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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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獵殺頭猿的耶塵，告知村中眾人關於山中衛士隊全滅的結果，並且帶領他們去尋找遺骨，之後耶塵沒有久留，與村民們告別完就與黑奇一同踏上了歸途。


  殘陽傍山，昏紅的晚霞照映在耶塵臉孔上，為他的神情增添了幾分落寞。


  老馬無言，載著少年穿過廣袤無垠的雪原。


  而少年亦是沉默，腦中不斷回想著，雪風村眾人在聽聞羅伊德一隊盡數殞命的慘劇後，那張張難以掩蓋悲傷與心碎的表情，以及那名小女孩由興高采烈，轉變至啞然失色，最後為自己父親而珊珊落淚的可憐模樣。


  雖說耶塵與村民們僅是有著一麵之緣，但不知為何，看見他們的眼淚，感受他們的悲傷，耶塵的心頭也開始揪緊起來。


  眼下的他，不再是一位無情追殺獵物的獵人，而是一名為陌生人而感到歎惋的少年。


  歸途的路上，耶塵忍不住地反省起來，自己在獵殺頭猿的過程中所做出的計策與決定，是否有哪些細節可以改善，從而令得羅伊德一行人得救呢？

  然而，縱使他想象出了幾十條不同的狩獵方案，想象終究是想象，現實也終究是現實，時光無法回溯，已經逝去的人們，終究已經挽救不回來了。


  在那詭異莫測的深淵麵前，羅伊德這樣的普通人，就像是一根蘆葦，輕描淡寫之間，就會支離破碎，毀滅殆盡。


  而隻有像耶塵這般通過噩夢與奧靈迷宮取得聯係，從而掌控奧靈之力的感應者，才有力量與深淵抗爭，不然的話，耶塵的下場也絕不會比羅伊德一行人要好上多少。


  “呼……”


  耶塵坐在飛馳的老馬上，望著山腰處那越來越清晰的教堂輪廓，長呼一口氣，而後揉了揉疲憊的雙眼。


  他上午獵殺了一名因為噩夢而陷入癲狂的逃亡犯，下午又獵殺了一頭被深淵所沾染的巨猿，接連使用奧靈術的消耗，以及被深淵物質攻擊了數次神誌，已經對耶塵造成了嚴重的精神負擔，令他感到昏昏欲睡，意識模糊。


  黑奇帶著倦意濃濃的耶塵奔上雪山，抵達老教堂的門口，耶塵輕輕撫摸黑奇的側臉以示感激後，便走進教堂的禱告大廳，走向那坐在最前排長椅上的背影。


  “老師，我完成狩獵了。”


  耶塵強撐著沉重的眼皮，低聲報告道。


  但是萊爾沒有出聲。


  “.……”


  耶塵見萊爾不說話，自己也不說話，僅是站在原地不動。


  兩人即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漸漸地，耶塵感覺大廳中的空氣越來越悶，越來越懾人，而一切躁動的來源，正是萊爾的背影。


  少年明白，自己的老師又發怒了。


  將耶塵今天在鬆林與村莊中表現看得一清二楚的萊爾，自然也明白耶塵在狩獵過程中表現出了哪些多餘的情感，而眼下這逐漸焦灼起來的氣氛，足以證明萊爾對此的態度：非常的不滿意。


  “我已經說過兩次了，不要讓仁慈成為你的禍患，而你卻再次做了很多不必要的事，花了很多不必要的心思。”


  許久之後，萊爾終於打破了死寂，以冷冰冰的口吻說道。


  然而，這一回耶塵卻沒有選擇沉默，而是斬釘截鐵給出了回覆。


  “我沒有在狩獵過程中被任何禍患所拖累。”


  “相反，我認為他們所提供的情報與信息，幫了我很大的忙，讓我節約了不少時間與力氣。”


  “所以，在這次的任務中，我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問題。”


  耶塵的聲音平靜而響亮，在寬敞的禱告大廳中回蕩開來。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反駁老師，堅持自己的觀點。


  不過即使是第一次向萊爾回嘴，耶塵的神情也沒有任何動搖，顯得堅定十足，語氣絲毫沒有半點退讓的態度。


  一方麵，他認為自己的行為毋庸置疑，即是正確。


  另一方麵，他也察覺到萊爾似乎完全不將那些雪風村村民當成一回事，因此內心中隱隱湧現出了些許的憤慨，讓他的雙拳都是緊握起來。


  “.……”


  麵對徒弟頭一遭回嘴，萊爾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過，這一回他身邊的空氣卻是不再攝人心魄，反而如同大洪退去的河岸一般，平靜怡人。


  “唉……這便是天性麽……”


  許久之後，中年男子搖頭歎息起來。


  “耶塵，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你能變得冷漠無情.……甚至卑鄙無恥，都可以。”


  萊爾說這話的時候，沒有轉頭看向耶塵，而是凝視著麵前破碎的神像，似是在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因為，在獵人的世界裏，越是善良的人，內心就越容易動搖，最終越容易被深淵.……或者是這座迷宮本身給吞噬毀滅.……”


  “我所認識的一切同僚，多愁善感的人總是活不了多久.……而我之所以能夠堅持得長久，靠的就是自私自利這四個字。”


  “我將一切事物都當作棋子為自己所用，通過幾十年的探索與廝殺，抵達了其他所有獵人都無法企及的境地.……但是，後來我動情了.……而這唯一的一次動情，便為我的人生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讓我不得不躲進迷宮中的一片水窪裏，藏在這個狹窄的世界當中……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耶塵，我希望你能夠一直充當著獵人的角色，永遠不要變成獵物。”


  萊爾的話語傳入耶塵耳畔，充滿了謎團，也充滿了悲哀，耶塵沒有回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罷了，這種事我也不能逼你，你自己慢慢去思考吧。”


  萊爾則是在繼續歎了一口長氣後，旋即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


  “然後，有另一件事我要問你，當你的身體直接觸碰到深淵時，腦海中有感受到什麽異樣嗎？”


  萊爾突然的疑問，令得耶塵臉色一滯，下意識回想起了頭猿那鮮血中的淤泥，飛濺到自己的臉頰上時的情景。


  “隻有一股奇怪的聲音在我大腦中回響.……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的感覺了。”耶塵有些語塞地回答。


  “怎樣的聲音？說了什麽？”萊爾平靜地追問。


  “十分陰森古怪的聲音……說自己不是我的敵人，要我加入它們，和它們一起.……吞噬掉世間萬物。”耶塵一邊回想，一邊重複著那些詭異的話語，臉色不自覺變得緊張起來。


  “嗯，我明白了，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話，你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擔心，這不過是深淵蠱惑人心的一種常見手段而已。”萊爾注視著耶塵不安的臉龐，立刻以隨意的口吻提醒道，而後向耶塵擺了擺手。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可以去休息了，最後一道試煉，等你徹底休息好了再說吧。”


  耶塵聽罷，點頭離開。


  今天連續的兩場狩獵，已經令得他現在站都站不穩了，此刻的耶塵隻想盡快洗漱與進食，然後裹在毛毯裏睡上一覺。


  萊爾繼續一個人坐在禱告大廳裏，麵對著破碎的神像，平靜的眼神裏，隱約閃過了一絲擔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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