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師兄師妹
韋小玉走進自己辦公室裏,見桌子上擺著一碗炒米粉,聞到一種久別重逢的味道,忍不住嚐了一口,正是當年三醫附近的那家麵館裏賣的。那時還在實習,手中沒有什麽錢,每次做完手術出來,都要和周師兄去吃兩碗,然後胡侃醫院裏的瑣事,都好多年沒有去過了,從前的那些時光是如此的美好。
“韋主任,這米粉好吃嗎?我看周主任拿著保溫瓶幫您拿過來的,還以為是雞湯什麽的?準備趁您不在,偷喝兩口的,結果打開一看,一碗米粉而已,還不如咱們醫院門口胖子家的味道好,我真不明白周主任這是什麽意思?”
秦醫生推門進來,有些疑惑地問道。
秦醫生是個極其嬌媚的女人,自稱是單身貴族,男朋友一堆,就是不結婚。婦科收到的禮物基本都是她的,被眾醫生稱為花蝴蝶。但是她做起手術來,異常認真,動作麻利,判斷準確,沒有出過一次醫療事故。除了對韋小玉的本領服氣外,誰都看不上眼,大家都對她敬而遠之。
韋小玉倒沒有因為她的開放輕看她,隻要她工作做好就行,私人生活何必要求那麽多。對她到多了幾分理解,兩個人相處得還算愉快。
“聽說您和周主任是師出同門,當年和您搭檔,配合一直很默契的。您和周主任不會有一段吧?我看他今日的樣子,好像初戀的小男生,您是沒有看到的。”
韋小玉忙說:“止於友情,不要亂傳說,小心人家老婆知道了找上門來,到時候就說不清,嚴重影響醫院的名聲。李院長找起麻煩來,我們婦科都要倒黴的。”
秦醫生吐了吐舌頭,閉住了嘴。她最喜歡的是金錢和男人,隻要談到這上麵,才能扼製住她的咽喉。
又有幾個醫生走了進來。
“主任,聽說您昨天做完那台手術就用了三個多小時就完成了,兩根鋼釺,還要給他的腿上鋼釘,縫合,真的很棒,給透露點經驗啦。”
“院長今日已經獎勵骨科,每個人都有獎金,我聽說骨科今天聚餐,周主任不會就一碗米粉就把您給打發了吧。”
“主任,您是怎麽做到的,教教我們吧。”
韋小玉被吵得頭混腦脹,做了停止地個手勢。看向麵前的幾個年輕女醫生說,
“訣竅就隻有一個,勤練。我和周主任學解剖時,往往一站就是一整天,把青蛙的每根筋絡都找出來了,把外麵的肉都挑掉,你們會嗎?”
幾個醫生聽了一哄而散,誰會那麽瘋狂。
韋小玉心裏笑了,和周師兄學習和工作都是愉快的,但他骨子裏的虛偽真心受不了。人和人之間,隻有真心才能換真心,他永遠都是春風滿麵,八麵玲瓏。把人照顧得處處周到,就像今天的這碗米粉,他是花足了心思的,可是他並不了解自己,就如自己並不了解他一樣。
一上午在忙碌中過去了,韋小玉吃完午餐,想著宏遠公司的病人,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麽樣了?悄悄地到了骨科的病房,一眼就看到那個老婆婆。
她走了過去,老婆婆連忙站了起來,拉著她的手不放,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笑著說道:
“我們聽護士說,您昨日很辛苦,我已經托人帶信讓我家老頭把家裏的兩隻老母雞給抓來,讓您和周主任補補身子,聽說城裏人愛吃這個。”
韋小玉心裏一片慚愧,他們都是善良的人。
“婆婆,我們是不能收的,您拿來給您兒子補身子,他非常需要的。”
病床上的病人也用力的仰著頭。
“非常感謝您,醫生,周主任今天來過了,說我的手術很成功,以後可以站起來的。”
韋小玉點了點,輕聲說道:“做好手術是一個方麵,你後期的營養和護理也要跟上,才能康複。”
韋她轉身看向床頭櫃,上麵放著半個饅頭和喝剩的半碗湯。心裏有些擔心,這樣的飲食怎麽能恢複了?
