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悲劇
赫遠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擦亮了，遠遠的透過林子的縫隙，幽暗深遠的夜空的東方，一抹魚肚白正倔強的掛在那裏。
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疼痛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隻眼睛腫脹著，隻能勉強睜開一條細小的縫隙。
赫遠咳嗽了幾聲，努力的想支起身子，但是胳膊撐在地上一用力就是鑽心的疼，赫遠努力了一下，還是沒有支撐起身子來，摔落在地上，疼的他差點又昏迷過去。
“二哥。”
赫遠的三弟被聲音驚動，一看赫遠已經醒了過來。趕緊跑過來把他扶起來躺在自己的腿上，赫遠的大哥走過來蹲在一旁。
“怎麽樣？感覺好點沒有？”
赫遠搖搖頭，身上還是一陣一陣的疼痛，稍微一碰到哪裏，就是一陣強烈的痛感襲來。
“小輝呢？”赫遠環顧了一下四周，虛弱的開口道。
“二哥你都這樣了，還想著那個小畜生？沒良心的玩意。”赫明（老三）激動的說著。
赫宇（老大）也是搖搖頭：“你昏過去之後沒多久，那小畜生就一直攛掇我們兩個一起走，還說反正你都要死了，總不能就到這流下來給你陪葬，我氣不過給了他一巴掌，那小畜生罵罵咧咧的自己跑著去找之前走掉的那些人了。”
赫遠隻覺得晴天中響了一道霹靂，直劈的他頭昏腦漲的，幾乎再次昏厥過去，沉默了半晌，他才低著頭哽咽著說到：
“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兩兄弟誰也沒有開這個口，過了一會兒，赫明想把赫遠攙扶起來，平日裏也還算壯實的赫遠現在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樣，赫明和赫宇兩個人才把他拉了起來。
“走吧，沒事的，天都快亮了，說不定是那位鬼神老爺一時心情大好，放過咱們兄弟了。”
兩人把赫遠架在肩膀上，向著下山的路上走去。
天擦亮不久，就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下山的路上有一段特別難走，如今下了雨，還攙扶著一個不能行走的赫遠，赫宇跟赫明一合計，決定到林子裏先避一會兒。
幾個人進了林子，發現林子裏麵的地上踩著大片大片雜亂的腳印，當下無處可去，三個人也就無可奈何的跟著腳印走了過去。
遠處遠遠的矗立著一座小木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木頭上灰白的斑點遍布，草藤卷滿了半個屋子，三個人一合計，決定進屋裏先休息一會兒，等雨停了就走。
剛進屋子裏，眼尖的赫明就看到旁邊的床上躺了什麽東西，用被子捂著，他示意兩個哥哥不要出聲，順手摸起來放在門口的一根棍子朝著床上的“人影”走去。
赫遠和赫宇連大聲都不敢出一聲，赫明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舉起棍子另一隻手一把拉開蓋在床上的被子。
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男人，正抱著頭渾身不住的顫抖著，嘴裏還不住的喊著：“別吃我，別吃我，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赫明一把把床上的人影拉起來，那人影一聲尖叫，一股腥臊味突然彌漫開來：那個年輕男人的褲襠一下子就濕潤開來。
赫遠突然就睜大了眼睛，看著被赫明提溜在手上狼狽的兒子，心裏一陣火氣，他猛地推開赫宇攙扶著他的手，一瘸一拐的走過去搶過赫明手中的棍子，對著被扔在地上的兒子劈頭蓋臉的敲打過去。
兒子被打的直叫喚，赫遠卻沒有了往日的心疼，隻是打著打著，突然就一把扔了棍子，不由自主的捂著臉上的傷口哽咽起來。
赫明把赫遠攙扶到床上，赫宇也走過來坐下，兒子本來想起身，被赫宇一腳踹倒在地上，隻好爬起來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地上。
“說吧，你怎麽在這？”赫遠哄著眼眶，看著跪在地下一臉惶恐的兒子。
“昨天……昨天晚上我走了以後，沒找到人，然後又找不到路了，我害怕，不知道怎麽的就跑到這裏，然後我就一直在這裏藏著。”
赫遠看了看兒子：他臉上手上，露在外麵的皮膚上，到處是被林裏刮的細小的傷痕，衣服上全都是灰塵和泥巴。
