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曾經的善人
聖元1464年。
距今五百多年以前。
聖光淨土，禮省，謙信城。
這座城市乃是禮省的省都，麵積龐大，建築林立，經濟發達，人口興旺。
平坦開闊的城鎮大道，平民百姓人來人往，帶廂馬車絡繹不絕。
一名長發青年昂首挺胸行走於街道一側。
他有著一頭烏黑長發，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秀溫雅，穿著一身樸素而低調的便衣。
青年名為繆撒裏奇，年齡剛過二十出頭，乃是禮省省級教會當中的文職人士。
突然間，他的背後傳來一陣嘈雜。
“搶劫！搶劫！誰來幫幫我！”
繆撒裏奇轉頭看去，隻見一名年輕貴婦正在街道對側大喊大叫。
與此同時，一名蒙麵男子則是揣著手提包，飛快跑進陰暗的巷道。
周圍的人群幾乎都沒反應過來，就這麽呆呆看著小偷的身影消失於小巷彼端。
唯有繆撒裏奇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奮勇追趕。
人高馬大，手長腳長的他，沒幾下就把對方逼進了一條死胡同。
然後，走投無路的小偷甩出一把匕首，神情慌亂地向繆撒裏奇威脅道：
“不想就受傷就別過來！”
繆撒裏奇冷靜地安撫起來：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搶劫和持械傷人都是犯罪，請你為自己的未來著想。現在聽從我的指示，之後還能夠從輕發落。”
小偷嘶聲咆哮著：
“未來？真好笑！老子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拿不到錢，就沒有所謂的未來！最後再說一次，滾開！”
話音落下，小偷旋即胡亂揮舞匕首，打算正麵突破繆撒裏奇的阻撓。
“唉。”
繆撒裏奇歎息一聲，接著轉身跨步，直接以嫻熟的防身體術繳去小偷的凶器，再是通過幾記掌摑直接把小偷拍暈倒地……
幾十分鍾之後。
當地秩序警署，作為教會人士的繆撒裏奇，與警官一同審訊起了剛剛蘇醒的犯罪嫌疑人。
通過眾人的一番盤問，小偷很快痛哭流涕，不打自招。
原來，他是急於給家中重病的兒子籌錢進行手術，隻是所有正規與不正規的借錢渠道他都幾乎已經走遍了，欠下了一身債務，錢卻還是沒法湊齊，於是最後被壓力衝昏頭腦，隻能選擇了鋌而走險.……
在確認了小偷的陳述與背景沒有半點虛假之後，繆撒裏奇不僅以當事人的角度淡化了小偷的危險行為，讓秩序警署單以“搶劫未遂”對他從輕發落，甚至還表示自己願意零利息借給對方欠缺的手術費。
陪同的警官對此感到極其詫異。
“繆撒裏奇先生，您這也太過了吧？就算他有自己的苦衷，也無法改變犯罪的事實啊！更何況，他還和您素未相識，為了這麽一個差點傷了您的陌生人……至於麽？”
然而，繆撒裏奇的態度卻是十分堅決。
“在我眼中，聖光的所有子民都不是陌生人。更何況，他也不是什麽窮凶極惡之徒，隻是一時壓力過大而誤入歧途的可憐人，予以拯救，既是我的義務，也是我的榮幸，沒有什麽值得猶豫的。”
聽完繆撒裏奇的回答，小偷淚如泉湧，頓時想要繆撒裏奇下跪道歉，磕頭感激。
繆撒裏奇十分謙卑地阻止了他，在寫好好了相應的匯款發票之後，更是衷心祝願對方的兒子能夠早日康複。
待到繆撒裏奇昂首闊步離開警局，周圍的警官不僅感慨連連。
“啊，繆撒裏奇先生，明明和我們一樣都是未經聖光洗禮的普通人，卻還是這麽的博愛仁慈，仿佛沒有自己的私欲一樣，真是令人佩服……”
“是呀，一個小偷都能夠被他如此善待，實在是太偉大了。”
“真希望繆撒裏奇先生未來能夠成為我們這裏的教會領導人。”
“嗬嗬，我看難，他品學兼優，年輕有為，以後多半能夠進入中央教會，當地教會可留不住他。”
“呼，說實話，我也是這麽覺得的，畢竟繆撒裏奇先生身凡心不凡，總有一天肯定能夠展翅高飛的……”
數年以來，繆撒裏奇在城中留下的美德事跡可謂是數不勝數，就像是今天這樣。
