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準備就白家去死,白家卻舍不得讓他們去死,隻讓他們守護一頂灰色粗布製的帳篷。


  篷內無光,漆黑一片。


  靜夜,唯有風聲“呼呼”作響。


  忽然,從帳篷裏傳出一聲陰惻惻的笑聲,笑的譏諷而冷酷:“白玉明,你終於回來了!”


  冷風忽的拂過,送進來一人。


  一個麵色陰沉,鷹視狼步之人。


  若許墨在這裏,一定會驚訝白玉明的變化,初次見他時,臉上尚帶著一絲溫潤的掩飾,而此刻在這頂灰色的帳篷裏的這副麵孔,隻剩下赤裸裸的冰冷而已。


  “來遲一步,還請大長老恕罪。”白玉京抖了抖袖子,對著身前的一片黑暗,躬身行禮,動作完美而幹練,完全看不出剛才的灰頭土臉。


  微風颯然,眨眼之間,白玉明前麵出現一人。


  一個麵如枯蠟,長發披肩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絲袍,身材纖細如竹竿,仿佛是被風吹進來,落於此地,兀自還晃蕩不定。


  他的眼睛灰白,就像沒有眼珠似得,瞬也不瞬的盯著白玉明,陰惻惻的笑道:“我說過,你來遲了。”咧開嘴,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齒。


  白玉明身體一哆嗦,猛地低下頭;感覺一隻枯瘦的手掌,正漸漸逼近額頭。


  很慢,很輕,卻能感覺到它正在逐漸逼進,那森冷的氣息,幾乎凍結了白玉明的血液,令他的皮肉之下的骨骼,“咯咯”作響。


  “大長老,我來遲是有原因的!”他大喊起來,聲音遞到了帳篷外,那些死士就像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


  森冷之氣消失,代之以冰冷的聲音,鑿進了他的耳朵裏:“白玉明,你應該知道我這裏的規矩!”


  規矩——白玉明當然知道。


  站在他麵前的就是白家大長老,白重真,一個極度冷血的人,無論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是一樣。


  白玉明渾身一哆嗦,匍匐在地,大聲喊道:“大長老饒命!大長老饒命!我是真的事出有因!”


  “說!”


  森冷的聲音,就像一把刀,挑破白玉明胸口的皮膚;他知道隻要答案稍微讓麵前的這個大長老不滿意,那支枯瘦的手掌,會毫不猶豫的洞穿他的身體。


  他幾乎用生平最快的語速回答,毫不遲疑:“我山穀裏遇到兩個人!”


  “誰!”


  聲音同樣森冷無情,可比之剛才,已經緩和了不少,至少那縈繞在胸口的森然氣息,已經悄然離去。


  白玉明長籲一口氣,說道:“是青竹宗的兩個弟子,一個是戰勝白玉京的許墨,另一個不認識。”


  他並不知曉聶青青的身份,所以理所當然的,就將她歸入了青竹宗的弟子之列。


  森冷的聲音再次傳來:“青竹宗的弟子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們身邊有沒有青竹宗的長老!”


  白玉明喘了口氣,心情平靜了下來;白重真這麽問了,代表著他對這件事情感興趣,也就代表著,遲到的危機解除。


  “還不清楚兩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兩人同時身受重傷,周圍也沒看見青竹宗長老的痕跡。”他猶豫了片刻,又說道:“那許墨隻是青竹宗內門弟子,身邊不可能有長老跟隨,想必是做任務時,無意中深入了山穀。”


  話一說完,便低頭斂目,不再言語。


  耳畔傳來白重真自顧自的嘀咕聲:“隻是一個內門弟子,出現在這山穀中,真的是巧合嗎?他還勝過了白玉京?真是少年英雄。”


  白玉明聽到白重真對許墨如此在乎,心中自有些不痛快,暗道:“大長老還從未對一個小輩如此讚賞,難道這許墨真有什麽過人之處?”


  他想了想兩人相遇時的情景,下意識就搖搖頭:“隻是一個躲在女人身後的廢物而已。”於是開口說道:“大長老,我認為就是一個巧合。就算青竹宗對我們有所察覺,也不會隻派兩名內門弟子前來,而且據我觀察,這兩人還身受重傷,絕不可能是有意為之。”


  “我看也是一個巧合,大哥沒必要自尋煩惱!”


