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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破釜沉舟

  「無礙。」

  「陳年舊病,已經反覆過了多次,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卻是病來難去。」

  「但也在預料之中,畢竟到如今這年紀,也已是不復當年。」

  袁紹無神的臉上終於是有了變化,露出了一絲笑容。

  「倒是你這一次帶兵闖入府邸,讓我預料未到,想不到你往日里一直讓人感覺性子溫和,但是實際上卻是這麼剛烈。」

  「陛下……」

  審配看著面色慘白的袁紹,身軀微微顫抖。

  他想起了一件事,三月中旬的時候袁紹似乎便沒有怎麼上朝,召見他們的時間也是一次比一次要短。

  似乎是那段時間開始,宮裡才開始燃放熏香。

  「王脩反叛,田豐戰死,青州丟失,麴義從壁上觀,幽州兵難以回援,漢軍渡河突然……」

  袁紹坐在地板之上,避開了審配的目光,自顧自的說道。

  「魑魅送來的情報裡面,太多的證據指向沮授……」

  袁紹的聲音逐漸的變小,他的頭顱也緩緩的低垂了下來。

  「是我對不住沮授……」

  袁紹再度抬起頭,目視審配。

  「我知道,不會是沮授……」

  「只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審配之前只是關注袁紹的形容,此刻卻是才注意到袁紹的眼睛。

  袁紹的眼裡布滿了血絲,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悔恨之色。

  「我對不住田元皓,對不住啊……」

  袁紹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審配身形微顫,他明白了為什麼這段時間會混亂如此,而袁紹還沒有做出反應。