除此之外，憑借虔誠的信仰、勤懇的性格、優良的作風、出眾的能力……加入教會僅是五年不到，他便是一路立下了無數優秀業績，因此深受居民們的愛戴，同事們的尊敬，以及長官們的器重，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禮省級教會監察部的主任助理，主要工作乃是監察與預防教會內部的腐敗現象。
隻不過，繆撒裏奇的成就原本還應該更進一步才對的……
畢竟，近兩年，他年輕有為的口碑以及大公無私的品性已經傳入中央教會，由此被多次提名為從省級教會晉升中央教會的候補信徒。
隻要能夠成為聖光城中央教會的內部教徒，那麽繆撒裏奇不僅能夠近距離全天候地摩拜聖神之姿，更能夠在聖光的力量下洗脫凡身，淡化六欲，延長壽命，從而將自己的一生更好地用來信仰與服侍聖光。
這對於每個聖光信徒來說，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然而，盡管被多次提名為晉升中央教會的候補人選，但是繆撒裏奇卻屢次無法通過教會的審核。
因為他隻是一介凡人，一介不具備超凡之力的誠信徒。
隻有成功度過聖光洗禮儀式，將自身肉體與聖光之力融為一體的聖信徒，才有資格走入聖光城的殿堂，成為聖光教會的高級信徒。
隻可惜，繆撒裏奇過去已經進行了數次聖光洗禮儀式，每一次的結果卻都以失敗告終。
哪怕他擁有著健康的體魄，繆撒裏奇的肉體卻始終無法徹底接受聖光，始終無法擺脫平凡人的身份。
按照教會的規矩，沒有被聖光之力淡化私欲的誠信徒，不僅沒有前往中央教會的資格，也無法在地方教會掌握太高的權力。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繆撒裏奇不跨過這道坎，哪怕是在地方教會，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頂層的聖職人員。
對此，繆撒裏奇的長官與同事都表示很遺憾。
但是，大家卻又相信，有朝一日，作為一名品性純良，能力優秀的人才，繆撒裏奇必定能夠通過聖光洗禮儀式，正式獲得踏入中央教會的資格.……
今天乃是繆撒裏奇的休假日。
七天之後，他將再度接受一次聖光的洗禮考驗。
如果這次儀式也不能通過，那麽下一輪就得等到明年。
這讓繆撒裏奇感到十分緊張。
父母早早病逝的他，自幼成長於當地教會的一所直屬孤兒院，從小到大接受教會的培養與教誨，以信奉聖光為一生之榮，自然也渴望成為中央教會的一份子，能夠在聖光城一輩子親睹聖神安格裏諾昂德的風采。
為此，心緒不寧的繆撒裏奇才會在城市街道之間漫步散心。
沒想到，這一走，就又給他留下了一道能夠供人口口相傳的美談……
（可是.……為什麽.……）
（它……）
（偏偏會在這種時候冒出來？）
待到耶塵的內心在人生的最後，產生這道迷茫而又無力的疑惑之時，方正紋路已是一路蔓延到了他的顱頂。
這些紋路乃是『萬物方解』能力奏效的象征。
同時也是將血匠獵人徹底推入死亡深淵的魔爪。
於是，下一秒，耶塵什麽都看不見了。
隻因為，他的眼睛，他的臉部，他的四肢百骸，他的神經脈絡，他的脊髓大腦，全部都開始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就這麽分解成為一顆顆微小的方塊，當場碎裂，徹底崩壞，最後向著外界凶猛地彈射開來。
嘭嘭嘭嘭嘭——————！
最終，伴隨著一連串血肉骨骼破碎之聲響徹整一座地底巨坑，這場漫長的廝殺也終於迎來了結束。
血匠獵人，莫名落敗，爆體而亡。
積木小醜，極限獲勝，苟延殘喘。
它的展開讓人意想不到。
它的過程讓人意想不到。
而它的結果也同樣讓人意想不到。
成百上千顆方方正正的骨肉方塊，猶如倒坍的積木一般撒落滿地，就連體液都被一滴不剩地完整凝固於其中。
這些乃是血匠獵人的屍骨。
同時也是積木小醜的戰果。
江河對岸的丁摩洛，親眼見證了這一幕過後，整個人隨即如釋重負地坐倒在了地上。
而『厄運操具』也總算挺過了先前那番超負荷的運轉，就此重重摔在丁摩洛的身邊，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能量光澤。
丁摩洛本人，低垂腦袋，大口喘息。
“呼……呼.……呼.……”
但是，沒過多久，這陣喘息就轉變成了沙啞的笑聲。
