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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陳生

  上黨郡,黎亭。

  這裡是上黨郡的腹地,黎亭在長子城的西面,這裡也是長子盆地的範圍之內。

  陳豐睜著雙眼,坐在床旁,民屯之中眷養的公雞正在鳴叫,但是外面的天還沒有完全的亮起來,還看不太清楚。

  陳豐有經驗,他知道還有一段時間,天才會完全亮起來,所以他現在並沒有著急出門。

  他摸了摸胸口,那裡放著的正是之前在上艾縣之中,那符祝遞給他的黃紙。

  那符祝沒有騙人,他真的憑藉著那張黃紙領到了田土。

  雖說這田土還是太平道的,不是他的田土,但是有契約在手,只要他不使得田地拋荒,這些田地就可以一直讓他耕種,就相當於是自己家的田土一般。

  而且據說,自己開墾荒地,到時候開墾的荒地都歸自己所有,而且還免稅一年。

  雖說這些土地的稅收和黃巾軍發送的稅收一樣,都是徵收四成的田稅,但是這些田地官府可是會發放地契。

  并州的冬天冷的嚇人,寒風從房舍之外呼嘯而過,和陳豐只有一牆之隔。

  陳豐緊了緊了身上的衣服,黃巾軍給他們發放了一些過冬的所需的用品,其中就包括了衣物,但是這些衣物並不能抵禦嚴寒,但是也聊勝於無。

  陳豐已經很知足了,雖說天寒地凍,但起碼現在他們還活著,不需要賣兒賣女,不需要賣身為奴,他們還有一口飯吃,有禦寒的衣服,不至於在冬日裡寒冷到無法忍受。

  雞鳴聲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高昂。

  陳豐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雖然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但是他知道,很多人都應該醒了過來。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臨時搭建出的一所窩棚,還有一些地方是黃巾軍的軍帳。

  天色正在慢慢的變亮,陳豐眼前的事物慢慢的清晰了起來。

  「阿翁。」

  陳豐的身後也傳來一聲輕喊,卻是他的兒子陳生醒了過來。

  「小聲點,讓你阿娘和小妹多睡會吧。」

  陳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對著陳生輕聲說道。

  雖說現在是冬日,田地里不需要勞作,但是他們卻不能閑下來。

  民屯之中,有織布的機器的,還有一名木工。

  這幾日,所有的婦女都被集中了起來,不是在收集材料,就是在紡織,昨天他妻子從早上一直忙碌到了黃昏。

  陳豐回頭看著躺在床上,閉著雙眼,正在熟睡的妻女,眼眸之中帶上了一絲欣慰。

  輾轉了那麼久,走了那麼遠的路,四方的虎豹豺狼已經離他們遠去,再也沒有吃人的魔鬼,他們終於是擁有了一處安寧之地,在傳言中的黃天樂土之中安家落戶了,成為了民屯的民戶。

  駐紮在民屯之中,那些手持長槍,威風凜凜的黃巾軍軍卒讓陳豐感到的安全,而不是恐懼。

  這一路來,就是這些人在保護著他們的安危。

  陳豐曾經也是那些黃巾軍中的一份子,他還記得在那洶湧的漳水岸邊,他的身前、身後、身側皆是黃巾組成的海洋。

  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吶喊,一聲又一聲的戰鼓聲,他手持著長矛,跟隨著無數土黃色的旌旗後方,向前大踏步而去。

  那些頭裹著黃巾的軍兵不是那些身穿著紅袍的軍卒,那些頭裹著黃巾的軍兵不會打罵他們,也不會將屠刀揮向他們手無寸鐵之人。

  天慢慢的變亮,窩棚外也傳來了喧嘩的聲音。

  陳豐用清水摸了一把臉,攏了攏雜亂的頭髮,帶著陳生走出了窩棚。

  此時窩棚外的空地處已經聚集了不少的民戶,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空地的中央,一隊打著綁腿,身穿土黃色戎裝,頭裹黃巾,手持著長槍的黃巾軍軍卒已經完成了集合。

