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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唐小魚再見商商

  要去榴花客棧,必定經過興隆客棧所在的楊柳街,那裏過去是花街柳巷,如今隻剩興隆一家,少了尋歡作樂的地方,來往水田鎮的商賈幹脆自己帶姑娘來,南晉不禁娼,觀瀾縣不給娼妓入籍,其他地方給。


  唐魚騎馬到街口時,老遠就看到個人,老鼠見了貓一般,咻一下自街麵躥回客棧裏,不用想就知道是興隆客棧的二。


  “蛇鼠一窩。”唐魚也沒搭理這些嘍囉,策馬直接穿過街道,到了盡頭右拐,再走一段路,就看到一家掛著牌子的客棧。


  牌子四角綴有鈴鐺,靠近就能聽到響聲,牌麵寫著——榴花客棧。


  一個不太招財進寶的名字。


  到了門口,她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二哥,唐魚大步邁進大門,客棧生意不錯,吃飯住店的都有。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老板娘,見人進門,立刻迎了上來:“您來了,哎,堂主。”


  “人呢?”她也不繞話,直奔主題。


  “樓上,人剛醒,在吃飯。”老板娘連忙見禮,老板也在整衣,打算走出櫃麵。


  唐魚示意二人不需要,虛禮的玩意,她不在乎:“榴花,找大夫給她看過沒有。”


  “看了的,沒事。”榴花爽快回答,轉身走上通往二層的樓梯,同時示意唐魚跟上來。


  榴花客棧大堂二層和後院都住人,後院的客人是常住,二層的客人是暫居。


  大集市過後,來辦貨的商賈走了,在二層走廊碰到的大多是書生打扮,或者農戶打扮的過客。


  “堂主,那姑娘有些奇怪。”榴花帶人拐到一間角落的客房,她指了指房門,頗為含蓄的:“就是,感覺腦子不太靈光。”


  “怎麽?”


  “她問我要糖,打算合著安神藥喝,我拿了一塊糖給她,她不是,我又拿了一碗蜜給她,還不是。”榴花無奈的看著唐魚,欲言又止。


  唐魚一瞬間就懂了,商商的是蔗糖,可是南晉國不產甘蔗,老百姓平日吃的是麥芽糖和蜜糖,榴花意識裏糖這個詞,就代表這兩種糖。


  兩人是雞同鴨講了,唐魚笑道:“沒事,你就當傻人傻話。”


  “確實傻,姑娘家一個人往外跑。”榴花吐槽。


  “誰不是呢。”唐魚。


  榴花站在門外眼神擔憂的看著前方,好像裏麵住的真是個傻子,唐魚被弄得哭笑不得,起來商商的行為確實怪誕了些,容易被當成瘋子傻子,她又不好解釋隻能無奈笑了笑。


  拍拍榴花的肩膀,唐魚:“去忙吧,有事我叫你。”


  “堂主,你有事真要叫我。”榴花囑咐道。


  “一定。”唐魚鄭重點點頭,擺擺手催她下去忙生意。


  等榴花一步三回頭的下了樓,唐魚靜站門外想了片刻——為什麽自己回對門裏的人起疑,其實純粹就是一種直覺,就好像一副國畫上忽然貼了一個滑稽,正史紀錄片裏忽然插一段rap。


  都是肉眼可見的不對頭,必須留心。


  她換上一副隨和的表情,抬手敲了敲門,咚咚,過了一會兒,屋內才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緊接著一串乒乒乓乓撞擊。


  隔著門板,唐魚都能想象到屋裏的人如何冒冒失失的走路,忽地,門被重物撞了一下,砰地一聲,門框晃晃蕩蕩帶著灰塵簌簌落下,她連忙捂著嘴稍稍往後退了半步,避開那一陣落灰。


  嘎吱,門被拉開了。


  一個人影闖入她的眼裏,唐魚皺起眉,視線從頭到腳打量門後的人,女子光腳踩在地上,身上胡亂套了一件外衫,衣帶係錯了兩根,整件鵝黃的中衣服露出大半個領口,寡淡五官依舊,隻是嘴巴麵頰上有一層油漬,看到油膩膩的嘴,唐魚嫌棄的移開眼。