“噗……”
“哼哼哼……”
“哈哈哈哈哈——————————————————！”
丁摩洛欣喜若狂地仰頭大笑起來。
“這才對嘛——————！”
“這才像話嘛——————！”
“你這小鬼的體力又怎麽可能沒有上限呢——————！”
“和我接連硬懟了這麽多次，你早該倒下了——————！”
“能夠一路強撐到這裏，耶塵，真是辛苦你了——————！”
“隻可惜，最後，你還是沒能幫你那群前輩報仇，反而和他們一樣，被我粉身碎骨，大卸八塊，死無全屍——————！”
“哈哈哈哈哈！這樣的結果，可真是戲劇性拉滿，讓人爽到沒邊——————！”
“果然，最後的贏家，始終還得是我丁摩洛啊——————————————————！”
丁摩洛的勝利宣言伴隨著嘶啞笑聲一同響徹天地，在灼燒的空氣之間久久回蕩，聽起來是那麽的刺耳，那麽的得意，那麽的暢快。
當然，現在已經沒人能夠回應他的冷嘲熱諷了。
望著江河對岸落滿一地的獵人屍骨，丁摩洛繼續低聲嘶笑一會，很快便是眉目發緊，嘴巴張大，隨即就開始瘋狂地低頭嘔血。
“嘔……嘔嘔嘔！”
隻見半紅半黑的血液如同溪流一般從丁摩洛的嘴裏大肆傾吐而出，讓他整個人再度從不可一世的勝者回歸了極為狼狽的形象。
就算成為了這場廝殺的贏家，丁摩洛也仍然身負重創，身心枯竭，其狀態儼然可以用慘勝一詞來形容。
積木小醜保持了一會跪地姿態，等到深淵之力初步修複了一遍自己的體內傷勢，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收回腳邊的迷宮遺物，再是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氣。
“呼……”
最後，丁摩洛瞥了一眼江河對岸的獵人屍骨，隨即轉身踏空，不再停留於此，而是朝著上方的地表緩緩飛去。
倘若換做是平常的情況，他必定會在臨走之前，對耶塵這個敗者進行一番鞭屍羞辱。
隻不過，現在，丁摩洛既沒有這個閑暇，也沒有這個心情。
畢竟，聖光教會的援兵大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
除此之外，丁摩洛服用了深淵之種的行為，無疑是給了他一時的享受，卻斷送了他未來的退路。
要不了多久，丁摩洛的靈魂和肉體就會被深淵徹底吞噬奴役，淪為一具沒有自我思想的傀儡。
所以，丁摩洛如今其實也已經相當於是半個死人了。
當然，早在使用深淵之種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做好了相應的覺悟。
而丁摩洛現在想要做的，便是在自己的靈魂被體內的深淵完全侵蝕之前，最大程度享受自己最後的“自由”！
於是，丁摩洛飛出巨坑，隨即在樹林之間一路低空穿梭，就此向著遠方的城市不斷靠近.……
實際上，無論是聖光還是深淵，丁摩洛都很反感。
唯一能夠讓他全身心效忠的，就隻有往昔的“幽冥”。
所以，此時此刻，丁摩洛已然決意，要將那座城市變成自己人生的最終舞台！
他要在那裏實施一場無差別的大屠殺！
他要盡可能地屠宰那些聖光子民，給教會盡可能造成更多的損失！
最後，他將會死在聖光的龐大軍隊之下，由此避免自己的肉體被深淵永久奴役下去的結局！
這便是丁摩洛為自己人生設計的最終劇本！
而在丁摩洛沿著山林低空向前飛行的同時，源自於深淵核心的再生之力則是在他的體內不斷工作，由此將丁摩洛那些殘破的髒器一一修補填充……
隻見漆黑的淤泥很快鑽出丁摩洛的周身毛孔，繼而猶如蟲豸一般開始在丁摩洛的皮膚之間蠕動攀爬，持續降低著丁摩洛作為生者的體溫。
不過，這些深淵物質的蔓延與繁衍，卻又能夠讓丁摩洛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正在變得越來越旺盛，顯然正在重新走向全新的高峰……
三分鍾過去。
待到丁摩洛抵達山林一處高聳懸崖之後，他的眼珠、皮膚、服飾已是全部染成了一片混濁的漆黑，並且軀體的所有表麵還長滿了絨毛狀的微小觸手，而且還都在隨風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