  「稍息!」

  為首身穿革甲的黃巾軍隊率,一手按著腰間的佩刀,另一手舉著一面小旗,高聲喝令著。

  陳豐走在前方,陳生稍微落後一步,兩人一前一後,向著空地走去,四周也不斷有人走出房舍,望著空地的方向聚集。

  等到陳豐走到空地旁時,空地已經站滿了人。

  黃巾軍規定,每處民屯約以百人為一屯,合十屯為一聚,每聚安排一隊一百人左右黃巾軍的值守,設典農官一人,副典農官兩人,皆由符祝擔任。

  「鐺————」

  一聲脆響從空地中央傳來,原本喧嘩的空地,頃刻間已經安靜了起來。

  他們已經在這裡安家落戶有過一段時間了,也明白這裡的規矩,並很好的遵守。

  一名身穿深藍色衣袍,頭戴著道冠的典農官緩步走上了空地中央搭建的矮台。

  「奉大賢良師命,為建設黎亭、繁榮民屯,現需徵募伐木工一百人、採集、織工各五十人、路工五十人、水利工五十人、工期一月,伐木工、路工、水利工要求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之下,採集工要求婦女、老者即可。」

  「伐木工、採集、織工按數量算錢,日結錢幣,路工、水利工按日算錢,月結錢幣,伐木工、路工皆包食宿。」

  典農谷收起了手中的黃紙,將其交給一旁的軍卒。

  一旁的軍卒接過黃紙,隨後便將其張貼在了矮台下的一處布告欄之中。

  「現在可以在台旁的報名處報名,不要擁擠,保持秩序,擁擠爭搶者,拘留三日,不允許務工,家中有務工者,開出工籍,過幾日還有招工,不要慌。」

  典農谷指了指台旁的報名處,又高聲喊了一句。

  因為典農谷放出招工的消息,空地之中民戶都有些急切。

  他們初來乍到,根本沒有什麼積蓄,春耕的時間還沒有到,現在正是農閑之時,雖說每日民屯都會布粥,但是那粥飯確實有些少了。

  去做工的話,雖然錢財不多,但是起碼能夠吃飽,吃的也比民屯的要好得多。

  路工的伙食算是最好,還能見到一些菜肴,甚至還可以見到葷腥,但是卻是要離開民屯的地點,去其他的修路,不過也並沒有多遠。

  真正偏遠的地方修建道路的,早在上艾縣時就已經安排好了。

  上艾縣的官道對於民眾都有分工,很多募工在上艾縣就已經招募好了。

  諸如為了四輪馬車的行駛,并州的各大主路都需要擴建,新修或者是翻建,上艾縣時,就徵募了很多願意報名的民眾,加入路工之中。

  為此,許安還特地在內政司下贈設了一處路政處,專門用來負責管理路工,維持、修建道路。

  在民屯招募的路工,並不要離開太遠的距離。

  「十六歲……」

  陳豐看了一眼陳生的個頭,又往周圍看了看,想了想之後還是拉了一把陳生。

  陳生今天十四歲,面容看起來雖然頗小,個頭不上不下,說是十六歲也說的過去。

  陳生會意,跟在了陳豐的身後,兩人往著排隊處走去。

  招工已經舉辦了幾次,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新的工作缺人,這已經是民屯的第三次招工。

