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自我和摯愛
第五下鍾聲敲響,頓時整個場上的空氣都為之一陣,結界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而雲修此刻眼前的場景已經幾乎凝成了實質。
一道驚雷落下,激起的火花讓他幾乎能聞到那灼燒的氣味,雖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但這就是東皇鍾能夠被稱為神器的厲害之處——就算你能夠意識到這是幻境,但一旦開啟不管你的意誌如何都會強行陷入這個世界。而當年在東皇鍾敲響第十下的時候,整個幻境直接就爆炸了,而方圓百裏所有陷入東皇鍾幻境的,無論是神還是魔,全都消散的無影無蹤。
大地開裂,所有的場景好像一瞬間向前平移,眼前的蘇城一會兒就成為了座山,他猛地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那忽隱忽現的幻境終於再次褪去。
蘇城的額上落下了汗水,其中還參雜著淡淡的紅色。
就是因為知道雲修的實力所以在一開場的時候她就直接拿出了東皇鍾。這鍾之前一直在她的識海中吸收著靈氣,已經溫養了足夠長的時間,但卻沒想到現在已經敲響第五下,雲修竟然還能控製住自己。
呼吸都開始有些艱難了,每一次敲響東皇鍾所消耗的靈氣都是可怕的,周圍空氣裏的氧氣都好像被抽走了,她咬著牙,兩人一時間僵在了那裏。
“你又何必這樣苦苦支撐著呢?”雲修的眼中終於褪去了漫不經心,而是認真了起來:“如果你真的想贏,我會直接認輸的,你是女人,我應該讓著你。”
蘇城本來已經有些恍惚的神誌在聽到這句話後又重新恢複了過來,她簡直要氣笑了,雲修這個人她也實在是不想說什麽,作為從小就是天之驕子的皇子,他可能永遠也學不會什麽叫尊重。
她沒有說話,因為幾乎已經沒有力氣開口了,與其和小學生吵架不如省點力氣。
但是她的心裏也很沒有底,東皇鍾她最多也就敲響過第六下,而且那次在之後直接就透支了所有的力氣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緩過來。現在她的身體情況遠遠沒有上次好,如果是這樣的情況下……能不能敲響第六下都是個問題。
有液體滑落,滴在地上濺起猩紅的顏色,雲修已經逐漸從幻境中脫出,他手上出現了一支長槍,直接就向著她的手腕而來——
“鐺——”
“哢嚓”
蘇城一口血吐出,血霧濺落,而隨著她這一口血的吐出東皇鍾緩緩敲響了第六下,而在鍾聲響起的那一刻場上傳來了無數碎裂的聲音,隻見那穿透蘇城的金絲在那一瞬間全都崩裂,像是無數星星墜落,掉落在比武台上。
世界瞬間變得天崩地裂,雲修後退一步,差點沒從斷裂的深淵裏墜落,不過在即將掉落的那一刻回過神來,然後一步走回了比武台上。
第六下鍾聲敲響之後場景的虛幻和現實幾乎已經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不斷地在他的眼前來回交錯。他抬頭,在從金線中脫身的蘇城跪倒在地上,她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膝蓋才沒有倒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脫水了一般,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
“看來你已經是窮途末路了。”雲修有些艱難地說著,此刻幻境中的攻擊已經影響到了他,他咳嗽兩聲,握緊了長槍:“但是也就到此為止了!”
“!”
蘇城猛地睜大了眼睛,她摔在了地上,手腕被槍尖貫穿,釘在了比武台上。雖然比武台沒有被破壞,但是她卻已經動不了了。
東皇鍾有些晃蕩,她爬起來,手指表皮的肉都幾乎完全消失,也沒有任何血肉,隻剩下了白骨,看起來十分可怕。
“要是真的這麽想贏的話……你求我,我就認輸怎麽樣?”雲修低頭湊近了她的耳垂,笑容輕佻曖昧:“反正你是我的東西。”
蘇城艱難地想要爬起,槍尖直接紮透了她的靜脈,尖銳的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動彈,血液不斷地湧出,在白色的比武台上格外紮眼。
雲修皺起眉頭,就看她抬起了頭,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間變成了猩紅色,卻在下一刻又恢複了往常的清明。
“你真是……”她開口,嗓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聽不懂人話嗎?!”