  “哎,你來啦。”門內的商商未覺自己不妥,仍笑眯眯的。


  “有幾句話和你。”她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尚算親和的笑,商商跟著咧嘴一笑,臉上油光鋥亮的,唐魚瞬間覺得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人,是一隻胡吃海喝的二師兄。


  唐魚被商商請了進去,經過門口一役,商商的形象和雙商在某人心裏呈斷崖式下跌,特別是唐魚進到內間,鼻間充斥著食物的味道,再看桌子上杯盤狼藉,她嫌棄值怒飆過百,差點掉頭就走。


  滿桌的雞骨頭,羊骨頭,麵條,包子皮碎屑,屋裏不像住人,更像進了一隻哈士奇。


  她撿了一張幹淨的椅子,還看了片刻,不放心的伸手在席麵上摸了摸,指腹不油不灰,是幹淨的,唐魚這才放心坐了下來,商商則自顧回到桌子旁,吃起剩下的三個肉包。


  她一邊吃,一邊振振有辭的數落起來:“我,姐妹,你作為漕幫的堂主,怎麽連興隆客棧的失足少女都解救不了,我昨晚差點成為被拐少女,你造不造。”


  “當初,我聽水田鎮有犀利妞兒,十八歲的堂主,年少有為,開辦鹽場日進鬥金,漕幫上下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誇得是花亂墜,如今真是見麵不如聞名。”商商嫌棄的砸吧砸吧嘴,同時衝唐魚翻了個白眼,繼續道:“我本以為依你的能耐,這鎮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安居樂業,哪知道連男盜女娼都清算不幹淨,昨街上還發生暴亂,當眾火拚,嘖嘖嘖。”


  “還有,人家興辦女塾,那可是全府的適齡女子都必須入學,你辦的女塾,簡直就是一間子弟學校,教的都是漕幫子女,對於其他人家的女兒是聽之任之,哎,都是女人,怎麽差別這麽大。”


  唐魚坐在椅子上,靜靜聽完商商一大段指責,她並不急著反駁,隻是在腦海裏逐字逐句的去揣摩對方的話。


  商商話裏真假摻半,關鍵信息隻字不提,是誰告訴她關於自己的事情,又是誰成了她用來做對比的參照,為什麽要隱瞞自己認識季亦師和王騫的事,唐魚懷疑商商接近自己目的不純。


  她忽然開口打斷對方絮絮叨叨的數落,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商商,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誰告訴你,我是漕幫堂主的?”


  咳咳!

  商商忽然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她捂著嘴吧劇烈的咳嗽起來,感覺肺都要被咳出來了:“咳咳,我是來的路上聽人的。”


  “路上?你知不知道,除了信義堂和持正堂,水田鎮很少人會喊我堂主,外人都以為我隻是萬舵主的義妹,至於伏虎堂和威武堂,他們與我有仇,私底下隻會罵我,不會稱我做堂主。”唐魚微微眯起眼,她劍眉壓低使得整張麵孔異常嚴肅,眼神讓人不寒而栗,桌子旁的商商咽了咽口水,扭開被嗆紅的臉企圖逃避。


  唐魚冷哼道:“罷,誰和你,我是漕幫的堂主,還開了鹽場。”對於自己的另外兩重身份,堂主這名頭,水田鎮上精明的人其實都知道,不破是忌憚啟家勢大又蠻橫霸道,老百姓怕觸了黴頭惹來麻煩。


  一般都隻是信義堂和持正堂的弟兄叫著,更何況老堂主馬三還在,許多人都覺得她這個名頭,不過是萬菱給的,聽聽過癮罷了。


  至於開鹽場,從頭到尾,唐魚都是打著萬家的旗號,每次上山萬菱都同去,在外人眼裏就是萬菱提攜她,把這個義妹帶身邊。


  伏虎堂和威武堂對她是不屑又厭惡,絕不會四處宣揚鹽場的事情,因為他們無法插足分一杯羹,全因自己的愚蠢和膽,出去不但會被信義堂的弟兄抓住話柄,更有可能被人恥笑。


  是誰和商商的,還是漕幫埋了雲譎樓的眼線,自己卻一無所知,唐魚心頭一緊,腦子裏略過無數個可能,那些值得懷疑的對象,盡數出現在鬧海裏。


  “我了,我是聽路上的人的。”商商仍不實話,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可眼神卻一直往一旁飄,謊的表現明顯到就差在額頭貼上‘我謊’三個字了。


  她不知道是錯估了誰的智商,以為一張假笑的臉就能騙過他人?

