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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蒼天已死,漢祚將終!(二合一)

  并州、太原郡。

  晉陽城北城區一處里坊,確實顯得與其他的里坊有些格格不入。

  四座略顯古樸的書院靜靜的坐落在里坊之中,這裡便是晉陽城剛剛開辦不久的蒙學。

  此處里坊已經進行了大改,原來的居民都已經搬遷了出去。

  這處里坊,只剩下四座新修建的蒙學堂,呈田字狀分佈於里坊四處,稱之為「學坊」。

  學坊的主道路只有兩條,如同田字中間的十字隔開了四處蒙學堂。

  正中央,道路的交接處被改造成了一處頗大的圓形廣場。

  廣場的正中央,修築了一座頗為高大的講義台。

  講義台上立著有一面遮陽的傘蓋。

  傘蓋上面並無半點裝飾,絲毫不顯華麗。

  顏色也非是什麼朱紫之色,而是和地上的泥土同色,和黃巾軍的旌旗顏色相同。

  早有消息從晉陽城的府衙之中傳出。

  今日是蒙學堂開學之日。

  太平道將在此舉辦開學典禮,屆時大賢良師許安將會親臨學坊,在學坊的廣場上主持典禮。

  學坊內外,幾乎站滿前來觀禮的人,他們多是太平道的信眾,或是感念太平道恩惠,聽了傳言,想要親眼看看被傳成仙人的大賢良師許安真容。

  學坊的廣場外圍,站滿了前來觀禮的普通民眾,也站著許多黃巾軍的軍兵,還有鷹狼衛的緹騎。

  他們不僅是維持治安,也是前來觀禮。

  再到裡面,到講義台的附近。

  五百多名身穿各式服裝的少年,盤腿坐在地上。

  講義台站著數十人身披重甲,手按雁翎刀的黃天使者。

  許安端坐在講義台,看著底下少年一張張略顯迷茫的臉龐。

  許安又將視線投向遠處,那些太平道的信眾,那些頭裹著黃巾的軍卒,眼中大部分是狂熱和信任。

  「咚!咚!咚!」

  放置於講義台下的小鼓被幾名頭裹著黃巾的道童敲響。

  鼓聲緩緩傳向四方,喧囂的學坊也在這一刻慢慢的沉寂了下來。

  鼎沸的人聲開始消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廣場中央的講義台上,集中在了許安的身上。

  閻忠將絹扇插於腰間,跪坐在講義台近側,他的目光現在也停留在了不遠處講義台上的許安。

  此時的許安,身穿著羽服,頭戴道冠,手持著素色的拂塵,正襟危坐於講義台上。

  閻忠拜於許安的幕府之中也有數載的時光了,但他從未見過許安這般的裝束。

  許安常年身穿戎裝,平常穿戴的常服也是和鷹狼衛一般的服飾。

  如此裝束,他倒是第一次見。

  目若朗星,神清意平,道骨仙風,仙袂飄飄更不似凡人。

  閻忠看著上首的許安,竟然覺得其和身上的裝束,有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好似許安天生就應該是穿著道服一般。

  鼓聲漸漸停下,學坊終於回歸了寂靜。

  「大順天地,不失銖分,立致太平,瑞應並興。」

  「元氣有三名,太陽、太陰、中和。形體有三名,天、地、人。天有三名,日、月、星,北極為中也。地有三名,為山、川、平土。人有三名,父、母、子。治有三名,君、臣、民。」。

  「欲太平也,此三者常當腹心,不失銖分,使同一憂,合成一家,立致太平,延年不疑矣。」

  許安緩緩開口言道。

  他選了《太平經》中頗為玄妙的一篇經文作為開場。

  這經文並不需要學坊之中聆聽的眾人能夠聽懂,而是營造出玄妙的感覺,使得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有說服力。

  這個時代很多人,都相信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還有說教。

  講義台和學坊都是經過了特殊的設計,講義台上也被許安放上了數個可以擴大聲音的喇叭狀物體。

  雖然擴大的聲音有限,但在一眾能工巧匠的幫助下。

  如果學坊內保持安靜,那麼許安的言語在學坊之中傳播,還是能勉強使得眾人都能聽清。

  許安說話的方式也非是像平常說話一般,而是換了一種特殊的說話方式。

  那是《太平經》中記載的一種別樣的發聲方式,可以使得聲音更為渾厚,更有出塵之息。

  「夫國者為舟也,庶人者為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對於天下而言,我輩黎民就好像是眾多水滴匯成的大海,而國家就好似海上的一片舟船。江河之水可以載著舟船行駛,同樣也可以讓舟覆滅。」

