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上帝視角4
此時正是人人自危的時節,到處都是一片荒蕪和一片混亂。在這樣的夜晚,有的人可能在舉杯歡慶,但更多的人是暗自神傷,經曆著世界的變革。
但這些都和他無關。
北朝櫟躺在屋頂上麵,這樣躺在屋頂上就算不抬頭也能看到漫天的繁星。雖然今天不是一個好日子,或者說今天是一個注定被載入史冊的混亂開局,但在這樣的一天天氣卻意外的晴朗,也因此在夜晚的時候漫天的繁星點點好似無窮無盡,匯聚到遙遠的天邊,最終形成了巨大的洪流。
而更遠處的一切全都隱沒在了黑暗,原本遮掩住天空的房屋全部倒塌,此刻滿地都是狼藉,隻餘下這一間有些破破的小瓦房,他躺在上麵,欣賞著這無垠的宇宙。
這裏就是原本的北家,而現在除了一些外逃的人員以外,剩下的人已經全部都死了,再加上他想要看風景不想要聞到血腥味所以把所有的屍體全都給腐蝕,這裏除了荒蕪的房屋以外,什麽都沒有。
就像是一個已經廢棄了幾百年的家族。
說起來也真是有意思,在一個一天前還繁榮興盛的家族一天之後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再過一段時間因為這些屍體的養料植物會生長得很好,他們會遮天蔽日的瘋長,直到此處變為一片草原。
那個時候,之前的一切就完全不存在了。
雖然人類的壽命越來越長,但不管怎麽樣都總是有限的,在一切褪去滄海桑田之後,留下的就隻有大片的草原。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此刻躺著的這間小屋子是他原來一直住的那一間,那個時候因為被拋棄在後院所以他每天隻能呆在院子裏,而因為其他的地方都有人住他就隻能躺在這間倉庫中。
這是一間極其糟糕的房子,沒有任何一點是適合人住的,而且其中還堆著大量的其他雜物,他就隻能勉強在這樣的一間房子中生長。
在小的時候,他最熟悉的味道就是血腥味,剩下的就隻有大片的帶著發黴和潮濕的氣味,這樣的潮濕似乎將他的腦袋也給上鏽了,他不知道也沒有去思考,就隻是為了生存而度過每一天。
但事實上,他早就不想活了,隻是為了信念而去信念而已。
他的人生中好像就沒有快樂的時候,從一生下來就是私生子,就算如此他的出生也沒有包含任何愛的成分,隻能說是一個意外。在出生之後也沒有什麽好的人生,在能夠勉強獨立生存的時候就被丟到了院子,開始了磨難的十幾年。到後來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出頭之日,在學院裏又經曆了此生最艱難的磨難。
但他從來就沒有失望過,因為他對人生本來就不抱有希望。沒有希望,又何來失望?
但人活著就是有欲念的,如果沒有欲望那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他現在還沒有死去,隻能說他還對人生有那麽一點執念,至於這執念到底是生存本身又或者是其他什麽,他也並不是很清楚。
看著這天空,他想起了自己的學院。
說起來,上陽學院其實還是一所不錯的學院,隻可惜是因為他的體質有問題吧,無論在什麽時候他總是天生倒黴,所有的事情總是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背叛這種事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了,但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學院的插手。
就算到如今他仍然能想起當時的憤怒,事實上,這應該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情緒波動,在此之前又或者是在此之後他都沒有任何的情緒。不論是快樂又或者是悲傷,因為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值得在乎的事情。
但他無法容忍自己的利益被剝奪。
說起來好像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隻不過是得罪了人,被背後捅刀子,然後學院打壓,最後他暴走而已。
當時很憤怒也隻不過是因為他們真的想要自己的命,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心情已經沒有任何的波動,因為他連自己的命也都不在乎了。
所以為什麽還要活著呢?
可能是因為他還期待著活著本身吧。
四周安安靜靜,什麽聲音也沒有;天上繁星點點,宇宙浩瀚。
夜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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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顧自己的一生,謝穹會發現自己人生最大的轉折就是來源於那天下午。
曾經的他從來不會想“如果”,但此刻他的腦海中除了如果以外,幾乎就沒有其他的想法。
如果那一天他抓住了她,能夠直接把她帶走就好了;
如果他能夠早一點知道這件事,能夠早一些去了解,事情也不會鬧到如今這種地步;
如果在最開始不是因為那莫名的自尊心作祟,他應該早就能夠知道,也早就能夠避免。
但是人生無法重來,如果也僅僅隻是如果而已。
這才是最讓他痛不欲生的。
家族,愛人,還有過去和未來,在此刻全部崩潰的無影無蹤。
前一段時間他還對未來有所期待,還在幻想著今後的人生,但在此刻,他所有對於未來的打算,全都破碎一地。
在那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當然,在這種時候也最容易想到死亡。
但若是他自殺了,那風潯衣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無意義的事情。要不是為了救自己她也不會死,更不會因為被那把刀碰到而變成饕餮,最後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
人都已經死去了,最難的是活著的人。
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他不知道自己在往何處走,但他並不想停下來。走路還能讓自己能夠有其他關注,而一旦停下來隻有悲傷和迷茫襲上心頭,像是眼前的黑夜一般漫長無邊。
他所有的規劃都包括家族和她,但在此刻這一切全都消失了,過去全都清零,他甚至連自己存在的過去都無法找到。
如果認識你的人全部死亡,那你的存在還能如何證明?
