耳赤的，我剛剛送膳進去，就被轟出來了。”
“既如此，我們就不方便打擾他們了。”
蘇煥將自己手中的藥碗放在了卓霖月的托盤之上，再從卓霖月的手中接過了托盤，複又說道：“今夜月色這麽好，我們首戰告捷，倒不如一起賞賞月，放鬆放鬆。”
“可我們糧草不多了，我總是不能安心。我還是……”
蘇煥搖了搖頭，道：“這種事情，自然是我們操心的。你們隻需要分配好剩下的糧草，能撐幾日是幾日就是了。再說了，如果今夜王爺和王妃的心結能夠解開的話，相信以王妃的機智，糧草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也是。”
卓霖月這才鬆了一口氣，淺淺的一笑，與蘇煥一道，並肩在月色下款款而去。
營帳外是才子佳人共賞團圓之月，而秦默冰的營帳內，本是患難鴛鴦終相守，到頭來，卻是一對怨偶爭執不下。
“我沒什麽可以和你說的。”洛雪夢被五花大綁著坐在地上，倔強地昂著頭道，“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成王敗寇，我絕無怨言！”
秦默冰顧不得身上的傷，氣得是臉紅脖子粗，怒吼道：“你要我說多少遍，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難道你自己還不清楚嗎？”洛雪夢譏諷著冷笑道，“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秦默冰疾走兩步，憤憤然地卡住了洛雪夢的下頜，低吼道：“既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那麽，你更應該明白我對你的心思！難道，我對你的愛還不夠嗎？你在我耳邊說的白頭到老，又算什麽？這種誓言，難道也是你隨口說說的嗎？”
洛雪夢冷嘲熱諷地說道：“你對我的心思，我當然知道！你寵我，你愛我，可這些都是你利用我的手段！我一度沉迷在你給我的溫暖之中，可當我醒來後才發現，這些溫暖都是假的！你永遠隻愛你自己，你永遠不會愛別人！”
“洛雪夢！”秦默冰氣得渾身顫抖地咆哮道，“事到如今，我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你更是虛偽卑鄙！”洛雪夢淬了秦默冰一口。
秦默冰頓時一愣，狠狠地甩開了洛雪夢，起身高喊道：“宿風！宿風！”
“屬下在。”宿風打起了營帳簾子，回道。
秦默冰怒氣衝衝地指著洛雪夢，吼道：“把她給本帥關起來！誰都不準接近她！”
宿風猶豫地看了洛雪夢一眼，淡淡地說了聲“是”，便帶著洛雪夢退下了。
秦默冰恨得牙癢癢，一腳就踹翻了營帳裏的案幾，不再看洛雪夢一眼。
宿風帶著洛雪夢出了營帳之後，尹家兄弟早已經恭候在外了。
“主子，主子到底是怎麽回是啊？”尹嬴趕忙上前問道。
尹項也說道：“主子這般投靠了夏侯桀，難道已經忘記了我們和夏侯桀之間的血海深仇嗎？”
洛雪夢緩緩抬起眸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我投靠了秦默冰，那才是真正地忘記了我們之間的血海深仇。”
說罷，洛雪夢就抬步走去，宿風歎了口氣，隻得跟上。
尹家兄弟相視一眼，都不懂洛雪夢在說什麽。
然而，本軍主帥的妻子，就是敵軍主帥的消息，卻早已經傳遍秦軍軍營，上上下下，無人不知，關於背後的真相，大夥更是無端揣測，說得是天花亂墜，竟然成為了軍營裏茶餘飯後的笑柄。
“是真的嗎？王妃回來了？”
在軍營的夥房裏，采薇和秦兒趕緊圍住了正從外麵回來的卓霖月，姚詩嫻和淩弱水也在夥房之中，打理著還未清洗的碗箸。姚詩嫻自也是一臉激動地擁了上去，淩弱水卻是鄙夷地坐在一側，借著燭火，小心端詳著自己長久沒有保養的指甲。
卓霖月擱下了手中的托盤，點了點頭，道：“是，二姐姐回來了。隻是，隻是……”
“真的就和外麵傳的一樣嗎？”姚詩嫻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擔憂著說道，“她，已經是夏侯桀的人了？”
“不會的。”卓霖月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相信二姐姐，她一定是有什麽苦衷的。”