沒來由的，赫遠突然想起那年老娘去世的時候說的話：“小二啊……照顧好你兒子，到了下麵……我……”老娘唯一的心願就是看護好這獨苗，如今，如今……
赫遠深深的歎了口氣，擦了擦眼淚，又在自己身上找了塊比較幹淨的衣服，幫兒子擦了擦臉。
“起來吧，找個地方坐下，等雨停了，咱們就走。”
赫宇和赫明對視一眼，各自搖了搖頭，又拉回了視線，他們倆何嚐不知道赫遠的心思，說到底，那是赫遠的兒子，平時管教管教也就算了，如今赫遠都說話了，他們又能怎麽樣呢。
“唉，嗯嗯。”赫遠的兒子趕緊站了起來，隨手拍打了一下灰塵，隔著赫遠他們坐在了床頭，幾個人隻是低著頭不說話，誰也沒有看到，赫遠的兒子眼中閃過的屈辱和惡毒。
雨漸漸的停了，赫遠幾個人從屋裏找了一些木棍全當做是支架，幾個人向屋外走去。
赫遠的兒子走在前麵，赫明赫宇在後麵攙扶著赫遠，赫遠的兒子剛走出門外，就臉色發白的一路尖叫著跑了回來，直接撞在赫遠的身上，疼的赫遠一陣抽搐。
赫宇剛要開口嗬斥他，就看到門外一絲絲黑氣像是活物一樣飄了進來，往門外看去，發現李家小子和他那個中邪的朋友站在門外的空地上，那年輕人身上飄散著陰氣，在他頭頂凝聚了一個不停的開口咆哮的怪物的形狀。
赫遠突然一把推開赫明和赫宇，走出門外說到：“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殺就取走我的命，但求老爺寬宏大量，放過我兄弟和兒子。”
那年輕人嗤笑一聲，抬起手把玩著身上飄散出的陰氣：“如果有一天，地上的螞蟻會說話了，在你無聊想碾死幾隻螞蟻的時候求饒，你會答應嗎？”
赫遠的兒子卻突然跑到那年輕人麵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抬起臉來，臉上沾滿了樹葉和泥土，他也不擦，隻是諂媚的笑道：
“老爺，求鬼神老爺饒命，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也是那老不死的逼我我才上的山，求您求您大發慈悲，給小人一條活路，小人也是被逼無奈啊。”
李行突然湊過來：“我怎麽記得，你是他兒子呢？怎麽著，連鬼神都敢欺瞞，你是嫌自己命長是吧。”
赫遠的兒子嚇得一陣顫抖，趕緊又磕了幾個頭，這才帶著哭腔說道：“鬼神老爺明鑒，這老家夥非要讓我上山，那會我就是隨口提了一句李大哥的未婚妻真漂亮，他就死活非要讓我娶回來，還設計害各位老爺，我是被逼無奈啊，不然他就要打死我。”
赫遠被氣的滿臉通紅，顫抖著舉起手指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半天沒說出話來，隻是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李行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上前一步說到：“那說二丫頭中邪就是你們故意搞的鬼了？還有故意強行帶著我和阿南去給神婆看，逼的阿南和我上山？”
“對對對，都是他們的主意，主意就是他想的，全都是他想的。”赫遠的兒子指著倒在赫明懷裏的赫遠不停的大喊到。
“閉嘴，你這不孝的畜生，你奶奶要是泉下有知，說不定都會祈求閻王老爺讓他開恩放你奶奶上來掐死你。”
“本來就是你們的主意，故意陷害人家說人家中邪，還蠱惑村裏人，打算全部都拉下水，這樣你們在村子裏就更好說話了，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我全都知道，就是你們的錯，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還年輕，我還有大把的時間，憑什麽給你們陪葬？”
赫遠的兒子跪在地上咆哮著，青筋暴出，眼睛好像要瞪出眼眶一樣。
阿南一招手，一根棍子由陰氣卷著送入了赫遠的兒子手中：
“給你個機會，你和你父親，隻能活一個下來，去吧，給我好好表演。”
草地上，阿南和李行站著，陰氣在背後席卷咆哮，把赫明和赫宇隔開了好大一段距離，赫遠躺在地上，虛弱的看著手持棍棒的兒子。
赫遠的兒子看著手中的棍子，牙齒咬著嘴唇，嘴角滲出鮮血來，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邁開步子，走向了赫遠。
棍子高高舉起，又落了下去，一捧鮮血灑落在雨後的草地上，混合了露珠，滴落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