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蘇如是第一次覺得太陽是那麽的親切，以至於身體有些發燙，她才突然想起一個事情。
她輕快地跑回房間，想將楊長安叫醒，“長安快起來，太陽都要曬屁股啦！”
“長安，你……怎麽了？”
蘇如是的動作突然停住了，她發現楊長安的神情有些不對，臉色蒼白無比，雙目無神，像是得了一場重病一樣。
這，根本不符合常理啊，昨天晚上長安還生龍活虎，現在卻……
“可能是感冒了。”楊長安捏著蘇如是的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你等我，我去拿草藥。”
蘇如是飛快地跑了出去，在外邊不斷翻找。
楊長安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覺得心頭很沉重。
他掙紮著從床上坐起，蒼白的麵龐因痛苦而扭曲，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好似每移動一下身子都是巨大的折磨。
“傷勢又惡化了……”
不一會，蘇如是焦急地跑了回來，喂他服藥。
“你好好休息，輪到我照顧你了，不許踢被子。”
說著，蘇如是再次走了出去。
楊長安眼皮越來越重，很快就墜入一片黑暗之中，不得解脫。
……
等楊長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蘇如是趴在床邊，就像上次他照顧的時候一樣。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將蘇如是的頭發一點點理上去，露出了笑容。
“長安，你醒啦？”
蘇如是發現了他的動作，驚喜地叫道。
楊長安見她眼中滿是血絲，臉色非常難看，好像幾天都沒有洗漱一樣。
“我睡了多久？”
“才一會。”蘇如是笑著說道：“我給你熬的粥，快吃。”
楊長安用力地張開嘴巴，勉強吃完，跟她說了幾句話，眼皮再次變得沉重無比，失去了意識。
窗外的兩個雪人一點點融化，蘇如是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
楊長安第二次醒來的時候，蘇如是不在房間。
楊長安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喟然歎息。
今天已經是來到島上的第52天了，也就是說，自己每次昏迷都過了一天一夜，才會醒來。
“哎。”
楊長安想到蘇如是滿是血絲的眼睛，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不知不覺，他再度暈了過去。
“生老病死，天人五衰……”
洪元珠遊然歎息。
……
第三次醒來的時候，蘇如是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
屋內燭火搖曳，光線柔和，像是洞房花燭一般。
蘇如是一席紅衣，麵容精致，霞飛雙頰，嬌豔欲滴。
楊長安眼皮剛剛一動，蘇如是便感受到了，抬頭看著他，桃花眼裏，一眼汪汪春水。
她俯下身子，鼻子在他臉上嗅著，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輕聲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後麵麽，前麵，上麵，下麵都隨你，你快好起來啊……”
楊長安沒有一點旖旎的感覺，反而心底有些酸楚，他抬起全身力氣，輕輕地刮了一下蘇如是的鼻子，說道，“我們聊會天好麽？”
蘇綺竹定住了，突然抓住楊長安的手，怒道：“楊長安，你算什麽男人？你不是大宗師麽？你不是說要帶我回去的麽？你不是說會給我一場最盛大的婚禮麽？你這個壞東西，你起來啊，你給我起來啊……”
楊長安任由她抓著手，心頭一陣痛楚，這隻手殺人無數，抗過導彈，度過天雷，此刻卻連一點的力氣都沒有了。
“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楊長安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很快又要昏迷了，他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永遠記住蘇如是的臉，可沒有用。
深淵一點一點吞噬他的心神，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隱隱約約聽到了抽泣聲。
識海中。
洪元珠猶然歎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
第64天。
楊長安覺得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蘇醒了。
過了今天，蓬萊仙島的法陣就要消失，徹底融入這片天地中。
這意味著，島上一切種種都要歸墟，寂滅。
千百年後，世上隻會留下蓬萊仙島的傳說，而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兩個叫楊長安和蘇如是的人來過。
“你醒了。”
蘇如是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楊長安被眼前的光芒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過了很久，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一輪烈日高懸於天際，整個世界，金光燦燦，好似仙境。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瑰麗景色。
他發覺自己此刻，正坐在蓬萊仙島的中央，最高處的懸崖邊上。
這是整座島嶼，最佳的觀景地點。
他沒想到，蘇如是居然帶他到了這。
“過幾天，我就去海灘那裏，等待外界救援。”
蘇如是走到他旁邊蹲下說道。
楊長安笑了，他聽到她說「我」，而不是「我們」，沒有生氣，更沒有難過。
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遊輪之戰，本就身受重傷。
後來又領悟道果，陷入無盡輪回。
被蘇如是驚醒後，傷勢進一步惡化，大道之傷加身。
之後，又施展禁術，擊殺扶桑三大宗師，換任何一個人來，早就油盡燈枯了。
可楊長安絲毫沒有放棄，反而連續九次，強行突破境界。
傷上加傷，身死道消，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這個世界就要結束了，真靈即將回歸洪元珠。
最後一刻，他心底隻剩下了一個疑問，想要知道答案。
楊長安吃力地轉過頭，問：“蘇如是，你愛我麽？”
蘇如是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緊咬著下唇，“沒有，我沒愛過你，你隻是我利用的工具罷了，像你這樣自私自利，毫無自知之明的男人，我怎麽會愛你。”
“你騙人。”
楊長安的眼睛慢慢閉上，臉帶笑意。
可他沒有看到蘇如是的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不停地落下。
楊長安脖子一傾，身體無力地往旁邊倒下。
蘇如是雙手顫抖著，探向楊長安的鼻息。
片刻後，臉色已是蒼白無比。
“楊長安，你有什麽好的啊，不會哄人，不會疼人，做飯也難吃，睡覺還老愛踢被子，什麽也不會，就會一點武功，還把……自己……練死了，嗚——”
說著說著，她趴在楊長安的肩上，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她漸漸站了起來，將楊長安緊緊地抱著，看著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喃喃自語：“你再也離不開我了啊，可你還沒跟我表白，還沒跟我求婚，我們還沒有生十個大胖小子……你還要我愛你，哈哈哈”
蘇如是釋懷地閉上眼睛，往後倒去，身後萬丈懸崖，大河滔滔。
“奈何橋，路遙迢，
一步三裏任逍遙；
忘川河，千年舍，
人麵不識徒奈何。”
識海之中，洪元珠喟然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