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茫然,環顧四周,夜霧茫茫,就像他的前方。
他像是一個孤魂野鬼般在大街上遊蕩,然後碰到了另一個遊蕩的人。
那個人就是陳勉。
兩人在街道相遇,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同樣的遭遇。甚至不需要言語,隻要對上視線就能看出那種孤寂和痛苦。
一時間謝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方向。
他已經無法再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活下去了,今後他的世界將被仇恨填滿。日日夜夜,就算複仇成功可能也無法平靜。
他的世界已然改變,但他並沒有打算尋找同類。
這一點陳勉也是同樣的想法,他們徹夜飲酒,相顧無言,天亮後各自分散。
畢竟他們所要尋找的對象不同,方向也不同。
但他們都將走上一天孤獨而布滿荊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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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雲淡,好像除了風什麽也沒有。
這是白珩來這裏的第七天,四周除了雲什麽也沒有,往前走或者往後走都一樣,眼裏能看見的隻有雲和霧氣。
這倒不是他被困在了什麽幻境裏,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這裏是雲上虛空之外的虛環島邊緣,出於那些江和海之外的範圍。這裏因為地位和環境的緣故一直到處都是霧氣,植物無法在這裏存活,生物也不踏足,久而久之就成了這幅樣子。
而他來這裏也不是為了別的,主要是這裏不屬於雲上虛空,但卻又能看到那個地方。
整個雲上虛空都不安全,這是他的認知。他確實有很多東西沒有告訴洛宛沚,但並不是因為怕她受到危險或者是其他的什麽,隻是單純的因為,他所知道的也不多。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無法給她什麽好的答複。
此次前來,他就是為了尋找那個原因。
瞬的不正常他其實在很久以前就察覺到過,隻不過那種察覺是極其輕微的,就像是你走在大街上偶然有一個人從你身旁擦肩而過,你懷疑他是暗殺的殺手一樣的天馬行空。
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他還以為自己也被影響到變得和原來的那些裁決者一樣疑神疑鬼了。
但後來才發現那是自己的直覺在影響自己,瞬的表演可以說是十全十美,就算是連他也沒有察覺到瞬的真實麵目,但是一直以來刻在他骨子裏的野獸直覺在影響著他,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以來和瞬關係並沒有那麽好的原因,因為他總覺得哪裏有莫名的違和感。
現在他終於意識到,並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也不是天性涼薄(其實這一點倒是真的),而是因為瞬真的有問題。
最開始發現不對勁是他曾經在圖書館清理倉庫的時候找到了一些散亂的章節,那裏麵曾經提到過雲上虛空的創造者,但那些書基本上全都被毀完了,他找到的時候隻剩下一堆小說和一些沒有前後所以完全看不出到底是在寫什麽的隻言片語。
如果是一般人發現估計就當做小說處理掉了,但那個時候白珩特別的無聊——不然他也不會來清理圖書館的倉庫——所以他就按照那些紙上寥寥的消息一點點的摸索,雖然最後也沒有找到什麽,但是他好像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真相。
——那就是瞬很可能不止有幾十年的壽命,他活的時間之久連雲上虛空都沒有記載。
但這也隻是“可能”而已,畢竟沒有任何具體的證據來作證,與之相反的是他能夠找到很多關於瞬一生的資料和信息。
所以那個時候他沒有在意,這隻不過是無意中察覺到的那些不對勁之一,一閃而過,稍縱即逝。
不過在現在那些不對勁的事情全都串了起來,在洛宛沚說了那些話他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問題一定出在瞬身上。
阿宛說她從山頂墜落,但最後他們卻是在外麵找到她的,第一個發現她的是瞬,肯定是他把她移動過來的。至於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白珩很明白,畢竟他無法走進去。
如果是原來這種不對勁他可能依舊會無視,但凡事涉及到洛宛沚的事情他都會放在主要位置,因此他立刻就將目標放在了瞬的身上,並且把原來的那些不對勁全都串在了一起。
瞬的年齡,他模糊的親人,以及那些被毀掉的書……
前方依舊是一片白茫茫,但他已經能夠感覺到快要到邊境了。原來小的時候他曾經被他的哥哥和姐姐帶到過這個地方然後丟棄,他一個人在這裏走了整整十八天走到了盡頭,然後才得以回家。
小的時候他走過這裏花了十八天,如今長大所花的時間要減少一半。
在他這麽想的時候,眼前的霧氣逐漸褪去,漸漸的出現了山峰。
他看著眼前的風景,露出了笑容。
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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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聲音實在是吵得有些刺耳,洛君寒本來想要睡個午覺的,現在因為那些人也不能好好的睡覺了。
什麽抵抗四海商會,什麽要求他出來給予補償,又或者是什麽喊著讓他交出洛宛沚……
他有些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睛,雖然已經弄了結界暫時還是有那麽些不長眼的家夥非要衝進來,這就不能怪他動手了。
當然直接動手打人也不太好,他倒是無所謂,但如果那些人把這些也歸到洛宛沚身上就有些糟糕了,他可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至於去責怪洛宛沚?這怎麽可能呢,他的所作所為,就算是四海商會也是為了她才做起來的。不管是從前天天加班加點的工作,又或者是後來天天兩地到處亂跑,到最後一年都見不了她幾麵,他的這些全都是為了洛宛沚,為了她能夠放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發生了什麽,他都可以替她扛著。
他可以容忍她自殺,但是無法容忍她因為自己能力不足而死去,為此他放棄了陪伴在她的身旁,而是選擇去創建起自己的帝國。
他並不喜歡被權力綁架,但他喜歡洛宛沚,為此他可以幾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並不介意做一個獨裁者。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她做了什麽又或者給自己帶來了什麽麻煩,隻要她還活著,還能笑著,其他的事情全都無所謂。
不分是非,不分善惡,也不分輕重緩和。
她就是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