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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九日。

  龔都、徐晃兩人分別領兵擊破伊闕、太谷兩關,兩關守軍戰死大半,餘眾被俘,送往了洛陽,作為修繕洛陽的的人力。

  黃巾軍很少會招降敵對的敵人,所有被黃巾軍的俘虜的敵人都會經歷過篩選,然後根據各自掌握的技藝和能力分配到各個勞動改造隊去進行勞動改造。

  一般而言被黃巾軍俘虜的軍卒,將要進行為期三年的勞動改造,才能重新獲得自由。

  在想要成為一名黃巾軍的軍卒,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並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如今太平道境內,社會地位最高的其實不是官吏,而是黃巾軍的軍人。

  想要成為黃巾軍中的一員,首要的一點便是體力要達標,不能夠太過於瘦弱,再一點,便是年齡要合適,不能太過年長,也不能太過於年幼。

  如今許安麾下直轄的黃巾軍中,都是經過了層層的篩選。

  擔任著將校軍官的人有年歲稍長者,大部分的軍卒實際上都是青年和剛剛步入壯年的人。

  除去體能的要求之外,其實要想成為一名黃巾軍的軍人,必須要經過一項考核——思想考核。

  許安當初入主并州之後不久,便著手改革太平道。

  太平道從著原先鬆散的組織慢慢變得緊密,從原本略微有些無序的狀態一點一點的走向有序。

  入道、啟蒙、開悟、聞道、悟道、得道、方主、大醫,現在的太平道中一共有八個等級。

  以前太平道的所謂入道,只需要你說自己信仰太平道,願意遵奉黃天。

  但是現在經過了改革后的太平道,並不是你信仰太平道就可以入道,就可以成為道眾。

  太平道的符祝於各地傳道,太平道的道觀之中也有不少的香客前來供奉,但是他們實際上都沒有入道,都不算是道眾,他屬於信眾的範疇。

  他們只是通道者,被稱之為「信眾」,而只有入道者才能被稱之為「道眾」。

  只有成為了道眾,加入了太平道之中,才能夠成為黃巾軍。

  在太平道轄內的州郡民眾想要成為黃巾軍中的一員尚且困難無比,那些敵人又如何能夠輕易的加入黃巾軍中。

  當初賈詡說動張揚北撤進入并州,投效而來,麾下上萬名軍兵後面經過了層層的篩選,總共留下的人也並不多,這還是因為那些軍兵確實都是善戰的軍卒,又投誠而來,所以網開了一面。

  攻克伊闕、太谷兩關之後,黃巾軍並沒有停止進軍的步伐。

  龔都率領兩營共計八千人的銳士,以及五千并州營騎兵南下。

  伊闕、太谷兩關以南的新城並沒有多少的守軍,等黃巾軍的配重投石車抵達后不久,很快便在新城的城牆之上打開了缺口。

  漢軍其實已經放棄了新城,退守到了廣成關。

  新城的縣令不願意放棄城池,招募鄉勇選擇抵抗。

  龔都下令銳士突入城中之後,其實勝負便已經定下,新城縣令和新城縣尉戰死,餘眾皆降。

  攻克了新城之後,龔都並沒有停下腳步,只留下了數百名銳士控制新城之後,便率領著麾下的部曲繼續南下,進攻洛陽八關最南部的廣成關。

  只是這一次黃巾軍便沒有進攻伊闕、太谷兩關時一樣那麼順利了。

  當龔都帶領著部曲兵臨廣成關之時,廣成關已經聚集了近兩萬餘名軍兵。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七日時。