  閻忠微微皺眉,他熟讀經義,自然知曉許安所說的話是出自《荀子·王制》的內容。

  原文乃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許安這是將荀子的話重新修改了一番,其中最大的一點便是將其中的君王替換成了國家。

  「大漢天子高高在上,不食這人間煙火,我等布衣草民匍匐於地,縱死萬人亦不為大漢天子所知。」

  許安鏗鏘有力的聲音迴響在學坊之中,在學坊眾人耳中響起。

  「當今皇帝昏庸無能,奸臣當道,偏愛世家,聽信朝中邪祟讒言。」

  「外族南下燒殺擄掠,西河郡數萬百姓淪為豚犬,豪強世家、惡霸遊俠肆意妄為,肆意欺凌我等布衣草民。」

  學坊之中,很多人的臉上出現了哀傷的神色,西河郡的慘事,他們如何不知。

  許安放下拂塵站起身來,恨聲言道:「告官不應,上書不究,官官相護,不懲戒惡霸豪強,反而懲戒我等小民。」

  「豪強世家,貴族高門之中的美味佳肴享用不完,寧願讓其腐爛發臭,也不願意分給我等半點,我等布衣草民饑寒難耐,貧無立錐之地,酷吏卻仍要從我等手中搶奪糧食,搶奪那僅剩的錢財。」

  「算賦,口賦,田稅,徭役繁多,皆由我等布衣草民承擔,豪強世家坐享其成卻還不罷休!」

  隨著許安的言語,學坊之中越來越多人的眼眸之中,也逐漸流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豪強世家羅織罪名,勾結官府,想要侵吞我等的田產,侵吞我等的房屋,要使我等為奴為婢,置我等於不可翻身之地,才肯罷休。」

  「我等本同宗同族,同為華夏苗裔,他們卻視我等如豬狗!視我等為螻蟻!」

  涼風吹起,許安臨風而立。

  「烈日當空,我等被烈陽暴晒至皮開肉裂,汗水如雨一般落入那田土之中,寒冬時節,北風凌冽,我等砍柴背薪,戊邊服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敢有半點怠慢,官府征走大半,豪強取走若干,我等辛苦一生,卻連吃飽都不能吃飽。」

  許安渾厚的聲音緩緩傳播而去,學坊之中那些太平道的信徒,那些軍卒皆是回憶起了曾經的生活。

  面朝黃土,背朝天。

  半生勞苦,卻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許才能吃得上一頓飽食。

  遇到災年,荒年,遇到天公不美,頃刻之間,便有無數農戶破產。

  只能變賣田產,房屋,甚至淪落至賣兒賣女,賣身為奴。

  鄉間惡霸、豪強橫行,官吏、貴族高高在上。

  卑微如塵土,飽受欺凌,卻根本無力反抗。

  「為什麼?」

  許安環視著學坊之中聽講的人,高聲質問道。

  「為什麼那些豪強世家從未勞作,卻衣食無憂,為什麼我等布衣草民終日勞作,卻饑寒交迫?你們可曾想過為什麼?!」

  為什麼?

