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河燈幻境
雖然眼下的情況怎麽看都是陷入了幻境之中,而且還不是那種突然眼前一黑而是循序漸進將人引入到幻境裏的轉變,看得出來還是挺高級的。
但幻境之所以是幻境就是為了在不知不覺中把人引入另一個世界,再加上她現在也有之前的記憶,怎麽看都不可能把這一切給搞混啊。
想到這裏的時候她才注意到盡子規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抬起手發現手腕上的那根繩子也不見了,這就更加明顯地證明這裏是幻境了,畢竟之前就算是迷霧也沒能把他倆給扯開,而現在就更不可能什麽都沒感覺到就這樣分開了。
四周的樂聲依舊,漫天的孔明燈還有無數的河燈是那樣的耀眼,有舞女在畫舫上跳舞,她們穿著的都是輕紗長裙,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之上以及燈火之中看起來猶如畫圈,輕紗曼舞帶起幾分不真實的仙氣飄飄之感,夜色朦朧,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好,好好好!”
一曲舞罷,畫舫上的客人還有周圍船隻上的人都不由得鼓起了掌。
洛宛沚低頭看著自己,自己的身上也穿著一身豔麗的長裙,但和那些舞女身上的又有些不同。她環湖四周,旁邊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好像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邊。
自己在這樣的故事中又扮演了一個怎麽樣的角色?
她從座位上站起,旁邊有客人好像喝醉了酒打翻了酒壺,酒壺在桌上打了幾個圈然後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緊接著酒水蔓延開來,空氣中也帶上了幾分醇厚的酒香。
“都快到你出場了怎麽還沒上妝?”
洛宛沚循聲望去的時候一個妝容豔麗有些胖胖的婦人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對著她很是不滿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然後招呼著旁邊的女人過來:“今天晚上絕對是我們奪冠,你們必須把她給我打扮的比對麵的舞女還要美才行!”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聽她這麽說洛宛沚也明白了幾分,大概是兩個勾欄院或者是舞坊什麽的地方搶生意,在這樣一個看起來好像是什麽節日的時期互相競爭。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莫名其妙成為了這家用於競爭的那個頭牌,馬上就要被推上前去跳舞了。
跳舞這種事情洛宛沚也不是不會,但也僅僅隻是會而已,在這樣的場合下對麵的舞女絕對是一流的,如果她真的上去跳那絕對會立刻砸了這邊的招牌。
但她完全沒有擔心,反而是非常入戲地立刻代入了自己的角色,任由那些女人在自己的臉上塗塗抹抹。
“姑娘可是我們這裏最漂亮的了,若是連姑娘都無法比得過對麵的話,那我們還真是輸的心甘情願。”
化妝的時候旁邊的女人這麽和洛宛沚說著,一邊說一邊將珠花插在了她的頭上,洛宛沚還從沒有在頭上按這麽多東西,一時間感覺頭有點重。
“好了。”
就在她想著盡子規到底去哪了是和自己一同來到了這個地方還是壓根沒有進來的時候女人鬆開了手,緊接著拿了一麵鏡子過來:“就算姑娘不會跳舞,光是這副容貌也足以令天下人癡狂了。”
洛宛沚心想自己雖然漂亮但哪裏有那麽誇張,漫不經心地低頭一看,差點沒跳起來。
我靠,這鏡子裏的真的是人類嗎?
雖然眉眼還能看得出來是她,但感覺還真是不可思議,本來就很是自戀的她立刻就對著鏡子嘖嘖感歎起來,隻恨自己是自己,不能抱著親一口。
“姑娘?”