看起來虛弱的好像快要死掉一樣的蘇城突然猛地站了起來,長槍被她的力量帶起,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長長的一道傷疤,她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渾身上下綻放出刺眼的光芒。
“我不是你的東西,也不需要因為性別而被謙讓。”她的眼神鋒利更甚劍刃,她對著東皇鍾張開手:“我就是我,不屬於任何人!”
“鐺——”
在她耗費最後一絲力氣放出自己所有的光屬性之後,飄浮在空中的東皇鍾,敲響了第七下。
像是天降一把巨錘,又像是腦中有巨大的鼓被敲響,雲修感覺像是猛地撞上了什麽東西,眼前一晃,出現的是漫天的閃電以及完全崩裂的地麵。
這是幻覺,對,沒錯,是幻覺!
萬千道閃電同時降落,直直地正中他的身體,火花四濺,飛沙走石,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斷地消失。大地崩壞,天空頓開,就連他的意識也快要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等雲修重新恢複自己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純白色的床上,他坐了起來,然後意識到這裏好像是二樓的臨時病房。
“誒喲,你醒了?”
有些陌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他扭頭就看到且飛白正坐在旁邊看著他,他旁邊坐著的女生好像叫環佩,而在他的對麵……
他睜大了眼睛。
“東門說你手上的傷口上附有法則的力量比較難以去除,他說你最好去樓家的淨潭試試。樓淵現在不在這邊,等比賽結束了要不去一趟洞天福地?”
“好,不過現在這樣其實也沒關係的。”
“雖然手指確實還在,但這樣真的能好好的拿東西嗎?”
坐在他對麵的正是之前和他比賽的蘇城,還有站在她床邊的洛宛沚。
“你竟然這麽快就醒了?東門還說需要兩個小時左右。”洛宛沚注意到他那邊的動靜,有些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也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雲修這才恍然,原來自己陷入幻境之後竟然過了一個多小時才醒來?那比賽……很顯然是他輸了。
一旦喪失行動力超過一分鍾就會被出局,這是比賽規則之一。
此刻的蘇城在聽到洛宛沚這句話後看向了他,她的眼神平淡,就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眼中再也沒有絲毫漣漪。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許恐懼的話,那麽在剛剛那場戰鬥結束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打敗了雲修,雖然結果是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她終歸是贏了。
想到這裏,她對著雲修露出了笑容,這是她第二次對他笑,和第一次一樣,但他卻無端有一種恐慌的感覺。
他隱隱能夠感覺得到,蘇城已經對自己沒有任何情分,甚至連負麵的都沒有了。以後再見麵,也隻是一個過路人,或者是一個“認識的人”。
“馬上就是歸海鶴和凪非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沈建國突然出現在門口,在聽到他的話之後洛宛沚頓時興奮起來,她向著蘇城告別,然後蹦蹦跳跳地跟著沈建國一起下去了。
在洛宛沚離開之後這間房安靜了下來,且飛白在和環佩小聲地說著等會要去吃什麽,蘇城打開沈青鈞送給她的書,雲修坐在那裏,好像在想著什麽的樣子。
相較於二樓這間房的安靜,場外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之後學生們的熱情都被調動了起來,甚至激動的恨不得自己上場去打一場。
“我就知道你會過來。”在看到沈建國和洛宛沚的身影之後辰九招呼著他們:“快點快點,比賽都已經開始了。”
就和辰九說的一樣,此時台上的兩人已經一言不合——不對,按照其他人的說法,這兩個人壓根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直接動手了,而且上來就是扔大招,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
“打得很凶啊。”洛宛沚湊近沈建國看清了場上的畫麵:“不過歸海鶴的等級比凪非高,感覺凪非會輸。”
“不隻是輸這麽簡單。”沈建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看,歸海鶴這幾下都是朝著凪非的致命處而去,一下太陽穴一下咽喉。”
“難道他想要殺了凪非?”洛宛沚說出這句話後又感覺有些不妥:“不對,應該是,他要殺了凪非!”