  誰給她的勇氣和錯覺。


  唐魚闔上眼,咬了咬牙,心裏做了個決定,她再睜眼時氣壓比剛才更低了:“咱們就別繞話了,你之前在桉常府呆過,季亦師還給你辦了三三夜的流水席,你昨來的時候,卻撒謊與我不認識王騫,你們一邊綁人,一邊派人來通風報信,是當別人都是傻子。”


  “你突然從錦衣玉食的地方跑過來找我,隻有兩個可能,第一:你和季亦師鬧翻了,不能繼續留在桉常府,從她那裏知道我的存在,所以跑過來投靠我,所以假裝不認識王騫,又想利用他們綁走白這件事討好我;第二:你的到來,包括王騫綁架,你事後通風報信,都是季亦師安排的一場戲,為的是讓你能順利接近我。”商商確實是穿越者,現世女子的言行舉止刻在她骨頭裏,這個世界的女子是學不來的。


  所以穿越者的身份不是偽裝,唐魚確認這一點,才會得出那兩個推測。


  商商聽後,雙眼微微放大,目光鎖定在唐魚的臉上,眼前這個和季亦師同齡的女子,有著相當敏銳的觀察力,腦子也轉得飛快,快到商商覺得自己被甩了好幾條街。


  不,她不是被甩出街,是甩出了平流層。


  或許是在季亦師那邊傻白甜太久,忽然遇到個正常人或者雙商偏高的存在,商商都覺得自己一舉一動都在暴露各種信息被對方讀取。


  壓力山大的她,開始坐立難安,但唐魚的眼睛像千瓦探照燈一樣令人無所遁形,加上眼神又冷峻得嚇人,商商不會懷疑,如果她下一句不實話,眼前這位‘列文虎克’女孩,絕對分分鍾教自己做人。


  “嗬嗬~~~”商商尷尬的笑了一陣,腳尖蹭著地板,她囁嚅道:“我是受不了季亦師戀愛腦才跑出來的,我在桉常府那段日子,是個長得俊俏的男人見到我,就托我給季亦師捎情信,表心意,簡直是有病。”


  “剛開始我是很喜歡她長得漂亮,又有金手指,身邊還美男無數,後來我發現她無論喜怒哀樂都像帶著一張麵具,一張臉隻會兩個表情。”


  “什麽表情。”唐魚問。


  “麵無表情和幹瞪眼唄,還能有什麽。”商商對著手指咕嚕道,她是真的厭倦了,千篇一律的瑪麗蘇,有一醒來攬鏡自照,發現自己竟然和季亦師越來越像,嚇得三魂七魄不附體的人,一時接受不了就跑出來了。


  對麵人的視線仍密密匝匝落在自己臉上,商商感覺到了唐魚的冰冷和銳利,她手心直冒汗,氣憤完全就像教導主任在審問謊的學生。


  氣勢上一敗塗地的人,乖乖垂著頭,破罐破摔的:“就這些了,我沒有謊。”


  “你謊與否,我自有辦法查到。”唐魚維持坐如鍾的姿勢麵對她,眼神是複雜多變的,商商根本讀不懂。


  “不過,你也可以向我證明,你所言非虛。”忽然話鋒一轉,唐魚忽然露出寬容的表情。


  商商好奇問道:“怎麽證明。”


  唐魚笑得如春風和煦:“笨蛋要證明自己聰明,比登還難;可是要自證不夠聰明卻是容易的。”


  呃,商商咬著手指,心裏把這句話捋了一遍,終於聽懂了,她應該是被諷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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