  皇甫嵩和蓋勛兩人接到詔令之後,也知道情況緊急,兩人都沒有絲毫的怠慢,直接是帶領著麾下的軍兵北上。

  之前董卓和許安鏖戰之際,王允策劃了宮變,刺殺了當時管理禁軍的侍中董璜。

  皇甫嵩和蓋勛兩人收攏了長安城的守軍和禁軍,又從隨行的世家豪強之中招募了一批家兵。兩人麾下共有部曲八千人。

  詔令被快馬傳遞而來。

  蓋勛領了四千軍兵直接北上廣成關,隨著詔令一起而南下的陳都的還有荀彧等人的書信,那些書信傳入了南陽、潁川各世家的家主的手中。

  南陽、潁川兩郡的世家豪強迅速的聚集起了大量的家兵,那些家兵最終都匯入了蓋勛的麾下。

  等到蓋勛抵達潁川陽關之時,蓋勛的麾下的軍卒已經從原本的四千人膨脹到了一萬五千人。

  那些能夠延續數百年,乃至千年的世家豪強他們之中並沒有多少的蠢人,愚蠢的人絕不可能成為一個百年世家的家主。

  黃巾軍的威脅近在咫尺,只要廣成關一破,黃巾軍扼守廣成天險將會牢牢的掌控著戰爭的主動權。

  潁川郡地勢平緩,南陽郡雖是盆地地形,但是卻並沒有多少險關可守。

  廣成關若破,黃巾軍的兵鋒數日之間便可以抵達潁川郡和南陽郡兩郡之地。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黃巾軍的存在讓南陽、潁川兩郡的世家豪強如芒在背,一些豪強世家甚至遷移了一部分家族中的族人,向著揚州、荊州一帶而去。

  他們再度回想起來了光和七年的一件舊事,一件令人恐懼的舊事。

  光和七年初,內外俱起,八州併發,海內沸騰,天下震動。

  百萬黃巾在張角的號令之下,揭竿為旗,斬木為兵,天下雲集響應,萬眾同呼黃天。

  各地郡兵屢遭敗績,黃巾軍一路高歌猛進。

  當時的潁川黃巾軍聲勢浩大,潁川很多的世家豪強因此遭受破家殞命的災禍。

  漢靈帝劉宏當時還沉迷於紙醉金迷的洛陽宮殿之中,在收到了各地叛亂的消息之後。

  劉宏倉皇之中,顧不得其他,宣布解除黨禁,赦免天下黨人,並拿出了藏錢和西園廄馬賜給將士。

  隨後又親自起用盧植為北中郎將、皇甫嵩為左中郎將、朱儁為右中郎將,各持節,調發全國精兵分擊黃巾軍

  皇甫嵩與朱儁調發五校的步兵,三河的騎兵,同時招募精壯之士,共計四萬餘眾。

  皇甫嵩與朱儁二人各率一部,共同鎮壓潁川黃巾軍。

  眾人本以為動亂很快便可以平息,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潁川郡渠帥波才竟然領兵大敗朱儁,隨後更是一路高歌猛進,將朱儁和本部軍兵圍困與長社。

  京師震動,萬眾皆驚。

  朱儁戰敗,皇甫嵩急忙南下馳援。

  但是波才麾下兵力比皇甫嵩和朱儁兩部加起來還要多的多,漢軍恐懼非常,皇甫嵩連攻數陣,皆被波才擊退。

  敗亡似乎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是或許真的天命仍舊眷顧著漢室,波才依靠草地結紮營寨,一天夜裡大風呼嘯,經久不止。