  陳豐的妻子在第二次的招工的時候,進了民屯之中做了一名紡織工。

  空地聚集的人並不算多,這一次的招工比前幾日的名額要多上不少,而且還同時開了幾處招募點,很快便輪到了陳豐。

  那報名處的文吏只是掃了陳生一眼,便快速的為他錄下了姓名和年齡一些信息。

  但是到了陳生的時候,卻是愣了一愣。

  「你們是父子?」

  看了陳生一眼后,那文吏對陳豐問了一句,兩人的長相確實有些相似。

  「夠十六歲了嗎?」

  「夠了,夠了,今年剛過十六歲。」

  陳豐聽到那文吏提問,連忙點頭道。

  文吏抬手止住了陳豐後續的言語,反而是對著陳生問道。

  「你今年可過了十六歲?」

  陳生向自己的父親偷偷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抬頭正視著文吏的目光,沒有躲閃。

  「已經過了十六,只不過我吃得少,所以長得也不高,但是我能做的活的,在家裡幫阿翁經常做農活,也有力氣,上官招我,絕對不會吃虧的。」

  那文吏聽到陳生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揚。

  這少年倒是一點也見不露怯,也沒有露出什麼過多的破綻,但是他父親陳豐一臉緊張,卻是已經暴露了他肯定年歲不夠。

  「姓名。」

  「陳生。」

  「年齡。」

  「十六。」

  「可識字,或有其他技藝。」

  「不曾識字,以前跟著木匠學過一段時間的木匠活。」

  ……

  文吏一筆一劃的寫下了陳生的答覆,每一個問題,陳生都沒有耽誤時間,都非常流利的對答了出來。

  文吏對著黃紙吹了一口,然後遞給了陳生,笑道。

  「拿好了,要是丟了,到時候領工錢的時候就麻煩了。」

  陳生鬆了一口氣,走上前接過了黃紙,謝道:「多謝上官。」

  陳豐見狀,也是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做工領的錢多些,也能多添置一些東西,明年的日子也算能好過一些。

  兩人轉身欲走,那文吏卻突然叫住他們。

  「等等。」

  陳豐面色有些難看,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知道那文吏為什麼突然又叫住了他。

  陳生轉過頭去,露出疑惑的神色,問道:「上官還有什麼事嗎?」

  文吏起身離開桌椅,上下打量了一眼陳生,目光露出了些許的讚許之色。

  「在下姓陳名羽,乃是長子城的一名文吏,與你們二人同姓,倒是也算是一種緣分。」

  「你年歲輕輕,又有急智,更不似尋常孩童一般膽怯,我除去本職之外,還有一個職責,就是為長子城的蒙學堂招募學生。」

  陳羽看到陳生的面上疑惑並沒有改變,繼續說道。

  「蒙學堂,就是蒙學的學堂,教授人識字斷義的場所,食宿不必花錢,學業優秀者每學期還可以拿到獎學之金,蒙學堂畢業之後,還可以進入郡學,一旦進入郡學,出來之後便可如同我一般成為文吏,領取俸祿。」

  「郡學之上,還有國學,國學堂在晉陽城,晉陽城想必你們都知道吧,進入了國學城,出來之後,甚至可以直接在晉陽府衙之中為官。」

  陳羽走上前去,俯下了一些身子,對著陳生說道。

  「不知道你可否願意進入蒙學堂學習。」

  陳羽對於自己識人的能力沒有懷疑過,陳生絕對是一個可塑之才,不說國學,進入郡學絕對沒有問題。

  此前陳羽業見過很多孩童,但是都沒有陳生一半優秀,所以此時他毫不猶豫的向陳生拋出了橄欖枝。

  陳生微微一楞,他並不清楚識字的含義,也不清楚學堂是做什麼的。

  陳羽所說的話,他只聽清楚了一句,那就是只要進入郡學,出來之後便可如同他一般成為文吏,領取俸祿。

  「文吏……」

  陳生目光有些熱切的看著陳羽。

  他也曾經在家鄉見過那些下鄉的文吏,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不過他並不在意什麼排場,什麼面子。

  陳生向著自己的父親陳豐望了一眼。

  陳豐也是有些茫然無措,他也不太清楚蒙學堂的含義,雖然陳羽說了,但是識字讀書對於他們,實在是太過於遙遠。

  就像是天上的白雲和地上的黑土一般,從來沒有交際一般。

  甚至他連刻字,寫字的簡牘都未曾見過,但是他知道眼前這名文吏親自來說的,肯定是分量不輕,不然也不會特地叫住了他的兒子。

  陳豐想說些什麼,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他不敢替自己的兒子回答這個問題。

  他害怕因為自己的選擇,讓自己的兒子走入歧途。

  陳生看到自己父親臉上表情,沒有繼續再問。

  他抬頭仰視著陳羽,在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想要他答應,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答應是最好的選擇,這將是改變他命運的選擇。

  陳生問出了自己的問題。「進了學堂,當了文吏,可以吃飽飯嗎?」

  陳羽點了點頭,笑道:「可以。」

  陳生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可以讓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小妹也都吃飽飯,不再餓肚子嗎。」

  陳羽收斂住了笑容,鄭重回答道:「也可以。」

  「我願意。」

  陳生昂起頭,鄭重其事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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