  白玉明說話候,帳外忽然走進來一人,頭頂著紫玉鑲夜明珠的金冠,身穿錦底滾花紅綠袍,外麵套著一身紫緞的小衣,腰上係著一條鑲紅寶石的墨綠腰帶。走起路來搖搖擺擺,臉上帶著倨傲之色。


  他二十歲的模樣,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裏,卻帶著四十歲的滄桑,皮膚光滑,麵白如玉,鼻梁通天,生的英挺,偏偏長著兩道女兒家的彎眉,如墨色一般高低陳染,嘴唇就像熟透的櫻桃一般,笑時左右麵頰上,各自會出現兩個小小的酒渦。


  他一進來,頭頂的明珠便將帳篷照亮,光線映出他的臉,便豆蔻年華的美女,也沒有他這樣嬌媚無雙。


  這竟是一個男生女相的人。


  但如果有人認為他好欺負,那就大錯特錯,當他走過帳篷的時候,那些原本不動神色的死士,竟一個個變了顏色。


  就算向來天塌於頂,也麵不改色的白重真,也臉色微變。


  “白重齊!”


  他一口叫破了來人的身份。


  若是聶青青聽到這個名字,一定會想起那個邪月宗的餘孽,也叫做白重齊;二十年過去,歲月竟沒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二長老!”白玉明肅聲道。


  如果論及他在白家裏最害怕的人,毫無疑問是麵前這個男生女相的二長老白重齊了,身兼白家和邪月宗兩家之長的白重齊,才是白家的第一高手。


  白重齊擺了擺手,算是應了他,然後對白重真說道:“大哥何必自尋煩惱呢?不過是幾個青竹宗的小家夥,殺了便是。”目光透過揚起的帳簾,凝眸著遠方的天空——月依舊很圓,圓的過分。


  “反正這荒山野嶺,殺了也無人知曉。”


  白重真沉聲說道:“我不是擔心幾個青竹宗的小子,而是擔心青竹宗是否發現了我們的動作,若是他們身後有青竹宗的長老——”


  “一並殺了便是。”白重齊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


  “我白家謀劃以久的事情,絕不能被幾個小子打亂。”


  白重真沉吟片刻,終究點了點頭,道:“那就殺了吧,希望一切平安。”停了停,對白玉明說道:“你帶兩個人去,務要將這兩人拿下,若是抵抗,就地格殺!”


  白玉明心頭一亮,躬身說道:“大長老,回來之前我已經讓白山、白水河、白蒲三人去處理這件事情了,相比現在已經有結果了。”


  他自以為聰明,是以在白重真麵前侃侃而談,頗有一些洋洋自得的模樣,卻未見白重真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跪下!”白重真大聲喝道。


  白玉明手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隻聽他說道:“大長老,我——”聲音顫抖,難以成句。


  白重真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喝道:“白玉明,是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我——隻是——”白玉明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重齊隻是冷眼旁觀,並不說話,他的心比白重真還要冷酷。


  便在這時,一名死士走進帳篷,冷冷的道:“稟告二位長老,白山、白蒲、白水河三人的長明燈——滅了!”


  白玉明一聽此言,頓時癱軟了下去。


  “死了?”他說,聲音顫抖。


  沒有回答他,一個都沒有。


  帳篷裏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聽的清楚;更不用說,上下牙床猛烈撞擊的聲音。


  “咯咯”作響。


  白玉明緊張,甚至恐懼。


  他明白在白重真和白重齊心中,自己並不比家族死士高,現在因為自己的原因,一連損失了三名死士,那森冷的氣息似乎重新回到了胸口。


  在心髒的位置晃蕩,再晃蕩,仿佛隨時都會深入進去。


  “大長老饒命!大長老饒命!”


  白玉明匍匐在地,不停的叫喊,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那森冷的氣息,即便他知道這是無用的事情。


  白重真——從不會因為別人的哀求,而改變自己的主意。


  從不!