“王妃一定是被逼的！”秦兒也趕忙說道。
姚詩嫻歎了一口氣，道：“現在呢？王爺放了她嗎？”
卓霖月搖了搖頭，道：“聽外麵的人說，二姐姐被關在了柴房裏麵。任何人，都不可以接近。”
“哈！她洛雪夢不是風光得意的很嗎？也會淪落至今！”淩弱水尖銳地笑了起來。
采薇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又有什麽可得意的？你還不是淪落到現在，和我們原本做下人的奴婢，又有什麽不同？”
“臭丫頭！你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淩弱水說著就撲向了采薇，姚詩嫻和秦兒趕忙攔在中間，四個人立馬就扭打成了一團。卓霖月歎著氣，打起簾子，自己走了出去，卻正好遇見從柴房方向而來的宿風。
卓霖月的身子趕緊一閃，看著宿風並未看見自己，並且一路遠去之後，卓霖月這才走了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柴房，又看了看已經消失在帳篷間的宿風，這才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朝柴房走去。
“我說了……”
洛雪夢感覺到有人來了，自以為是秦默冰，便扯著嗓子剛剛喊了一聲，這才看清眼前人是卓霖月。洛雪夢複又垂下了眼瞼，不屑地說道：“是秦默冰讓你來的？”
“不是，二姐姐！”卓霖月趕緊揮著雙手，解釋道，“是我自己偷偷摸摸來看二姐姐的。”
洛雪夢自嘲地說道：“有什麽好看的。”
“二姐姐。”卓霖月在洛雪夢身邊蹲下了身子，關切地問道，“二姐姐一定是有苦衷的，對不對？”
洛雪夢抬起眸子望著卓霖月，輕描淡寫地說道：“你覺得我有什麽苦衷呢？”
“一定是夏侯桀要挾你，對不對？”卓霖月滿心歡喜地說道。
洛雪夢卻冷冷地一笑，道：“你覺得夏侯桀，能用什麽來要挾我？”
卓霖月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想不出來夏侯桀手中會有什麽能要挾洛雪夢。
“看吧！你也不知道有什麽可以要挾我，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苦衷，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卓霖月難以置信地看著洛雪夢，問道：“為什麽？如果是二姐姐自願的，為什麽又要……”
“這是我和秦默冰之間的私人恩怨，與你無關。”洛雪夢冷冷地說道，“你還是快走吧！要是被秦默冰發現，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王妃，我是來給你送飯菜的。”淩弱水打起了簾子，一眼就看見了卓霖月。
卓霖月便起身道：“怎麽會是讓你來送？”
“怎麽，我就不可以嗎？”淩弱水狡黠的一笑，就朝她們走去，說道，“好歹我是有王爺的命令才來的，而你呢，私自前來，可是公然違抗了軍令，我若是你，現在說話就給我放客氣點！”
卓霖月漲紅了臉，低吼道：“你！”
淩弱水卻壓根沒有把卓霖月放在眼裏，徑直走向了洛雪夢，將手中的托盤重重地放到了洛雪夢的麵前，飛濺了幾滴冰冷的菜湯。
“階下囚，快吃吧！”淩弱水嘲諷著笑道。
洛雪夢對上了淩弱水得意的眸子，說道：“我還以為，你會選擇你的孩子。”
“別再給我替這個！”淩弱水低吼道，“當初若不是你用詭計，我會淪落到今天這樣卑賤的地步？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坐擁一國軍力，可這些都被你硬生生的剝奪了！洛雪夢，這筆賬，我還沒有找你還呢！”
“你的孩子，死了，對不對？”洛雪夢冷笑道。
淩弱水一怔，拽著洛雪夢的衣襟吼道：“你早就知道那孩子身懷頑疾，命不久矣，對不對？你還要故意讓我去，怎麽，想讓我心痛不已嗎？你錯了！洛雪夢，東陽國被滅，我就是一個摒棄了感情的人。孩子、丈夫，對我來說都是多餘的！隻有金錢和地位，才是對女人最重要的！”