老婆婆忙道:“我兒子還不能吃,他隻能喝湯,饅頭是我的,留著晚上吃,湯也是工友送的,他還有三個孩子在讀書,宏遠公司不肯給生活費,說與他們無關。幸好醫藥費有保險公司出。否則我兒子隻能回家了,根本看不起病。”
說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旁有個中年女人過來勸她不要哭,受傷的也不是他一家。讓她安心,政府肯定會幫他們出頭的。
韋小玉心裏很難過,卻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摸了摸身上,就幾百塊錢,她掏出來全給了老婆婆。
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急急往自己科室走去,在拐彎處和一個男人撞了正著。她歉意地說:“對不起”
轉身就想離開,那人卻抓住有她的手。等看清麵前的人是周師兄時,她才回過神來。
“韋小玉,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有沒有需要師哥幫忙的?”
她勉強笑了笑,
“特地過來感謝師哥送的米粉,味道很不錯,我很懷念那時的日子,也很懷念米粉的味道。”
周世恒喉結蠕動,心裏五味雜陳,那時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天天和她在一起做手術,談論案例,研究病理,心無雜念,唯一遺憾地就是窮,多希望那樣的日子可以一直繼續下去。
她眼神黯淡地繼續說道:
“我在你辦公室裏沒有見到人,就去病房看了病人,畢竟是我也參與了的,希望他快點好起來。看他們太可憐了,心裏有些難過。”
周世恒緊盯著她的眼睛
“你就使勁的編吧,我一直站在這裏,你過來時是繞著我過去的。直接走向哪病人的房間,難道師哥麵前都不能說句真話嗎?我們現在有那麽疏遠嗎?”
“周主任,我好像就沒有和你近過,好吧。”韋小玉不客氣的回敬了他一句。
一句話噎得周世恒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心裏猶如塞了一團棉花,無力發作。正如老師當年說的,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強求。
韋小玉已經回到自己辦公室裏,坐在辦公椅裏發呆,心裏愁腸百結,蘇瑞祥啊蘇瑞祥,你讓我怎麽替你收場。看那裏的病人和家屬狀況都不怎麽好,怎麽才能讓他們都睡好,吃好,安心養病又不能讓人知道是她做的呢?
隻有一個人是最佳人選,周世恒。剛剛才把他譏諷的臉都黑了,現在又去求,能不能幫她呢?
她摸出電話,猶豫再三,打通了電話,怎麽不接了?不會這麽小氣吧?原來他們也不是沒吵過,不都和好了,革命的友情不會被一句話就弄沒有了吧?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這是她聽過得最動人的音符。
“道歉就不必了,我也習慣了,有事就說,沒有事就掛電話了,忙著呢?”
“能求你個事麽?”韋小玉小心翼翼地問道。
“說”那邊傳來了周世恒簡單的回答,算是同意了。
“我看到那些民工挺可憐地,你能讓他們都吃好,睡好,這個錢我來出,你就出點力就成了。”
“嗯”隻給了這麽一個字就掛了
看來今天是真生氣了,估計那句話有點重了,人家現在畢竟是主任了,再也不是自己那個師兄了。可以無話不說,就是說錯了,都要堅持自己是對的,他也會笑嗬嗬的,不揭穿自己,怎麽感覺有點小失落了。
韋小玉轉動著她手裏的筆,思緒回到第一次見到周師兄的時候,他很瘦,得一外號叫瘦子。孫導師的弟子都不願意和他合作,怕他拿不起刀。她是走了後門去的,大家一致認為她也是個沒有用的人。
不管孫導如何威逼利誘,那些師哥師姐們都不願意帶這兩個蘿卜頭。周師兄也瞧不起她,不願意和他一起搭檔,當時她的淚珠就在眼裏轉啊轉。
他在旁邊說,沒有出息的小姑娘,哭完了回去吧。一個小丫頭片子,學什麽醫,回去做乖乖女吧。她抹了一把眼淚,就站在師哥師姐後麵看了三個月,才征服了他那顆高傲的心,讓她做了他的助手,從此他對她另眼相看。
他們實習時主修的是內科,孫導一直很看好他們倆個人,說他倆在內科是病人的福氣,她也以為內科是最適合他們的。直到有一天和師哥師姐們聚會,談論起以後會選擇什麽樣的科室,他們倆說要在內科幹一輩子,被眾人恥笑。師哥師姐都說神經科和骨科的效益最好,內科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地方。
周師兄回來後就在骨科方麵下了苦功夫,她當時就知道他會選擇骨科,心裏有些小傷心,但沒有阻止。隻是感覺周師哥的功利心太重,她也不好單獨留在內科,經過慎重的考慮,選擇了婦科,兩個人就再也沒有了當初的親密無間。
今天,她真的很害怕他拒絕,如果他不答應,以後真的就隻有同事的情分,再也不會有師兄和師妹的情分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上她太較真,但她總是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