  一隻枯瘦的手掌,撫摸著白玉明的額頭,動作輕柔的就像撫摸著一隻寵物貓。


  白玉明感覺全身的力量正在被抽走,一點一點,身體變得乏力,呼吸變得急促,眼神也變得絕望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落的這樣一個下場——他在心裏呐喊。


  便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白重齊突然開口了:“算了吧,正是用人之際,饒他一命,以觀後效。”秀美的小嘴一張一合,語氣甚是無情。


  但白玉明卻鬆了口氣,至少——他活了下來。


  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呼吸重新變得平穩起來,那雙無神的眼眸,重新恢複了神采。


  將包藏著不甘與不滿的陰鷙目光掩藏,眼眸裏剩下的,盡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謝大長老不殺之恩,謝二長老不殺之恩。”白玉明匍匐著退到一邊,低頭斂目的站在帳篷邊角——風最大的地方。


  白重真看也沒看他一眼,對白重齊說道:“二弟,你太心軟了。”


  白重齊明媚的臉上微微一笑,說道:“邪月宗的人,不會心軟。”


  白重真歎了口氣,不再談論這個問題,而是開始談起了白家此次的目的:“你肯定司空邪月的武魂藏在這裏嗎?我看這山穀平靜的很,不像有那種東西的模樣。”


  白重齊眉頭一挑,不悅的道:“大哥是不相信我嗎?”


  白重真沉聲道:“你蟄伏了二十年,都不說出這個秘密,此刻突然說出,你認為我會信嗎?”灰白的眸子一番,牢牢的盯著白重齊。


  白重齊嘴角一挑,冷笑道:“你不信,可還是來了。”


  白重真沒有說話,隻是長籲一口氣。人皆有貪欲,即便是他,也因為控製不了貪欲,而做出有違理智的事情。


  灰白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白重真欲言又止。


  白重齊看出他的窘迫,自顧自的說道:“我之所以二十年後才說起這件事情,是因為當年那場大戰,司空邪月血影分身受到重創,二十年修養才恢複過來,算算日程,這幾日應是它出世的時間。”


  白重真沉吟了片刻,說道:“但我們在穀中尋找多日,並發現任何武魂存在的痕跡,甚至連武魂出世的痕跡也沒發現。二弟,這次你算錯了。”


  白重齊目光一凜,死死的盯著白重真,半晌,慢悠悠的開口說道:“我是不會算錯的,血影分身一定就在此處。”


  白重真“哼”一聲,道:“那你認為是我們手下的死士不夠盡心竭力嗎?”


  這當然是個笑話,白家的死士從小培養,早已被灌輸了永遠忠於白家的思想,是不可能有不盡心竭力的。


  白重齊猶豫的片刻,轉身對白玉明道:“玉明,近日搜查深穀中,可查到什麽可疑的地方?”


  白玉明愣了一愣,回道:“可疑的地方?若說最可疑的,就是深穀東邊的一片石林了,死士進去探查過,費了好大的勁才走出來。但石林裏什麽也沒有,空蕩一片。”


  白重齊手托著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樣,半晌,才緩緩開口問道:“你確定裏麵是空的?”


  白玉明又一愣。


  回答確定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他覺得,白重齊所要的答案一定不是“確定”兩字這麽簡單。


  猶豫了片刻,白玉明答道:“不、不確定。”


  白重齊還未說話,白重真首先瞪著眼,灰白的眸子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的道:“為什麽不確定,我不是讓你們搜索山穀的所有角落嗎?怎麽還有不確定的地方!”


  白玉明身體一哆嗦,就要跪倒在地,隻覺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他,不讓他跪倒。


  耳畔傳來白重齊的聲音:“老實說吧,別支支吾吾的。”


  白玉明聽得這話,如蒙大赦,他知道,至少自己不會有性命之危了,斟酌了一下句子,張口說道:“那處石林甚是詭異,我派去的人,隻能在石林外圍探究,想要走進去,卻每每轉了出來,是以死士們根本就無法探究石林內部有什麽東西。”


  白重真疑惑的看了一眼白重齊,緩緩說道:“二弟,你怎麽看?”


  白重齊沉吟片刻,說道:“若我沒猜錯,玉明遇到的應該是陣法。”


  “陣法?”白重真眉頭微皺。


  陣法一道,博大精深,以白家這些年的積累,也沒有一名精通陣法之人,足見陣法學習入門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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