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殘忍
誰也沒有說話。
雪閣裏,白色的雪花,飛揚而下。大朵大朵的雪花,無聲地飄落著。
青鸞飄落的雪花,第一次感到了陌生。
曾經,她守護了兩代的雪閣的大祭司!
這也是為什麽,不論是雪閣還是淩霄殿,都尊著自己,敬著自己的最重要的緣故。
守護了兩代的大祭司之後,青鸞覺得,自己對雪閣的感情,十分地深厚。那樣的咒語一般的宿命,她是不平的。
除了不平,她還能幹什麽呢?
青鸞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姑姑,有些事情,遠遠不是你所簡單的那樣的。”兮嬋淡聲說道。
青鸞垂了垂眼瞼,沒有說話。
“姑姑,您年紀長我許多,您也認得從前的如凰大祭司。但是您知道嗎?雪閣的《雪閣誌》中,卻沒有任何關於她的記憶。”兮嬋語氣淡淡的。眼神很是惆悵。
青鸞心裏咯噔一聲。這樣的辛密的事情,她還真不是很清楚的。
兮嬋長歎一聲,道:“姑姑,雪閣,從來都不是身不由己的。雪閣,是自己的選擇。”
青鸞大急。
兮嬋忽而咳嗽起來。她連連用帕子捂住了嘴。
待看清楚那雪白的帕子上的鮮血的時候,青鸞大急!!!
“阿嬋!”
兮嬋擺擺手,道:“不必擔心,姑姑。我就是太著急了點。”
青鸞滿臉的欲言又止。
“雪閣的選擇,從來就是這樣的。”兮嬋淡淡道。
青鸞半晌無語。
“姑姑,這聽起來或許有些殘忍。”兮嬋說道。
青鸞有些遲疑。
“你所謂的守護,隻不過是陪伴著而已。”
冰冷的聲音,似乎可以穿透人心。
純白色的海棠花,在腦海裏閃現。
“可這,便是雪閣選擇的宿命呀!”兮嬋淡聲道。
殘忍,還是不殘忍?
這個,並不重要呀。
兮嬋淡然地將手中的帕子收起,情緒十分地平靜。
“阿嬋,你的身體——”青鸞麵帶愧色。
“無妨的,姑姑。”青鸞語氣淡然。
雪閣大祭司的壽命,說起來,和大祭司本人的身體好不好,真心沒有多大的關係。
從前,如凰大祭司在盛年的時候,與雪閣訣別。
儀端公主,也是在最美好的年華裏,消失在了九重天。
還有儀歡公主,也是在美麗而又燦爛的年華裏,香消玉殞。
而自己如今,也算是還是幼年的時候。
自己已經咳血了。
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的不適。感覺自己,還是在盛年的時候,或許,自己的壽命,已經接近尾聲了嗎?
“阿嬋,你還是要多注意身體。雪憶,汀藍和菩提,都還小呢!”青鸞語氣溫和,恢複了一貫在人前的樣子。
兮嬋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青鸞略有些不自在。終年的積雪,她的思緒,飄到了很遠很遠。
她曾經守護了兩代的雪閣的大祭司。
她曾經陪伴了兩代的雪閣大祭司。
事到如今,還是半隻腳踏進雪閣。
不,或許,她從未真正了解過雪閣。一如她從未深切地理解過的後土宮一般。
“姑姑,天後娘娘這一胎,可能會十分凶險,除非能夠遇見身負天命之人,方能逢凶化吉。”兮嬋語氣簡潔道。
“身負天命之人,是什麽意思?”青鸞不解。
“就如同當年羅浮神君,從凡塵裏歸來一般,有著尋常的神仙們不曾擁有過的——經曆或者心性。”
大祭司的聲音,如同雪花一般,飄揚而輕柔。
“身負天命的人?”青鸞喃喃道。
要說身負天命,除了雪閣的人,還有誰呢?
青鸞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素衣的女子,語氣溫和。
“過些日子,你帶著雪憶她們幾個,去淩霄殿坐坐吧!”
如此真誠的語氣,如此誠懇的話語,如此熱情的相邀,任誰也沒有辦法狠心拒絕。
兮嬋可不是旁的人。她是雪閣的大祭司。
她深深看了一眼眼前青衫如碧的女子,目光之中,帶了幾絲少有的悲憫。
“姑姑,那個天命之人,並非出自雪閣。”
“怎麽可能?”
語氣之中,有著青鸞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慌亂。
在梧桐穀的時候,自家的嫂嫂,是何等的歡顏!
如果,那個孩子出了問題,她要如何麵對嫂嫂?如何麵對青夕?如何麵對淩霄殿?
“姑姑,一切皆有可能。”
雪閣裏的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了。
紛揚的雪花,安靜地躺在冰雪上,和終年白色冰雪,融為了一體。
青鸞看著這些雪花,終於平複了下來。
“那,那,會是誰?”
遲疑著,青鸞終於說出了口。
大祭司看著她,半晌都沒有說話。
“因果輪回,終究是躲不過的。”
青鸞一陣眩暈,在雪閣裏跌倒。
大祭司冷冷看著她,沒有去扶她。
她是雪閣的大祭司,她沒有辦法去扶她,去支持她的私心。
雪閣大祭司,站在極高的位置上。
雪閣大祭司,承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孤獨。
雪閣大祭司,從來都不會有一個不錯的結局。
盡管知曉了最後的答案,她還是想要有點自己的私心。
咳血算得了什麽呢?
孤獨算得了什麽呢?
她所最想要的,便是希望,好好守住這座在冰天雪地裏的宮殿。
青鸞艱難地爬了起來。好一會兒,臉上的神色,才恢複如初。
“阿嬋,我要去一趟紫微宮,你陪我去好嗎?”青鸞的語氣,還是同從前一樣,真誠而溫和。
雪閣大祭司往後退了一步,道:“姑姑慢走。”
青鸞閃過一絲錯愕。
雪閣待自己的情分,終究是生分了嗎?
兮嬋笑得矜持,笑容之中,有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姑姑今日能來雪閣聽我說這樣的一番話,想必姑姑心裏,也是有一番計較的。還請姑姑,諒解雪閣。”
兮嬋說著,十分鄭重地行了個禮,等到姑姑的身影,消失在了雪閣裏,她方才起身。
有些事,有些話,不得不說。
她看著純白色的雪,微微歎了口氣。
雪閣大祭司,這五個字,第一次讓她覺得,這樣地沉重。
雪閣啊雪閣,這麽多年的大雪,覆蓋之下的,會是什麽呢?
雪閣啊雪閣,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呢?
她站在高台之下,看著純白色的雪,微微地發呆。
這樣的一片純白色呀!
純白色的!整個世界,都是純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