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恩愧
“信是清婉的父親回的，他與我父親一樣也是末代王爺，當初我們的婚約也是他積極訂下的。他很看重我，對我也非常親切，我原本以為他會體諒我與清婉，然而我在信中表達的感激與敬重卻在回信中被盡數回絕。”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怪我私自娶了清婉，怠慢了禮數，故而惹得嶽家生氣，給我臉色看，故而一度下定決心要帶清婉回去登門請罪。”宋陵南說道，“不料，信到結尾，老王爺卻突然話鋒一轉，真誠地對我表達歉意。”
宋陵南說著，歎了口氣：“除道歉之外，還說清婉半年前已經被人剝皮而離奇死亡，未能如約嫁我，實屬命運弄人……我這才知道，原來陪在我身邊這位，並不是什麽清婉！”
他說的平靜，我的心卻瞬間緊張了起來，因為我知道宋陵南的個性，他聰明敏銳，洞察力十足，他一旦得知清婉的死訊，自然就能猜到事情的原委。
可這真相，讓他怎麽接受？
“看完了信，我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原來之前那女鬼竭力向我打聽清婉的身世，隻是為了方便到北平尋她，也好剝皮拆骨，而我竟毫不察覺，反而將清婉生平盡數告知。”
宋陵南懊悔地道：“我難以想象，清婉生前究竟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她那麽文靜秀麗的一個人，一生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除了答應要嫁給我。換句話說，她之所以落得這樣的下場，全是因為我。”
“我答應要娶她，要對她好，結果卻害得她以這種淒慘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宋陵南說著，表情痛惜地道，“我這一生，殺人無數，我從來沒有覺得愧對過誰，直到我讀到信的那一刻，我明白這恐怕是上天對我的報應。”
宋陵南的臉上再次浮現起一種悲傷的神色，他近乎痛苦地道：“我對不起清婉。”
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種表情，在我的記憶裏，宋陵南一直是霸道而絕狠的，好像什麽事情都撼動不了他，尤其一開始跟他相遇的時候，我非常非常怕他，雖然後來他對我很好，但那種上位者的氣場一直保留著，即便是我，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但今天卻從他臉上看到了這樣的表情，看到他絕望一般的傷心。
我覺得心裏很難受，不知道是該嫉妒清婉，還是該心疼宋陵南。
“你恨那個女鬼嗎？”我見宋陵南不說話，便問道，“她殺了清婉，又騙了你，你一定很恨她吧？”
宋陵南的臉色突然變得僵硬，他緊抿著唇，腮邊鼓動了兩下，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後來呢，你既已得知那女子原是畫皮，你會怎樣應對？”我望著宋陵南，想著與他的相處，以我對他的了解來猜測這個“故事”的結局，但我發現無論是哪種結果，都不能完全地說服自己。
恨不恨的，恐怕也隻有宋陵南自己知道吧？
“後來，我做了一件事。”宋陵南說道，“當我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我就想起了顏守業對我說的話，她說那女鬼讓他帶我到墓穴的真正目的，是尋一個至陽之命的男子，挖心生食，方可轉世。那女鬼纏上我的原因，正是因為我這顆沒什麽作用的心。”
宋陵南說道：“你問我恨不恨那那鬼，我也不知道，但我肯定的是，當我得知清婉死訊的時候，我隻想為她報仇。”
“你與那女鬼攤牌了？”我聽見這話，驚訝地道，“是那女鬼殺了你？”我猜測著，因為從宋陵南的死狀來看，他的確是被人挖去了心髒。而眼下除了那女鬼，我想不通還有誰會有理由這麽做。
宋陵南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起先我想殺她，但看到她那張臉，怎麽都下不去手。清婉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死了一次，我不忍讓她在我手底下再死一次。”
他這樣說我就徹底疑惑了，如果他沒有跟女鬼攤牌，拿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我越是不忍心殺她，就越恨自己心瞎眼拙，不識惡鬼詭計，害了清婉的性命。”宋陵南說著，自嘲地道，“可笑的是，我雖然知道她不是清婉，卻漸漸習慣了她的行為方式以及說話的語氣，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我意識到這樣是不對的，便在她外出的時候，將我良久沒有用過的匕首拿了出來。”
宋陵南說這話的時候，我就定定地看著他，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心裏知道，他怕是已經愛上那女鬼了——她像清婉隻是來騙自己的借口，他不殺她，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那女鬼的陪伴，習慣了那女鬼的直爽，習慣了那女鬼的愛慕。他不殺她，是因為他真的不忍心。
“你，你殺她了？”我無端覺得有些鼻酸，看著他的臉，試探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你會死？”
宋陵南聽見我哽咽的聲音，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笑道：“都已經過去了，我都已經不在意了，你為什麽這麽難過？”
“我不知道。”我感受到他手上沁涼的溫度，心裏更是五味陳雜，“其實，我覺得那女鬼是愛你的，不然也不會想方設法地留在你的身邊。”
宋陵南撫著我臉的動作一頓，無奈地道：“這世上並非隻有愛情，她殺了清婉，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對不起清婉……”宋陵南說著，眼神飄向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麽，頓了頓，卻道，“也對不起那個女鬼。”
那一刻，我仿佛什麽都明白了！
宋陵南之所以覺得對不起清婉，不是說沒能給她報仇，而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愛上了那女鬼，他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清婉，可臨了卻發現自己愛的是殺清婉的仇人，所以令他於心有愧。
而他又說自己對不起那女鬼，意思卻是：他明明已經愛上了她，也與她朝夕相處了半年多，心裏卻始終放不下清婉，還因為清婉要殺她，更不能心安理得地跟她在一起……
“我不忍殺那女鬼，卻仍要為清婉報仇，於是，我做了個在常人看來十分匪夷所思的決定。”宋陵南道，“既然那女鬼從一開始就想要我的心，那我就把心給她，還了我的愧疚，還了清婉的性命，兩清之後，定不手軟。”
我微微一愣，沒有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先還了那女鬼的債，然後再幫清婉報仇？
可是，他把心給了那女鬼，他不就死了嗎？那他要怎麽著那女鬼報仇？難道這就是他成為厲鬼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