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綿延的台階
這個問題浮現在她腦海中的第一瞬就讓她感覺頭像是爆炸一樣痛,就在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想著要不要下山去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你怎麽還在這裏站著?”
這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的那一刻就像是疏通了的管道瞬間流淌出了水,原本空白的記憶在此刻全都回來,大片大片的,充斥了她的腦海。
她叫洛宛沚,是生活在九界中的一個普通人,她的祖先在之前的混戰時期跑到了這裏,在此之後他們世代都住在山上。沒有人知道現在的九界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據說在很久之前的祖先能有騰雲駕霧的本事才能上了這座山,但這種本事並沒有流傳下來,於是整座山上的人生老病死,百年而已。
但她對山下的事情一直都感到好奇,於是經常會溜達到這裏來,曾經她也下去過,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都還是一直在往下,最終還是回去了。
“他們都說了,這座山是沒有底的。”
原來她來到這裏的時候還經常會有人攔著她,但後來次數多了加上她就算下山也走不到底最後還是會自己回來的原因也沒有人去管她了,唯一還是會在旁邊等她的也就隻剩下了她的鄰居,也就是剛剛叫她的人。
“我不會下去的,你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事情都結束了?”
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依舊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的話總是很少,一天基本上就不會說幾句話,總是一言不發地幹活。他總是什麽都不說,就算遇到了什麽不公平也從來不去抱怨,這也使得他總是做最多的事情,卻得不到應該屬於他的那份收獲。
她曾經告訴過他不應該這麽做,但他總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久而久之她也就懶得去說了。畢竟他自己都不在意,那她又何必皇上不急太監急呢?
麵對她的問話他隻是點了點頭作為回答,然後走上前來拉住了她的手:“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這個鄰居確實非常的沉默寡言,不過在私下麵對她的時候還是會多說幾句的,其他情況基本都是對著她點點頭,有的時候甚至比對常人還冷漠。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她也知道,畢竟在這整個村子都極為熟悉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容易傳出風言風語,非常的煩人。
說來也奇怪,在這裏生長出來的人都認同這樣的生活方式,也接受自己的隱私成為大眾口中的普通見聞,但同樣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她卻覺得自己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沒有人對這座山下有什麽感到好奇,就像是沒有人對個人隱私傳遍整個村子這件事有什麽不對,又或者是對於某些事情的極度隨意,他們都對此滿不在乎。而在這種環境中生活下來的她卻很看不慣這樣的事情,特別是在某些事情發生的時候總是會拒絕然後躲得遠遠的,眼不見心未靜。
“現在回去嗎?”
看著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樣子他開口了:“還是說你想要繼續在這裏轉轉?”
“我也不知道。”她搖了搖頭:“我不太想回去。”
“那就在這裏待著吧。”聽她這麽說後他就直接坐了下來,天色漸晚,山頭的風變得大了起來,吹得他身上的衣衫微微作響。他一頭黑發高高束起,一身黑衣看起來與四周的青草地格格不入。
說來也奇怪,他明明天天在田地間務農,但那身皮膚卻怎麽也黑不起來,反而是白的可怕,簡直就是慘白,夏天的夜晚遠遠看去就是漂浮在空中的胳膊和腿,那感覺別提有多酸爽了。
看他就這麽坐下來了她也就跟著一起坐了下來。天色漸晚,逐漸的風越來越大,就在她感覺有些冷準備站起來回去的時候肩上突然一暖,轉身看到他不知什麽時候脫下了身上的衣服給她披上,自己則是轉身回去了。
“太晚了,這裏不太安全,還是先回去吧。”他這麽說著,身影逐漸沒入了夜色之中,倒也不是他自己先走了,畢竟兩人一起回去也很麻煩,不如這樣一遠一近地回去簡單的多。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回了村子,在走進村子的那一刻一股厭惡與反感襲上了心頭,這讓她感覺很是奇怪。原來她雖然對這個村子也並沒有什麽好感,但好歹也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可現在卻有種想要跑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的想法……
又是一陣風吹過,她將身上屬於他的衣服脫了下來藏在了懷中,然後趁著旁邊沒有人的情況下快速地跑回了自己的家。
今天真是有些奇怪,可能是因為累了吧,也許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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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的狀態很不好。
好像自從那天開始她就總是會有一些其他的念頭時不時地閃現,這讓她感覺現在的一切都和她的想法格格不入,這讓她覺得自己很難融入到現在的環境之中。
不過也許是因為她的表現沒有什麽問題,也可能是其他人並不太在乎她現在是什麽樣的,於是她的異常一直都沒有人發現。就連鄰居好像也沒有。
但這樣的日子令她感覺很不舒服。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從前好像也是這樣的生活,一樣都是每天無所事事,早早起床然後吃早飯,吃完飯後就坐在家門口曬太陽或者是和路過的人聊天,偶爾也會去田裏幫忙;中午吃完午飯後會睡一會,然後繼續在門口坐著和來來往往的人聊天,如果沒有人就這麽坐著;晚上吃完飯後就差不多該準備睡覺了。就算是這樣也已經算是不錯的生活,如果下雨的話就隻能關著門在家裏坐著,麵對著黑漆漆的房屋她總是不會點燈,隻是靜靜地坐著。
真是難以想象這樣的日子她竟然過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原來都感覺可以接受,而現在卻總是會覺得無聊和壓抑?
