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名字
聽唐驍這麽問,顧琛望著墓碑愣了半晌才答了一句。
“沈檀冰。”
檀冰一別傷感,隱約群玉染丹山。
父親文化程度不高,聽聞是母親替自己取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出於此處,隻是顧琛從未問過,而如今也沒法再問了。
顧琛這個名字是自己隨口說的,母親找到自己時候也並未要求過改回名字,這麽些年也用得習慣了。
雖然是自己的母親,可兩人分別的太久,宛如一個陌生人就這般闖入了生活,顧琛心裏滿滿的戒備。
師父說,有親人是件好事,他那般無親無故,不知道哪天就死在外頭了,也沒個人會惦記。
顧琛不以為意,做他這行的有了親情顧慮太多,反而是個麻煩。
可當師父五年來生死未卜,有關他的信息越來越少,顧琛才知師父說那話的含義。
一個人的過往最終都會被時間所吞噬,
也許名字便是他唯一存在的證據,遺留下來的隻會存在與旁人記憶。如同顧琛的“沈檀冰”一般,都屬於了過去。
或許哪一天,自己也會不在了,到了那個時候,便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位機械師大神叫做銀鮫。
人命當真是脆弱的很,一不留神,瞬息間就陰陽相隔了!
“挺好聽的。”
唐驍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也沒問顧琛為何沒有改名,此時的氣氛又回到了壓抑中,隻聽得見工人師傅忙碌的敲擊聲。
隔了有兩分鍾,唐驍突然聽見顧琛似乎說了什麽,師傅打磨石材的聲音有些大,他並沒有聽清。
“嗯?”
他轉過頭望著對方的臉,一時還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我說,‘沈檀冰’這個名字今後便不會再有人知曉了。”
顧琛麵色如常,似乎連早些時候的傷感都已退卻。
唐驍望著他的臉,一時不知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待老碑被挖了起來,將新碑立下,唐驍這才看到新碑上多了幾個字。
子,顧琛,敬立。
唐驍眉心動了動,看了眼碑,又看了看顧琛。今日之後隻有剩下了顧琛,再無沈檀冰,或許對方是個意思吧。
工人師傅的動作挺快的,沒多久便重新處理好了。
裏麵隻放了父親的骨灰盒,旁的什麽都沒有,比起想象中的墓室,位置還空上了許多。
灑了幾把銅錢墊底,親手將王曼的骨灰壇放入地下,顧琛扯下肩頭上的紅紗蓋在了兩位的上麵,便吩咐師傅盒蓋閉墓了。
如此,一個人的最後歸宿就這般沉入了地下。
鞭炮聲響過,香蠟錢紙燃了起來,顧琛將“鴿子”遞上來的鮮花擺了上去。
白色的康乃馨,寄托著對已故母親的哀悼思念之情。
唐驍也將自己帶的鮮花放了上去,白菊花包裹著黑色的薄紗,獨特的香味就算混在香燭裏,也能叫人辨別的出來。
顧琛道了一聲謝,將別在胸口口袋裏的一朵小白菊,用石塊輕輕壓在了雙親的墓碑上。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日子,顧琛甚少穿得如此正式,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衣,配著一條嵌著十字架紋樣的bolotie。
唐驍隻見過顧琛在風雲盛典時候的那身,可那時候的顧琛整個人顯得玩世不恭,就算黃袍加身也是不倫不類。
此時,陽光灑在顧琛的側顏,他就這麽靜靜的站在那,寥寥升起的香火與紙灰飄散在他的四周。
他這副平靜的模樣,依舊帶著一股憂鬱的氣質,幹淨的倒有些像是不食人間煙火。
“地藏殿下。”
唐驍還有些出神,卻見剛才跟著顧琛一道來的其中一人走上前來,手捧著一束鮮花在顧琛麵前施了一禮。
“令主讓人送來的。”
顧琛點了點頭接過,一大束鶴望蘭插在透明的水晶花瓶裏,顏色極為妖豔,花頭上還帶著晨露,怕是才采摘不久很是新鮮。
這女人總是這樣,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可私下卻是心細如塵。
鶴望蘭,又名天堂鳥,她的名字。也隻有她,才會對這種花情有獨鍾。
天堂鳥,花語是能飛向天堂的鳥,能把各種情感、思戀帶到天堂,希望它能將思念帶給去世的親人。
顧琛不知人死後到底會不會去天堂,可此時大抵也是希望真的存在。
怎麽來的便怎麽回去,歸途上依舊是各坐各的車。
入了市區,顧琛給唐驍發了條信息,說想一個人靜靜,錯車而過並不是去紅楓館的方向。
唐驍本是不放心的,可一入市區,人便再次被警察給盯上了。
其實他也知道,以顧琛如此聰明的人,不會在一件已經結束的事情上多做停留,他是清醒的,就會比一般人更為理智。
可理智的人往往比旁人都要痛苦,所以他需要空間,而唐驍也需要。
就算是親兄弟中間也會有所保留,何況兩人隻是朋友罷了。
唐驍透過車窗瞥了一眼顧琛去往的方向,便吩咐丁敬亭開車去了洪爺的鬆鶴觀。
顧琛讓“鴿子”送他去了「黑山家」,隨後便讓他們離開了。
沒有回紅楓館,也沒去慶平樓,對於他來講,一個人呆在哪都是一樣的,因為他已經沒有“家”了。
點了些甜點,又要了杯奶茶,顧琛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麵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好,你的餐齊了。”
服務員端著餐盤放在了顧琛的麵前,顧琛望著她扯出一抹客氣的笑意,點頭道了聲謝。
“那個……你知道唐驍最近怎麽樣麽?有些日子沒有看到他了,是不是生病了?”
送過餐,服務員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顧琛旁邊小聲的問了一句。
眼前的女孩有些瘦小,看著年紀不大,像是才畢業出來打工的樣子,連說話都是怯生生的。
顧琛驚訝的抬頭上下打量起對方,他並不認識對方,在他的印象裏並無交集,一時還真不知道對方怎麽會問自己唐驍的事。
似乎看出了顧琛的驚訝,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或許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連忙解釋了一句。
“唐驍常來這裏買咖啡,之前見過你跟他打招呼,他說你們是朋友。”
顧琛眨了眨眼,一時有些愣神了。
“朋友”這個詞兒是從他這裏出去的沒錯,可結果似乎一時間這全天下都知道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