  不是袁紹不想,而是不能,病魔已經將袁紹折磨的難以有效的思考。

  抓捕沮授,只怕是袁紹在思緒混亂之時發出的命令,等到袁紹意識恢復了清醒之後,沮授卻是死在了獄中……

  「主公……」

  這一次審配沒有再稱呼袁紹為陛下。

  袁紹早已經不再年輕,時至今日,他早已經快到了天命之年。

  比起同齡人,袁紹卻是要更為顯老,雙鬢也已經是染上了白霜

  袁紹微微一怔,似乎是重新清醒了過來。

  「城外的情況如何了?」

  袁紹停頓了一會,出言問道。

  「漢軍已經開始準備攻城,騎軍還在纏鬥,明日一早,漢軍應當就會發起攻城。」

  「城中軍心萎靡,魑魅緝拿多人,甚至進入軍營,眾將自危,軍卒恐懼,若是再不制止,恐怕不需要等到漢軍進攻,我軍便已經先行生亂,分崩離析。」

  審配臉色凝重,沉聲回道。

  「如今之計,該當如何?」

  袁紹的眼眸之中重新恢復了些許的神采,審配明白現在袁紹絕對是清醒的。

  「請主公披甲罩袍,親臨前陣,巡視諸營,下令魑魅放出所緝捕的所有將校兵丁,斬殺數名魑魅以安軍心,最好……」

  審配微一沉吟,給出了袁紹建言。

  「最好將沈玉推至幕前,問罪斬首。」

  袁紹接著補全了審配沒有說完的話。

  審配點了點頭,他正是這一層意思。

  「沈玉……」

  袁紹側目看了一眼房舍之外。

  誠如審配所說,沈玉出身繡衣使者,受蹇碩提拔才成為了冀州常山國的千戶官。

  蹇碩是何人,蹇碩是劉協最忠心的支持者,因而嚴格來說,沈玉也屬於劉協一系。

  只是在一直以來沈玉都是兢兢業業,進退有度,作為魑魅統領,帶領著魑魅能夠壓制住本土的鷹狼衛和繡衣使者。

  袁紹有些遲疑。

  「大敵當前,沈玉卻公然派遣魑魅前往軍營索拿將校,又致使沮授死於獄中。」

  「沈玉身為魑魅統領,位列高位,也算是久經戰陣之人,他豈會不知道如此行事,會當如何?」

  審配面色肅穆,堅決道。

  「魑魅之中多是出身於原繡衣使者,若是將沈玉抓捕……」

  袁紹有些猶豫,思索了片刻之後,還是否決道。

  審配有些著急,他知道袁紹在這個時候又犯了優柔寡斷的毛病。

  「主公!」

  審配跪坐於地,直起身來,便要再度諫言。

  「先將沈玉職權剝奪,交由袁武統領魑魅,如今還沒有確鑿證據,不可再輕易妄殺。」

  袁紹看到審配有些激動,抬手安撫道。

  「沮授含冤死於獄中,我不想再有第二人無辜身死,至於沮授之死,務必嚴查,此事我交給你來處理。」

  「其餘諸事都聽你安排。」

  「諾。」

  審配聽到沮授的時候先是微微一怔,而後嘆息了一聲,無奈應命道。

  「袁武。」

  袁紹一手按著膝蓋,一手按著地板,緩緩的站立了起來,對著外面喊了一聲。

  一名身穿著戎裝的軍將應聲走出了房舍之中,來人正是袁武,袁氏的家將。

  「為我披甲。」

  袁紹站直了身軀,目光如劍,他的身軀彷佛重新恢復了活力。

  ……

  隆武三年(195年),五月二十六日。

  十三名魑魅被問罪斬首,魑魅統領沈玉被收押入監。

  袁紹乘車巡視繁陽魏軍各營,魏軍多日萎靡的士氣終於因此攀升了些許。

  同時審配命朱靈、韓猛、方悅、辛明領魏軍騎軍出戰,同時以強弩營壓陣。

  漢軍騎軍依然在劉備的帶領之下出戰迎敵。

  然而這一次,袁紹的親臨前陣,給與了魏軍騎軍無窮的信心。

  魏軍的騎軍雖然和漢軍騎軍人數相差不大,但是打到現在,劉備麾下只有四千餘名出身幽州的騎兵,而其餘兩千餘人都是漢軍各部的騎卒,他們的戰力相較而言要略低一些。

  而魏軍的騎軍卻幾乎都是出身於良家,很早便已經從軍,久習弓馬,很多的軍官都是世家的子弟,勇武過人。

  他們之前之所以會被不如他們的漢軍騎軍壓制,不是因為武器和裝備,也不是因為戰力的高低,而是因為軍無戰心,將無戰意。

  袁紹的重新出現,讓魏軍騎軍的士氣重新恢復。

  漢軍校尉梁綱、雷薄被斬殺,劉備也頗為狼狽,他終於知道當初公孫瓚麾下的白馬義從到底是如何敗亡的了。

  魏軍的強弩營射程和弩箭的穿透力遠超尋常弓弩,猝不及防之下,上百名一路跟隨著他轉戰了千里的騎卒死在了箭雨的襲擾之下。

  最終城南騎戰以漢軍騎軍慘敗收尾,漢軍全線回防。

  袁紹於城中毫不吝惜錢財,宰殺了大量的牲畜,犒賞六軍。

  魏軍因此聲威更上一層,士氣也恢復到了當初東郡之戰初期之時,雖然比起漢軍尚有一定的差距,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不止是一星半點。