她立刻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隨手將鏡子給了那女人,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身大紅色的長裙拖拽及地,上身卻隻是短短的抹胸,腰間有無數流蘇墜落,看起來真的很好看,但上身感覺很癢……
就在洛宛沚想著這流蘇真的很麻煩的時候突然感覺周圍有些不對,她停下折騰自己衣服的手,看向了四周。
依舊是微微蕩漾的湖麵,無數河燈漂浮,夜空孔明燈飛舞,遠處好似還能看見隱隱的煙火。
耳邊絲竹之樂纏綿不休,輕紗隨著風微微晃動,晚風吹拂,撩起了她的長發。
好像什麽也沒有變一樣。
“姑娘,時間快到了。”旁邊的女人催促著,洛宛沚扭頭,就看到之前還算是清秀的小姑娘此刻臉上麵皮已經完全脫落,眼眶中有無數沙土溢出,她整個人都浮腫的,呈現出巨人觀,皮膚也都已經脫落,變得蒼白和鼓脹。
“知道了,馬上就去。”她隨意地彈了彈流蘇,皺起了眉頭抱怨道:“這東西真煩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客人們喜歡這種衣服,等到跳完舞就可以拆下來了。”浮腫的女人伸出手,手指上的肉也都幾乎脫落幹淨,觸碰到皮膚泛起一陣冷意:“姑娘就忍忍吧。”
依舊是花天酒地觥籌交錯,但之前的人全都成了一副落水鬼的樣子,每個人身上都不斷地溢出水珠,走過的地麵也都帶起一串水跡。
洛宛沚行走至舞台,站在至高處更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入目的盡是被淹死的鬼魂,他們此刻坐在那裏一個個目光都看向了此處,可能他們確實在看著她,不過大多數人的眼眶都是空洞的,隻有沙土掉落。
這些鬼魂,全都是在這片湖裏淹死的嗎?洛宛沚看向遠方,湖麵一直沒入了天的盡頭,看起來也確實夠大,足以容納下這麽多孤魂野鬼。
“快跳啊,怎麽還不跳啊?”
因為洛宛沚一直在觀察著下方站著半天不動導致有些鬼開始不滿起來,他們本就一個個看起來很是可怕,如今生氣起來更是十分的可怖:“上去不跳舞算什麽舞女?再不跳就扭斷你的脖子扔進湖裏!”
雖然也確實有這樣的威脅,但是此刻聽到總感覺有些奇怪。洛宛沚扭頭看向之前那些畫舫,就看到已經腫得快看不清是個人的婦人正在用怨恨的眼神看著她。婦人的眼珠整個地掉出了眼眶,緊靠著一些皮肉連接著,她的整張臉也都幾乎被劈開,看起來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樣子,但此刻眼球卻還在轉動,狠狠地盯著她看。
那怨毒的眼神已經超出了對舞女的怨懟,更像是痛恨,以及想要剝皮抽筋殺之而後快的樣子。
“快跳啊,怎麽還不跳?!”
那些鬼漸漸地逼近了舞台,一個個都顯得凶神惡煞。之前他們身上還穿著一些衣服,現在那些衣服也開始逐漸脫落,像是在水裏浸泡了幾百年一樣破爛不堪。原本光鮮亮麗的畫舫也漸漸腐朽,看起來就像是從海裏剛剛打撈上來的一樣。
看著這些群魔亂舞的景象洛宛沚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還好,依舊是正常人的身體,而不是被浸泡到腐爛的狀態。
看著那些鬼好像已經快要跳下水遊過來的樣子洛宛沚也隻能先跳跳舞了,但問題是她確實不怎麽會跳舞,於是在思索片刻後,她幹脆拔出了劍,直接舞起了劍來。
舞劍可不是單純的展示一下就完了,在這裏她是直接帶起了靈氣,一劍下去狂風大作,下麵坐著的那些鬼身上的皮肉本就岌岌可危,這麽一來直接給人吹沒了,頓時全都變成了骷髏架子。但那些鬼好像沒有察覺一樣開始鼓起了掌來,這讓洛宛沚懷疑他們可能根本就不會鑒賞,隻要她跳就可以。
隨便揮舞了幾下劍船都差點給整塌了,洛宛沚見狀便收了起來,但怎想下麵的鬼不願意了,一個個又開始吵吵嚷嚷起來,她就隻能繼續。這麽幾輪下來她發現隻要她停下麵的鬼就會不滿,要求她一直跳下去。
這可不行,先不說無聊死了,就說一直跳她遲早給累死。想到這裏她也不幹了,當即就準備摞擔子走人。她這麽準備走人直接引起下麵鬼的不滿,瞬間整個湖麵洶湧澎湃,緊接著有無數屍骨竟然從水麵浮出,不斷地向著她遊過來。
“既然你不跳了,就把你淹死在水裏!”