她打心底不喜歡這種狀態,她總感覺內心不斷地在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緒,極其暴戾而狂躁。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她是安靜地坐在家門口,但實際上每看到一個過往的路人,她就會在心裏思索著如何將他以最殘忍的方式折磨致死,直至將整個村子都毀壞殆盡。
她覺得自己的精神有些分裂,一方麵她極其討厭這樣的生活,但奇怪的是還有一方麵卻認為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人間天堂,記憶最深處在那兩個人死之前她簡直就是家裏的奴隸,而對比起奴隸一般的生活,現在每天無所事事簡直就太令人感覺愉快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在這樣渾渾噩噩地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過了三天後,她已經無法再繼續忍耐下去了。
其實無聊倒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比起這個更令人感覺到惱火的是那些村民,總是會有人在路過的時候視線極其露骨地在她的身上打轉,那樣熾熱而下流的眼神幾乎是一眼她就能看出那些路人在想什麽。有的時候他們還會用一些言語去戲弄她,她並不能說什麽,因為這裏的人都是這樣的,在其他人看來,這是很正常的事,若是因此而感到生氣反而才是令人驚訝。
於是在一個夜晚,趁著村子裏的人都睡覺去了,她悄悄地從床上起來,然後直接就準備下山去。
其實在第一天的時候她就想著重新下去看看,但每次邁出腳步的時候那些惱人的記憶就會湧上心頭,各種在這裏生活的日子以及曾經有一次的下山經驗。那漫長的望不到邊的台階令人心生畏懼,於是便就退縮了。
但在今天她實在是忍無可忍,而且覺得這樣的記憶簡直令人難以接受,她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選擇放棄,如果無窮無盡,那就直接從山上跳下去,她就不信這裏沒有終點。
外麵好像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水砸在屋簷上發出了聲響,這樣的夜晚很顯然並不適合適合下山的天氣,但她也睡不著——她真是厭倦這裏六點睡四點起的生活方式,也不知道原來都是怎麽適應過來的——在約摸著快要到八點村子裏的人都差不多睡著的時候爬了起來,隨意披上一件蓑衣推開門走了出去。
然後就看到一抹慘白出現在了門外。
其實這在深夜乍一下是完全看不出什麽來的,但猛地一下還是容易看成一個飄在空中的鬼。記憶中的她好像是很害怕這些東西的,但奇怪的是此刻看到眼前的這一切她卻沒有任何的恐懼,就這麽站在那裏,好像什麽也沒有看見一樣。
“你怎麽在這裏?”她問:“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我什麽時候想去山那邊你也能感覺得到嗎?”
其實晚上八點並不能說是大半夜,但畢竟這裏的人差不多六點就睡了,說是大半夜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而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門外的果然也就隻有那個鄰居了,看他撐著傘站在雨幕之中的樣子好像已經在這裏待了許久。在那一刻她其實有想過會不會原來他也是這樣站在門外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半夜也不是沒有出門隨意地走兩步,那個時候可從來沒有看到過他。
可能是巧合,但這樣的巧合就實在是有些太巧,以至於讓她覺得這像是陰謀。
“為什麽?”
麵對她的問題他卻並沒有回答,反而還轉過來問了她一句,這真是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一定想要下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導致夜晚的風比其他時候更涼,此刻站在雨中的鄰居雖然依舊是往常那副打扮,但不知為何多出了幾分壓迫的氣勢,這可是與他以往完全不一樣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呃?”
他這話一出來她頓時就有些卡殼,一時間差點就忘記話怎麽說了:“你說什麽?”
“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看她這幅樣子他似是輕輕地歎氣,他微垂眼瞼,這個時候她好像才意識到這個鄰居長得真的很好看,原本總是束起的長發此刻在晚風中微微飄蕩,給他無端增添了幾分落寞的意味:“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我什麽都不說,你就什麽都不問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總感覺馬上就要聽到什麽恐怖的事情,她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她這一個動作導致原本聚集在帽子上的雨水都滑了下來,瞬間帶起一陣水聲:“如果你沒有什麽事的話就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事情……”
“你所謂的事情就是要離開這裏嗎?”不等她把話說完他就又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在她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麵前,然後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手腕:“一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明白嗎?”
她差點沒像是自己帽子上的水那樣滑倒,要不是眼前的人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她估計會以為他是閑的沒事來給她開玩笑了。
“你不相信嗎?可這是上天注定的。”他說著低頭示意她看自己的手腕,她低頭,就看到他蒼白的手腕上有著一道鮮紅的痕跡,乍一看就像是血液在蔓延,這讓她下意識地就伸手去觸摸,但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這是一個痕跡,從我出生開始就有。”他說著抓起了她的手臂,然後將她的袖子解開,她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的手腕上也有一個這樣的痕跡。
“所以我說,我們是天生一對。”他抬起她的手將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下摩挲,明明是很溫柔的動作,但不知是風雨飄了過來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她總感覺很冷。
“就算有一樣的痕跡也不能代表什麽。”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沒抽動:“你先放開我。”
“可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他直直地看著她,眼神比黑夜更加深邃:“我幫你殺了那兩個討人厭的父母,還把所有知道你想要下山的人都弄死了,你不應該感謝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