  犒賞六軍,袁紹也沒有虧待烏桓的騎兵,烏桓騎兵積怨頗深,袁紹於是下令撥給烏桓騎一部分的新式馬具,並准許這幾日暫不參戰,保證將其一視同仁。

  烏桓騎內部的騷動也因此平息了一些。

  不過這還只是大戰的開始。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都只是開胃的小菜。

  真正的戰鬥,將在投石車發出怒吼之時展開……

  五月二十七日,平旦。

  天剛拂曉,繁陽城外,二十餘架巨大的拋車便被架起,呈一字在繁陽城外排開。

  拋車的周圍,布滿了大量的拒馬和柵欄,兩側還有漢軍的騎兵在其掩護,大量的弓弩手被安排於拋車的營壘之間。

  騎軍占不到優勢,早在孫堅的預料的之中,漢軍裝配了大量的弓弩就是為了抵消魏軍騎軍的優勢。

  雖說漢軍是進攻方,而魏軍是防守方,在理論上魏軍擁有優勢的騎軍就佔據了主動權。

  但是難題就在於,漢軍能夠拖得起,而魏軍卻是拖不起。

  局勢不允許。

  魏軍必須要儘快擊退漢軍,袁紹才能夠重新獲取冀州世家的支持。

  袁紹能夠走到如今,一部分是靠著自己麾下的嫡系部隊,另一部分則是靠著世家豪強的支持,當初之所以入主冀州能如此的順利,也和冀州本土的世家豪強支持有關。

  現在魏庭四面楚歌,就是有著姻親關係的河北甄氏都已經開始動搖,更不用提其他的世家豪強了。

  魏軍必須儘快戰勝漢軍,穩住局勢,絕對不能放棄繁陽。

  否則。

  萬事皆休。

  漢時的城牆能夠修築多高都有各自的規格,內陸的城池就算城池很大,也只能修建低矮的城牆,而邊疆的城池則要求城堅池固。

  繁陽地處內地,城牆並不高大,就算是因為戰亂的問題得到了一定的加強,但是面對著那威力巨大的拋車,仍舊是猶如豆腐一般脆弱。

  漢軍的陣地防備森嚴,根本難以突破。

  若是虎豹騎尚在,或許魏軍還能以虎豹騎強行擊破漢軍的騎兵,再以部隊進攻拋車的營地。

  但是可惜,虎豹騎並不在袁紹的手中,而是被留在了青州。

  百步的距離,一般的弓箭已經很難造成殺傷,更不用提漢軍的陣前,還有抵禦箭矢的布置。

  魏軍一開始還可以依靠弩車還擊,但是隨著拋車相繼發出怒吼,繁陽的城牆開始逐漸的發生形變。

  夯土所制的城牆,又如何能夠抵禦石彈的轟擊。

  隨著時間的推移的,漢軍原本簡陋的拋車的營地也在不斷的被加固,漢軍這一次來徵集了大量的民夫為其運送軍糧作為勞力,甚至在沿途還將冀州的民眾徵發,如今根本不缺乏民力。

  袁紹站在城牆的轉角,看著不遠處正在緩慢裝填的拋車,臉色陰沉。

  魏軍好不容鼓舞起的士氣,正在漢軍的拋車攻擊之下緩慢的下降。

  只能被動挨打,卻是不能夠反擊,這種滋味卻是並不好受。

  不過也幸好漢軍的拋車需要上百人同時拉動,對於體力的消耗十分之大,雖然漢軍有不少的民夫可以徵發,但是要拉動拋車,必須要體格健壯的人,那些飯都怎麼吃不飽的農夫很多都沒有辦法勝任。

  漢軍的拋車相比於黃巾軍的投石車來說,裝填的速度更慢,對於人力需求更大。

  「漢軍的拋車和蛾賊的投石車不同,威力雖然相差不多,但是間隔長久,且後繼乏力。」

  對於黃巾軍中的投石車,逢紀曾經遠遠的見識過,因而面對漢軍的拋車也有一些經驗。

  「漢軍士氣高昂,銳難當之,騎軍相比於我軍稍遜,烏桓騎難以依仗,漢軍步兵又遠勝我軍。」

  逢紀搖了搖頭,沉聲言道。

  「若是野戰,我軍難以取勝。」

  「不過我軍也並非沒有破局之法。」

  逢紀目視著遠方,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決然。

  當初袁紹佔據冀州之時,以審配、逢紀統軍事,田豐、沮授為謀主,高覽、麴義為將率。

  審配和逢紀兩人確實是以學識讓袁紹重用,田豐、沮授善謀,長於戰略,但是對於戰術之上,臨陣指揮審配和逢紀兩人卻是也不遜色。

  魏庭治下千萬之人,能夠身居高位者,又有幾人能是庸才?

  「昔日章邯圍困趙王歇於巨鹿,項羽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

  「兵法有云: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局勢崩潰至今,我軍要想戰勝,必須要如同昔日項羽一般,兵行其險。」

  逢紀收回了目光,雙手作揖,對著袁紹行了一禮,沉聲道。

  「我軍之長,長於弓弩,騎軍,而劣於士氣、軍力。」

  「漢軍有拋車,我軍卻沒有反制之法,城牆被攻破只是遲早之事。」

  「這幾日我命人在城中修築了大量的箭樓,在城內有建築可以依託,有防禦之優勢。」

  「為今之計,只有放敵人入城讓其戰線拉長,陷於城中,一旦敵軍入城,拋車便不會使用。」

  「等到鏖戰久時,漢軍疲憊,再派遣我部騎軍與烏桓騎卒,迂迴包抄,一舉便可建功。」

  袁紹站在城牆之上,看著不遠處那不斷掉落著碎屑的城牆。

  「我需要做什麼。」

  「到時候陛下只需要坐鎮城中,親臨戰陣鼓舞士氣即可。」

  逢紀低頭回答道。

  「此誘敵入城之計可以告知諸軍,但是省略我部騎軍還有布置的後手即可。」

  「敵軍破城,我軍士氣必然跌落,但只要陛下不退,軍卒仍存效死之心,我軍便還有反擊之機。」

  逢紀此法,說是誘敵深入,但是實際上卻是無可奈何的辦法。

  漢軍精銳盡出,但是魏軍的精銳卻是大部都在青州,被麴義把持,現在麴義作壁上觀。

  魏軍只有破釜沉舟,才有絕地翻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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