“你終於承認了？當初你說，誰要是和你搶你的男人，你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現在，你終於肯麵對自己的真心話了？你愛地位，勝過愛一切！”洛雪夢譏諷道。
淩弱水點了點頭，道：“是啊！你又能把我怎樣？”
“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憐！”
“可憐？你一個階下囚，有什麽資格說我可憐？我不允許任何人可憐我！”
淩弱水吼罷，猛地就抓了一手的米飯狠狠地塞進洛雪夢的嘴裏。
洛雪夢雙手被綁在身後，根本不能反抗，一旁的卓霖月趕忙上前，使勁兒推開了淩弱水。
“二姐姐！”
卓霖月趕忙擦拭著洛雪夢臉上的飯粒，洛雪夢也低著頭，在一旁不住地幹嘔著。
卓霖月這才聞見了飯菜上有一股酸酸的餿味，便皺著眉頭，瞪著淩弱水，道：“王爺讓你來送飯，就是送這些已經壞掉了的飯嗎？”
“怎麽，不行嗎？”
淩弱水撐在地上，緩緩站了起來，雙手來回拍著身上的沙土，輕蔑地一笑道：“洛雪夢，你現在最好搞清楚自己是什麽地位！你是俘虜，你是最低下的囚犯，還要吃好吃的，你做夢吧！”
“淩弱水……”
卓霖月猛地站起身來，卻又被洛雪夢喊住了。
“別理她！秦默冰根本就瞧不起我，給我剩飯已經算好的了！”洛雪夢挖苦道，“至少不是毒藥……”
“二姐姐，你在胡說什麽啊？”
淩弱水雙手叉腰，仰頭大笑道：“洛雪夢，算你有自知之明！你就好好在這裏，等著你的死期吧！”
說罷，淩弱水興高采烈而去。
“淩弱水，如果不是我，你又怎會見上你孩子的最後一麵呢？”洛雪夢喃喃自語著，倏爾也是仰頭大笑，讓卓霖月完全搞不懂狀況。
“二姐姐……”卓霖月擔心地輕喚了一聲。
洛雪夢的笑聲卻又漸漸變成了哭聲，一聲一息，都哭得卓霖月肝腸寸斷。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幾日，洛雪夢被關在陰暗的柴房裏，這裏沒有火把，沒有光亮，洛雪夢根本分不清楚是黑天還是白晝。
她隻知道，淩弱水會隔上很久很久才會送一碗餿飯過來，洛雪夢從來都不會吃。而卓霖月總是變著花樣，想方設法偷偷帶些秦兒專門做的粗糧和清水進來，或多或少，也能充饑。
洛雪夢通過卓霖月，也漸漸得知了如今兩軍交戰的形勢。
夏侯桀得知她被抓之後，立馬就發兵攻打秦默冰，秦默冰再獲勝利。結局並未令洛雪夢感到意外，畢竟秦默冰手中還有自己的軍隊戰術手冊。
若不是這本冊子，隻怕當日洛雪夢也不會掉以輕心，中了秦默冰的埋伏。因為在那本冊子上，洛雪夢詳細地寫了有意和無意撤兵的判別方法，即在撤退的有序和無序之上。
所以秦默冰設有埋伏之事，連當時衝鋒陷陣的將士也並未知曉，故而，他們的撤退散亂無章更是自然，連洛雪夢自己當時都沒有料到秦默冰還有這一手。
洛雪夢獨自一人在柴房裏，浮想聯翩，想象著若是自己當初沒有中埋伏，如今的局麵，又會是怎樣。
“你還是不願意說嗎？”秦默冰站在了洛雪夢身後，聲音帶著顫抖。
洛雪夢懶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即將勝利了，不是嗎？還來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
“如果不是你做的什麽木牛流馬，夏侯桀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下，早就輸了！”秦默冰咬著牙說道，“你設計衝破了東、西和北麵的圍軍，然後用木牛流馬運輸糧草，然後和我在南麵激戰，就是為了分散我的軍力和注意力，好讓木牛流馬可以成功抵到皇宮。”
“過了這麽久，你才知道？”洛雪夢冷笑道。
秦默冰急躁地拽著她的衣襟，低吼道：“告訴我，木牛流馬怎麽做？”
“怎麽，你的糧草，也不夠了？”
“少裝蒜了！你當初讓十二影煞暗中偷襲了我們，不就已經盜走了我們大部分的糧草嗎？想來，也是暫時補給了夏侯桀的軍隊？洛雪夢，你的心思，不可謂不深啊！”
洛雪夢得意的一笑，道：“那麽，你又憑什麽認為，我會告訴你木牛流馬怎麽做呢？”
“因為我是你夫君！”秦默冰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