  眾人只覺得,許安的質問聲如同在腦海內響起一般。

  千百年來,很多人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習慣了官吏前來徵收稅賦。

  甚至。

  習慣了被欺凌,習慣了飢餓。

  好似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好似庶人、小民的生活就當如此。

  「漢廷兵多將廣,帶甲之士足有數十萬之眾,豪強世家久居鄉間,勢力根深蒂固,門客打手不計其數。」

  學坊之中很多人低下了頭顱。

  他們不敢反抗,他們畏懼官府兵丁手中的刀兵,畏懼衙役手中的枷鎖,畏懼豪強家奴的拳頭,木棍。

  「因為刀兵在統治者手中,在豪強世家的手中,在那貴族君王的手中。」

  「而你們的手中有的只是農具,只是木棍。」

  「我知道,在我們黃巾軍進入并州之時,在我們黃巾軍入主這晉陽之時,你們很多人的生活,還勉強能活下去。」

  許安緊握著雙拳,高聲道。

  「但你們就甘心嗎?」

  「你們真的甘心嗎?擔驚受怕,為奴為婢,一直過這種豬狗不如的生活?!」

  「讓你們的兒女,讓你們的後代,一直過著這種生活?!」

  有人握緊了拳頭,有人低頭不語,有人昂首咬緊了牙關。

  許安看著經義台下的眾人。

  他看到了那些憤怒的人,那些迷茫的人,那些悲傷的人。

  「我黃巾軍用上百萬的性命,終於換來了今天的局面,并州一地,不征算賦,口賦,不征徭役,永遠沒有苛捐雜稅!」

  講義台旁,五百餘名少年大多是十五六歲。

  他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他們的父母為了減稅,為了吃食,減輕負擔,而將他們塞入了蒙學堂。

  許安頓了一頓,他的喉嚨因為高聲喊話,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嘶啞。

  「我想問問你們,你們是為了什麼而來學堂讀書?」

  眾少年面面相覷,卻沒有一人回答許安的問題。

  他們不敢,他們在害怕。

  許安看著講義台下的一眾少年,不由得有些失望,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

  「你們不知道,這很正常。」

  「沒有人告訴過你們,就在去年,你們還有很多人沒有聽說過我名字,聽說黃巾軍,聽說過太平道。」

  「我在這裡告訴你們,也告訴學坊之中的所有人。」

  許安再度臨近了一些銅鑄的擴音喇叭,提高了聲音,他想要自己的聲音讓學坊每一個人都能夠聽清。

  「你們讀書是為了能識字辯令,是為了可以入府為官,是為了治理這天下,是為了給黃天之世打下基礎!」

  「你們是光明,你們將會成為照亮這黑暗世界的光!」

  「你們是我們的未來,是我輩布衣草民的未來,是我等的希望,是我太平道奪取這天下基石!」

  許安慷慨激昂,高聲道。

  「我要將那些學識,我要將識字讀書的權力,從那些豪強世家的手中搶奪回來!」

  「豪強世家不會妥協,不會容忍我等站起身來,他們想要我等匍匐在地,想要壓在我們的頭頂,想要我們世世代代為其奴隸。」

  「他們想要剝削我們,想要吃我們的肉,飲我們血,讓用我們的血汗來過他們奢侈的生活,你們甘心嗎!」

  許安凝視著學坊的眾人,怒聲質問道。

  「你們是想永生為奴,永遠受著壓迫,永遠的淪為下等人,還是願意跟隨我一起,奮力一搏!」

  學坊之中,一眾鷹狼衛的緹騎,已經高高舉起右臂。

  那些站立的軍卒,也舉起手中的兵刃。

  「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今我等裹黃巾聚眾而起,定當革天命於世間,漢室氣數已盡,黃天必將取而代之!」

  許安環視台下眾人,慨聲道。

  「這是一場革命,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我們黃巾軍,我們太平道是先行者,漢廷如同大山一般壓在我們頭頂,只有推翻漢廷,推翻那些在鄉間橫行的豪強世家,擊敗漢軍,奪取這天下,我們才能安居樂業,我們才過的像一個人!」

  人聲逐漸嘈雜了起來。

  在鷹狼衛緹騎的帶動下,那些原本迷茫的民眾,也逐漸抬起頭,也逐漸握緊了拳頭。

  「漢室一天不亡,我等便會被其壓迫於底下,毫無翻身之機!」

  「一人之聲,聲若蚊蠅,十人之聲,已是人聲鼎沸,百人之聲,卻能振聾發聵。」

  許安看著底下一眾被鼓動的人群,高舉著右臂,緊握著拳頭,歇斯底里的喊道。

  「吾輩雖無強兵、巨財,卻有天下之眾也!」

  「萬千民眾之聲,必可撼天動地!」

  「萬千民眾之力,能使江河倒流,亦可夷山平丘,改天換地亦非難事!」

  「蒼天已死,漢怍將終!我太平道,必將解放這天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學坊之中,所有的鷹狼衛皆是緊握著拳頭,高高舉起右臂,振臂高呼。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再接著,所有的黃巾軍軍卒皆是振臂高呼。

  再然後,便是那些學坊中普通的太平道信眾,那些觀禮的城中居民。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直到最後,整個學坊之中,所有的人都在向著許安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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