他們這麽吼著就衝了過來,到處都是湧動著的屍骨和皮肉,要是其他人看到可能都要嚇死了,但洛宛沚又不是沒有見過這種場麵,不說別的,她自己的精神世界血海裏的鬼魂也多了去了,就算比數量也不一定會輸,於是當即就一夫當關直接就準備迎戰——
然後被猛地一扯,直接落在了台上。
盡子規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她的身後,一身紅色的衣衫讓他本就蒼白的皮膚此刻更是白的發亮,在這夜色之中甚至有種熠熠生輝的感覺。
不過比起盡子規的出現更讓洛宛沚在意的是他這一身紅衣,她幾乎就沒見過盡子規穿除了黑色以外顏色的衣服,此刻突然看到不禁感覺眼前一亮,她不由得稱讚道:“你穿紅色也很好看嘛。”
“什麽時候了還說這個?”盡子規扭頭準備說點什麽,結果直接就看到了她此刻的妝容,頓時直接卡殼。不過畢竟是魔神,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扭過頭不再看她:“這裏是幻境,不要總想著直接上。”
雖然幻境和陣法都是需要找到關鍵點然後去破解的,不過它們基本上都是作用於精神世界,所以洛宛沚每次在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基本上都是選擇最簡單的方法。現在聽盡子規這麽說也隻好開始琢磨這裏的關鍵點是什麽。
那些水鬼已經沒有一點活人的樣子,水裏以及岸上的都向著他們這邊而來,估計再有幾分鍾就能過來了,洛宛沚也就隻能抓緊時間琢磨。
水鬼,湖水,畫舫,舞女……這些關鍵詞拚在一起總感覺能腦補出無數大戲,比如說得罪了權貴被沉河的舞女,或者是殺人拋屍等等。但這些故事都太碎了,沒有一個脊椎串在一起就很難找到事件的中心點。
在洛宛沚還在思索著再去那邊看看的時候盡子規突然抱起她躍向了後方的畫舫頂端。頂端的風一下子大了起來,拉扯著衣袍不斷地在空中飄舞,如果不是在夜晚,估計看起來就像是天邊的紅霞一樣。
不過她不明白盡子規帶她來這裏幹什麽,正想要問他的時候就看到他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緊接著他的聲音輕飄飄地隨著風而來。
“抱緊我。”
洛宛沚不明所以,但聽他這麽說總感覺像是要開大了一樣,便趕緊抱住了他的腰,緊接著就見盡子規麵向那遠遠的好像望不到盡頭的江水。無數鬼正從水裏爬出,它們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此刻聽來就像是下雨一般。
“你應該也想到了,這裏出現的鬼全都是死在這湖裏的。”
風帶著水汽迎麵而來,盡子規的聲音隨著風飄進了她的耳中,洛宛沚低頭向下看去,那些鬼已經走到了舞台上。
盡子規微微抬手,水麵開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逐漸擴大到了整個江麵,下麵的那些鬼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一般,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洛宛沚問。
“隻是幻境而已。”盡子規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而與此同時整個江麵像是要翻騰過來一般,引得下方的那些鬼開始不斷地嚎叫。其聲響像是從人的喉嚨中擠出來的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但就算是死者也是之前活在這個地方的生者,他們對這裏痛恨,因為這裏奪去了他們的生命,因此便想要拉著其他或者的人一起死去。”
水麵翻騰,無數屍骨被攪和而起,洛宛沚能看見那些被水洗刷的光潔的骨頭,四周隱隱有無數悲戚啜泣的聲音響起,河燈被水打濕沒入了水中,天空中的孔明燈散落,逐漸又變得黑暗。
“嘀嗒”
水聲響起,四周無數水浪滔天,最終又逐漸歸於平淡。在所有的一切都平息後洛宛沚聽見有水滴落入湖麵的聲音,抬頭就看到江麵不知何時漂浮著一滴水。
“這是無數生者的眼淚。”盡子規說。
她再低頭的時候,所有繁華的一切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幽幽的火光,以及一條翻騰的河流。
無數紅色的花綻放在周圍,而那條河的邊緣有著一塊碑,上書兩個字。
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