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兵威進洛!
王越跪伏在地,雙手死死的抓著帛書,身軀不住的顫抖著。
劉協有些惶恐,他不敢去詢問王越,他怕從王越的口中聽到前線慘敗的消息。
蹇碩死了,死在了皇宮之中,死在了董重的手上。
董卓將他從皇帝貶為陳留王,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覺,皇帝也好,天子也罷,他其實沒有那麼想要得到。
他之所以想要當一個皇帝,想要當一個好皇帝,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劉宏,因為他的父親。
每次夜深人靜時,劉協進入夢鄉之時,一直都會夢到同一個場景。
厚德殿中微弱的燈火搖曳著,劉宏的面色慘白無比。
空氣之中充斥著藥石難聞的味道,躺在床榻之上的劉宏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掌。
這個時候的劉宏都意識到了他犯下的錯誤,他一件一件的念叨著,念叨著一個又一個臣子的名字,述說著他對那些臣子的愧疚。
劉宏靠坐在床榻之上,囑託他一定要中興大漢,一定要做一個好皇帝。
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如今又一遍又一遍重新出現在劉協的腦海之中。
劉協也沒有忘記蹇碩,沒有忘記一直跟隨在他的左右,照顧著他的起居,悉心教導他,每日幫他處理政務到深夜的蹇碩。
從洛陽一路逃到陳都,沿路許多人為了保護他而死去,為了保護他受盡艱辛。
劉協一直都記得盧植,記得那個滿頭的白髮,卻依舊挺直著脊樑的老尚書,記得那些背對著而去,甘願作為殿軍的護衛。
「大勝!大勝!」
王越雙目含淚,四十多歲的人,卻像是一個小孩一般哽咽道。
「稟國家,是大勝,孫將軍大勝,太谷關大勝!」
劉協先是一怔,隨後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太谷關大勝,孫將軍親率甲兵擊破關城,董卓軍一潰千里,陣斬叛將楊定!斬殺敵軍上萬人,繳獲旌旗輜重無數!」
王越激動不已,說話甚至都有些語無倫次。
「楊定……」
劉協記得這個人名字,董卓大肆封賞麾下的將校,楊定好像就是董卓帳下的一名中郎將,地位不低,看來真是一場大勝!
「現在孫將軍正帶兵向洛陽進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再傳來捷報!到時候國家便可以回歸洛陽。」
王越微微上前了一些,鄭重其事的舉起了雙手,向劉協奉上了帛書。
攻下了洛陽八關之一的太谷關,洛陽便近在咫尺,太谷關離洛陽不過九十餘里,若是騎兵一日便至。
董卓軍新敗,如今的洛陽可謂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劉協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從王越的手中接過了那一封帛書。
帛書輕盈無比,握在手中猶若無物一般,但明明沒有多少份量,劉協卻覺得其重如千鈞。
……
洛陽城外,喧嘩非常,官道之上全是神色慌張的軍卒。
賈詡騎乘著戰馬帶著親衛從官道的旁側掠過,他看著官道周圍那些驚慌失措,已經失去了往日理智的軍卒,臉色也慢慢的陰沉了下來。
一路急行,龐大的營壘也慢慢出現在了賈詡的眼中。
守衛在營壘處的衛兵並沒有讓賈詡耽誤多少時間,只是簡單的勘察了一下賈詡的身份便放賈詡進了營壘。
賈詡的臉色因此又更加陰沉了幾分。
要知道,這裡可是董卓的營壘,往日的盤查甚嚴,絕對不會像現在那般敷衍。
走入營地之中,賈詡看到四周的軍卒臉上也是布滿著慌亂的神色,也如同其他營壘還有官道上的軍卒一般,並沒有改善半分。
營壘之中的軍卒正在收拾著營壘之中所有能用的物品,一些太過笨重無法攜帶的物品都被堆積在一起,看樣子那些東西多半將會被付之一炬。
這一片混亂的景象,證明著董卓並不准備堅守洛陽,而是準備撤離洛陽。
賈詡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丟了洛陽若再想奪回來,到時候就真的難了。
這一撤離,一戰敗,軍心便亂了,便失去了戰心,也失去了角逐天下的機會!