  皇甫嵩當機立斷,帶領本部兵馬全營出動,突襲波才營寨,縱火焚燒,波才軍潰退。

  騎都尉曹操正好前來救援皇甫嵩等人,會合皇甫嵩,擊破波才。

  波才軍傷亡數萬人,最後退走陽翟,盛極一時的潁川黃巾軍經歷此役從此一蹶不振。

  波才也沒有辦法再複製曾經的戰果,潁川黃巾軍自此衰落,走向了滅亡,十餘萬黃巾軍於宛城被斬殺,成為了朱儁登階之梯,成為了其麾下的漢軍的軍功

  那個時候一路勢如破竹的波才震動了天下。

  短短數月之後,黃巾軍迅速的落敗,張角、張寶、張梁三人被斬殺,百萬黃巾覆滅,那恐怖的場景開始被眾人的遺忘。

  就算是許安帶領著黃巾軍的余部慢慢的發展壯大了起來,但是潁川郡、南陽郡遠在豫州、荊州,距離并州十萬八千里。

  雖然每一年,每過數個月都能聽到北地傳來關於黃巾軍的消息,但是那消息所述說的事情終究是相隔甚遠。

  北地草原發生的一切,就算再如何的恐怖,再如何的震撼,在那簡牘之上,卻只是一句輕飄飄的文字。

  但是現如今,一切都已經是不同。

  短短的兩三個月的時間,那一直盤踞在并州、盤踞在涼州、幽州,周旋於北境的黃巾軍卻是猶如疾風一般將關中之地收入了囊中。

  隨後更是突然出兵,攻取了洛陽。

  兩京淪陷,黃巾軍一路勇不可當,勢如破竹,如日中天。

  伊闕、太谷兩關不到三日便已淪陷,黃巾軍連戰連捷,似乎這個世界之上已經是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他們前行的道路。

  如今的許安讓潁川郡、南陽郡兩郡的一眾豪強世家感到了恐懼,一種從骨子裡生出的恐懼。

  許安在并州、涼州、幽州三地的作為讓他們感到畏懼,他們知道黃巾軍對於豪強世家的態度。

  破家滅門,並非虛妄。

  他們自己曾經做過了什麼,他們自己清楚。

  鷹狼衛用他們的卷宗告訴了世人,就算是數十年前的所犯下的罪孽,他們依然找出蛛絲馬跡,將其繩之以法。

  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

  潁川郡、南陽郡兩郡的一眾豪強世家他們都很清楚,他們沒有人蠢到認為許安會寬恕他們的罪孽。

  涼州投靠太平道的世家豪強雖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全,但是那是因為涼州因為地處邊陲,漢民從來都是緊密的團結在一起,普通的民眾都是依靠著當地的世家豪強,一起抱團取暖。

  所以涼州豪強世家對於當地人的壓迫要遠遠小於潁川郡、南陽郡這等中原富庶之地。

  而且就算是許安如今的妻族涼州王家,鷹狼衛查處得知王家之中有人犯下了罪孽,並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情面,仍舊是持著駕貼上門索拿犯人。

  當蓋勛帶著一萬六千名軍兵抵達廣成關時,已經是到了七月一日的黃昏。

  曾經高大恢弘的廣成關此時已經被黃巾軍軍中的配重拋石車狂轟濫炸了整整兩天。

  廣成關的城牆多處受損,很多地方都已經被打開了缺口。

  不過漢軍也是早有準備,大量的工匠,民夫被徵募,他們的任務就是及時修補破碎的城牆。

  巨大的石彈帶讓人心膽俱寒,刺耳的銳響聲從關內眾人的頭頂飛掠而過,亦或是狠狠砸在關牆之上,發出巨大的爆響聲,震起大量的煙塵。

  關牆的缺口,染滿了鮮血。

  一名又一名混身染血的軍卒被拖下了缺口,他們其中有穿著紅衣的漢軍甲士,也有頭戴著黃巾的黃巾軍兵丁。

  他們之中還有很多人沒有徹底死去,他們身受重傷,但是還殘存著意識,他們躺在地上哀嚎,向著清理著缺口的工匠和民夫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們想活著,他們想要繼續活下去。

  但是很可惜,等待著他們的下場,無論他們是漢軍還是黃巾軍其實都只有一個——死亡。

  手提著環首刀,面色冷峻的漢軍甲士會在得到工匠還有民夫的示意之後,提著環首刀將他們一一送入黃泉。

  漢軍輕傷的人都已經被拖下了戰場,得到了救治,那些還留存在缺口戰場處的軍卒,他們的情況,就算是名醫前來也是毫無辦法,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起碼不需要再忍受那無窮無盡,那讓人痛苦不已的折磨。

  只是人終究是想要活下去,人有求生的本能,那求生的本能會讓他們竭盡全力的活下去。

  但是人是矛盾的,他們想要活下去,渴望活下去……

  但是他們在一些時刻卻願意主動獻出他們的性命,選擇犧牲,毅然決然的向著死亡走去,拋棄作為一個人應該有的生存本能,選擇慷慨赴死。

  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廣成關外,六千餘名黃巾軍的銳士排列成了十餘個巨大的軍陣,肅立於關外。