“你這兩句話……”辰九有種無力吐槽的感覺。
不過歸海鶴這麽明顯的下殺手並沒有遭到其他人的不滿,因為凪非同樣是招招狠厲,不管是靈氣還是攻擊無一不是衝著他心口而去。雖然其他人打架一般也都是往致命點下手,但這兩個人很明顯都沒有留手,要是命中估計就是橫屍當場。
必過比賽規則本來就包括死亡概不負責之類的事情,也因此場下學生也雖然看的感覺驚心動魄,卻沒有人說什麽。
“你很緊張嗎,為什麽要用力地抓我的手?”在看了一會後沈建國忍不住開口了:“輕點!輕點!”
“對不起。”洛宛沚趕緊鬆手:“打的真是精彩,有點入戲了。”
“你這個入戲是怎麽回事……”沈建國有些無奈,她嗬嗬一笑準備蒙混過關,突然發現一旁的扶手斷了。
“難道我真的下手力量這麽重把扶手都給弄壞了?看來我要輕一點了。”
台下眾人是什麽樣的想法台上的兩人並不知道,也不在意,眼中沸騰著殺意,每一次都向著取對方性命而去。
又是一次刀尖擦著脖頸而過,凪非輕喘著氣,他已經感覺自己喉嚨有些發癢,氣血翻滾,身體已經開始疲勞了。
果然以自己的等級對上歸海鶴實在是有些勉強,不過這不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情嗎?
再次躲過攻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出手,一招一式完全都沒有從腦中過,隻是憑著本能不斷地攻擊。
該死的歸海鶴,該死的歸海家……
一劍而下,他終於慢了一拍,胳膊被劃出一道血痕,血液像是被拉成了一條紅線,襯得歸海鶴眼神越發陰沉。
凪非毫不畏戰,他迅速翻手回擊,也在歸海鶴的手背上拉出一道傷口。
隻可惜比起歸海鶴造成的實在是有點淺了,但這也是無可避免的,因為他的力氣已經遠遠不如開始,甚至還能維持著速度不斷地躲避已經是一個奇跡。
他肯定會輸,這是在比賽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的。
視線漸漸有些模糊了起來,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驚采絕豔的女子。天賦異稟,實力和容貌無一不缺,最好的學院向她伸出橄欖枝,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水到渠成,所有人都認為她一定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他也是這麽想的,並且為她感到高興。
但是在後來的有一天她出門後卻再也沒有回來,他本來以為她隻是平常的在森林裏過夜了而已,但是一天又一天,她卻再也沒有回來。
就這樣,八年過去了。
所有人都說她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但是他卻執意地認為,她還活著。
世間就是如此,人走茶涼。很快人們就忘記了曾經還有這樣一個天才存在過,世事更替,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他卻一直認為她還活著,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隻不過是他還沒有找到她而已。
直到現在——
一道光芒衝了過來,凪非整個人被衝擊地飛了出去,撞在欄杆上,然後摔在了地上。
鮮血將視線都染紅,他抬頭,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了一層血霧。
歸海鶴走到了他的麵前,凪非爬著站了起來。從始至終歸海鶴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就算是此刻舉起劍,然後向著他揮了過來,也依舊是一成不變的冷淡。
看來這裏就要成為他的歸宿了。
凪非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他閉上了眼睛。
世界好安靜啊,結界隔斷了外麵的聲音,什麽也聽不見。
這樣的寧靜讓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和葉江白午後坐在樹下乘涼的時候。
“我聽媽媽說,我以後會和你結婚。”
無所事事的時候她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他有些驚訝,就看到她看了過來。
“結婚是什麽意思?”
他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瞬間高了起來,有些支支吾吾的:“就是……就是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那我們現在不就是已經結婚了嗎?”她疑惑地問。
“……那隻是個流程而已。”他看著地麵:“就算沒有那個過場,我也……”
也一直會和你在一起的。
他露出了微笑,感受著死亡的來臨。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