太谷關慘敗,完全超乎了賈詡的預料。
孫堅不過五萬餘名軍卒,董卓麾下集結了快四萬名軍卒,雙方兵力懸殊並不大,甚至董卓麾下的軍兵還要精銳許多。
兵強馬壯,又坐擁太谷關天險,佔據如此大優勢,這為何會敗!
賈詡從一眾慌亂的軍卒之中穿越而過,一路走到了中軍大帳外,還未進帳,便聽到了大帳內的喧嘩之聲。
「肅靜!」
董卓一腳踩在案桌之上,巨大的響動讓大營之中一眾爭吵著的將校終於是停止了喧嘩。
就算是太谷關,但是董卓多年積累的威信仍在,眾將看到董卓發怒,都紛紛坐了下去。
賈詡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他很明智的沒有開口,向著董卓恭敬行了一禮后,便在李傕身側的空位處坐了下來。
賈詡坐在席上,靜靜的聽著董卓的言語。
現在太谷關為何戰敗的原因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董卓如何處理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
西涼軍騎兵眾多,董卓麾下的將校多是騎將,洛陽城城防完備,孫堅一頭撞上來,如今堅守其實一個很好的機會。
以洛陽城完備的城防先消耗孫堅軍的體力,等到其銳氣消失,再驅使騎軍配合步兵進攻孫堅,多半就能一戰擊潰孫堅。
眼下關東聯軍,唯有南路的孫堅還再堅持討伐他們,其餘的諸侯諸如袁紹、王匡等人皆是有了一些謀划。
只要擊敗了孫堅,坐擁洛陽,坐擁關中,天下大勢,主動之權就還在他們的手中。
失去了洛陽,便失去了主動權,西涼軍也將失去了一爭天下的天下的銳氣。
但是現在董卓的舉動很明顯就是要遷都洛陽,那些正準備焚燒物資的軍卒,那些正在裝卸輜重,收拾武備的軍卒,明顯是準備撤離。
賈詡聽著董卓的言語,果不其然,董卓已經準備帶領大軍西撤,只留下華雄還有張楊兩人率領本部兵馬守衛洛陽。
董卓完全沒有任何商議的意思,他定下了事情,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帳。
賈詡的心更沉,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賈詡的目光看著李儒投去,果然看到了李儒鐵青的臉龐。
董卓剛剛走出大帳,喧鬧聲便再度從大帳之中爆發。
賈詡站起身來,快步走向牛輔,此時牛輔一臉無奈,正和李傕、張濟等人說著什麼。
「將軍,能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牛輔微微一怔,他轉頭看向賈詡,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太谷關我軍慘敗,原來三河五校還有西園禁軍的一些部曲突然反叛,我等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孫堅已經趁此機會登上了關牆……」
張濟面色陰沉,替牛輔開口道。
他沒有再說下去,沒有人料到西園禁軍、還有原本三河五校的禁軍會突然反叛。
趁著亂局,更多的豫州軍登上了城牆。
到後方,甚至連孫堅都趕到了戰場的前線。
沒有人料到孫堅居然膽大包天,敢親冒矢石領兵登上關牆。
當時負責防守那一段區域的正是中郎將楊定,楊定組織的防守頃刻之間便已經是土崩瓦解,張濟當時領兵就在不遠處。
他清楚的看到孫堅火紅的大纛旗將楊定的將旗吞噬,戰場的局勢就是在那一刻徹底的無法逆轉。
他和李傕兩人也沒有能擋住孫堅的攻勢,但本來就算攻破了關牆,也沒有關係,太谷關的守備物資其實並不多。
西涼軍厲害的也不是守城,而是野戰,西涼軍和并州軍都擁有的大量的騎兵。
并州軍是當初丁原招募了從上黨郡逃走,還有河內,河南的軍卒。
三河的騎士,其實就是指河內、河南、河東,三河地區,因此有了漢靈帝財力支持的丁原。自然是收穫了一批驍勇的騎兵部隊。
騎兵強於野戰,而弱於攻城守城。
但是當董卓重振旗鼓,於太谷關北部重新整軍之後,他們卻在野戰之中被孫堅帶領的豫州軍正面擊潰!