  旌旗獵獵,刀槍如林,戈戟如雨。

  頭帶著白羽,背別著黃旗的武驤營騎軍遊走在黃巾軍的軍陣的兩翼和后陣,保護著大陣的安全。

  「咚!」「咚!」「咚!」

  四輪馬車之上,一面又一面黃天戰鼓被頭戴著黃巾的力士敲響,渾厚的鼓聲向著遠方傳去。

  黃巾軍的軍陣縫隙之中,搭建著數個高台。

  高台之上數名黃巾軍符祝正在佈道祈禱,他們誦念著經文,向著黃天禱告,請求黃天接引那些即將戰死在戰場之上,讓那些即將為黃天之世而奮戰死去的軍卒能夠得到安寧,起碼能夠在死後到達那片樂土。

  「咻——————」

  一聲尖銳的哨音從中軍處傳出,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台之下,牽著戰馬半跪於在一處高台之下的郭大賢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郭大賢緩緩的站了起來,他的目光投向了後方,投向了中軍方向。

  那聲哨音,正是即將發起進攻的預兆。

  郭大賢將刻著他姓名的銘牌鄭重其事的放入了左胸心臟處的衣服之中。

  金屬的銘牌被放入胸口,那銘牌早已經被郭大賢所捂熱,猶如一團火焰一般。

  「黃天保佑,引領我們走向勝利。」

  郭大賢閉著的雙目,低聲祈禱著。

  「咻——————」

  又一聲哨音從中軍的方向傳來。

  郭大賢睜開了雙目,右手拿起放於地上的頭盔,隨後雙手舉起,將其鄭重其事戴上於頭上。

  高台之上的誦經聲也在此時緩緩停下了下來。

  郭大賢踩著馬鐙,只一步便跨上了身側的戰馬。

  就在他的身旁,數十名親衛甲騎也是隨著郭大賢一併上馬。

  甲葉錚錚,寒芒乍現。

  大風呼嘯,自北吹襲而來。

  天氣雖然一年一年,但是七月的廣成,烈陽當空之下,短時間內便可以讓人汗流浹背。

  不過現在的太陽並沒有午時那麼刺眼,那麼炎熱。

  天邊的太陽帶著赤紅色的光芒,時間正慢慢來到黃昏,空氣之中的悶熱正在慢慢消失。

  郭大賢牽引著戰馬,目視著身前一眾面色肅然的黃巾軍銳士。

  他沒有開口言語鼓舞士氣。

  因為沒有必要,那些黃巾軍銳士的士氣早已經是攀至頂峰。

  一眾黃巾軍銳士皆是目視著前方,昂首挺胸,緊緊的握著他們的手中的兵刃,他們的眼眸之中盡皆躍動著火焰。

  「咻——————」

  又是一聲更為高昂的哨音自中軍處響起。

  郭大賢策動馬韁緩緩向前,一陣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隨後便從他的背後驟然響起。

  黃巾軍前陣的投石車也在此時再次發出了怒吼聲,巨大的石彈呼嘯著從一眾黃巾軍銳士的頭頂掠過,劃破了暗沉的天空狠狠的砸在了廣成關關牆之上。

  「轟……」

  或許真是黃天庇佑。

  十數枚石彈精準的轟擊在了廣成關的關牆之上,本來如此遠距離的拋石攻擊,就是黃巾軍中的配重投石車,加上訓練有素的拋石兵,命中率都頗為感人,但是這一次,竟然十餘枚石彈全部命中。

  震天的吶喊聲隨之響起,一眾黃巾軍銳士皆是備受鼓舞。

  「轟隆隆隆——————」

  巨大的轟鳴響起,眾人的眼前一片煙塵。

  廣成關發出一聲了痛苦的哀鳴,一段本就有些破碎的關牆轟然倒塌,揚起了無數的煙塵。

  廣成關內的景象也在此時暴露在了一眾黃巾軍銳士的眼前。

  「前進!」

  郭大賢高舉著手中的長槍。

  無數黃巾軍的甲士高呼著「天下大吉」向著向前洶湧而去。

  他們舉起長槍,扛起戟戈,挺起刀盾向著支離破碎的廣成關席捲而去。

  鐵甲錚錚,刀槍如林,洶湧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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