那是堂堂正正之陣!毫無任何的花哨可言的堂堂正正之戰,他們敗了,還是慘敗,敗的一塌糊塗。
數萬大軍一朝奔潰,潰不成軍。
「野戰落敗?!」
賈詡面色凝重,他沒有懷疑張濟的話,張濟沒有任何的必要任何的理由去騙他。
張濟說的是實話,賈詡環視著帳中喧嚷的眾人,他看到一眾將校臉上的慌亂,看到了一眾將校臉上的絕望。
但是賈詡沒有從任何的人臉上看到勇氣,西涼軍已經丟失了戰心……
「董卓倒行而逆施之,惹得天怒人怨,漢室威信掃地,群雄並起只在旦夕之間,必不能長久……」
賈詡突然想到閻忠給他的書信,最後那段話,他知道那是許安所寫,因為那段話和閻忠的行文完全不一樣。
當時許安似乎篤定了董卓一定會敗亡,但當時的情況便是只要董卓不出昏招,就算關東的袁紹等人全部集結起來,也難是董卓的對手。
雖然後來董卓昏招頻出,沉迷於享樂,之後發生的事情還是大致應證了賈詡的判斷,
但是關東聯軍內部相互猜忌,皆是心懷鬼胎,甚根本就沒有多少西進之心。
曹操、鮑信輕而易舉被徐榮擊敗,甚至連孫堅都被徐榮擊潰。
但是卻不知道為何,局勢轉瞬之間已經逆轉,被擊潰的孫堅在陽人收攏了殘兵之後,竟然一舉擊破了胡軫,陣斬了趙岑!
現在更是攻破了太谷關,長驅直入,兵威進洛!!!
真的被許安所說中了……
賈詡雙目微眯,董卓將華雄和張揚兩人留在洛陽,給與其留下的基本都是騎兵,步卒皆是不堪戰的郡國兵。
這明擺著是讓華雄和張揚拖延時間,為大軍爭取撤退的時間,洛陽已經是被董卓徹底的放棄了。
而一旦放棄了洛陽,那麼董卓便只有關中的控制權,從此失去主動權,只能挨打防守。
雖然關中富裕,但是這一戰卻使得董卓軍麾下的軍將幾乎失去了進取之心,只怕是進了關中之後,便再也難出了。
眼下的局面進入關中不過只是苟延殘喘罷了,從此失去了角逐天下的資格。
董卓手上的王牌天子也沒有原來的坐用,現在關東聯軍遵奉的是劉協,而非是劉辯。
董卓已經完了……
如今的西涼軍這艘大船,已經是千瘡百孔,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賈詡腦海之中,無數道念頭飛過,他不是牛輔,也不是華雄、李傕,他對董卓可沒有忠心到願意赴死的程度,他不想就這樣跟著西涼軍這艘大船一起沉沒。
漢室威信掃地,群雄並起,這是大爭之世。
強則強,弱則亡,激流勇進著生,不進則退只是坐而等死,眼下的局勢跟隨著西涼軍只有死路一條。
不過他還有一個選擇……
「我到來匆忙只帶了些許的親衛,大隊的軍卒都留在平津關,既然如今要撤離洛陽,那我現在便先折回平津關……」
「文和記得快一些便是,孫堅麾下也有一支騎軍,往來迅捷,不弱我軍之西涼騎……」
牛輔沒有多少的猶豫,一口應承了下來,此時的帳外也起了喧嘩之聲,段煨也帶人往牛輔這便走來,似乎要商議著什麼。
賈詡微微低頭,離開了牛輔的身旁,走出了大帳。
沒有人注意到賈詡這個小小的平津都尉,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其他的將校身上,都在越來越近的孫堅軍身上。
賈詡帶著親衛一路往東,洛陽殘破的城垣在他們的眼前逐漸的變的高大了起來。
「都尉,平津關在北,我們如今是往東……」
猶豫了片刻,賈詡身後的親衛隊長還是開口說道。
往平津關去是要往北,但是現在賈詡卻是往東,似乎走錯了道路,所以他才出言提醒道。
「沒有錯,我正是要往東去。」
賈詡打斷了親衛的言語,斬釘截鐵的說道。
凌亂的馬蹄聲充斥在賈詡的耳畔,一路急行,一座營壘出現在了賈詡的眼前。
這座營壘和之前他們看到的所有營地都不一樣,這座營壘完全沒有噪雜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的撤離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