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王炎之聽的這話,眼睛一亮,道:“您的意思是?”
王羲冷笑一聲,道:“王家的嘴邊肉,又怎會讓他人叼走,告知你父親,待事情完成後——”
“斬草除根!”王羲蒼老的麵孔,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就像從地獄中爬出的森然惡鬼。
清晨,有霧,濃霧。
濃霧籠罩下的雲夢澤,越發危險。
即便隻在邊緣遊走,許墨也能感覺到一種壓抑的氣息。
他騎著馬,不徐不疾的走著,就和走路的速度差不多快慢;雖然坐在高頭大馬上,卻顯得那樣孤獨,那樣倦怠。
但廖紅兒知道,一旦遇到危險,這倦怠的少年立刻會變成另一個人,變得如鷹一般銳利。
就在剛才,一隻不知死活的妖獸,試圖攻擊廖紅兒,被許墨一劍穿心,那一劍快的不可思議,快的肉眼無法捕捉,快的讓廖紅兒開始懷疑自己。
劍是這樣用的嗎?
廖紅兒搖了搖,將這個奇怪的想法拋出腦外。
“謝謝。”
她隻說了這兩個字,但很快發現,連這兩個字也是多餘的,像許墨這樣的人,你永遠也不必說“謝”,因為他們永遠也不會因為這個“謝”字而回答你。
一座涼亭,六角。
亭尖棗紅,亭柱墨綠,亭中的石頭桌石凳灰白;紅綠白三種顏色,在這小小的涼亭間,形成了一種莫名卻和諧的統一,並不豔麗,卻令人過目難忘。
涼亭,一個乘涼的好地方。
“休息片刻吧?”廖紅兒說道。
即便她並不累,但這壓抑的氣氛卻令她不得不休息。
“好!”許墨回答。
三人走到亭中,各自找了一隻石凳坐下,間隔一步遠,相互對視。
獨眼廖道:“也不是那藥圃裏究竟有什麽好東西,惹得王家這麽大動幹戈。”
廖紅兒眯眼笑道:“東西一定是極好的,不然王家怎麽可能拉下臉麵和我們合作?”
許墨冷笑道:“東西極好,可也要到手才有用。”
廖紅兒霍然轉過身,等著許墨,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許墨站起身,凝視著遠方的天空,半晌才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東西極好,可惜也不容弄到手。”
獨眼廖咧開嘴,大笑道:“許先生勿需在意,化元巔峰的妖獸雖然厲害,但我們準備充足,也未必會輸。”說話間,歎了口氣,又道:“就算輸了也沒什麽,想必命是能保住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似是對自己的話,毫無信心。
許墨微微一笑,坐下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那隻獨角黑蛟龍——”
獨眼廖疑道:“那是什麽?”
廖紅兒白了他一眼,解釋道:“爹爹,平常叫你多學一些權謀你又不學,現在丟人現眼了吧。”用下巴點了點許墨,說道:“許先生的意思是——王家。”眼中射出兩道寒光。
與王家合作,無異於與虎謀。若是實力對等,尚可能和平共處,但王家與戰龍傭兵團的實力,明顯並不對等。
三名凝神期武者,就像三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壓在廖紅兒心頭。
獨眼廖聽得此言,愣了愣,臉色變幻不定,最後歎了口氣,說道:“老子也不懂你們這些權謀之術,但卻聽過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想那麽多也沒用,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廖紅兒白了他一眼,恨恨的盯著許墨,說道:“都怪某人,隨意答應了結盟的事情,也不想想後果。”
獨眼廖臉色倏變,厲聲道:“紅兒,說什麽?還不向許先生道歉!”
獨眼廖雖不解許墨為何會答應結盟,但卻有種感覺,這個救過他性命的男人,絕不會傷害他;獨眼廖的感覺向來不準,但他卻有種感覺,這次應該是準的。
“爹爹!”廖紅兒撅起嘴,就要反駁,卻被獨眼廖打斷:“道歉!”
看著獨眼廖那怒目圓睜的模樣,廖紅兒隻能低頭斂目,道:“對不起,許先生。”隻是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不甘與不願。
獨眼廖歎了口氣,並未說話;反倒是許墨微微一笑,說道:“紅兒小姐的埋怨也是有道理的,我的確考慮不周,這樣吧,廖團長你和紅兒回去,我獨自一人赴約就可以了。”
這也是他想好的事情,原本希望依靠戰龍的耳目,找到一隻蛟龍妖獸;現在蛟龍妖獸也找到了,戰龍對他的幫助實在有限,與其讓他們陷入危險中,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前去。
可這話,卻遭致了獨眼廖的強烈反應:“先生當我獨眼廖是什麽人?還是看不起我父女的實力?”
許墨道:“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
話未說完,便被獨眼廖打斷:“這就對了,既然先生沒有看不起我們,就讓我父女助您一臂之力吧,多了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
許墨搖搖頭,道:“我這裏給廖團長交個底,麵對王家的龐然大物,我想自報沒有問題,但能否抱住戰龍,就猶未可知了。”
他本想用這話讓獨眼廖知難而退,卻不想獨眼廖竟哈哈大笑起來:“先生自可放心,王家想要吞並我戰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王羲那個老匹夫若真想吞下戰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許墨眼睛一亮,心想:“莫不是戰龍背後還有依仗?”
廖紅兒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許先生毋須疑心,雲夢澤有世家不假,但說到底,卻還是寒門的天下,戰龍雖不算是雲夢澤裏的大傭兵團,卻也有名有號,王家不敢胡來的。”
許墨搖搖頭,不可置否。
那一日他從王炎之離去時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誌在必得的神色,他覺得王家很可能借此機會,將積雷潭裏的藥圃和戰龍一箭雙雕。
可看這父女兩人自信滿滿的神色,許墨便知,這話說了也是無用,兩人不會聽的,隻幹笑一聲,說道:“那麽好吧,記得遇到危險時,不要硬拚,保住性命要緊。”
“許先生放心,老子這點還是省的。”獨眼廖笑容一收,肅聲說道。
許墨搖搖頭,遙望著遠方的天空,不知在想著什麽。
二
高牆,朱門。
高強朱門後的一個小院裏,一個房間熱的出奇。
六七月的天氣,屋裏還生了四個火盆,火燒的很旺。
跳動的火光,將四壁和屋頂都映的通紅。
王羲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同樣通紅——他全身都是紅的。
他赤著上身,盤膝坐在四隻火盆中央,頭頂蒸騰如煙。
王家的另外兩位凝神期高手王順昌和王順吉一臉恭敬的站在一旁,身上不停的冒著汗,發髻被汗水侵濕,衣衫如同被水澆了一般,可他們依舊低頭斂目,一言不發。
就在這時,王羲幽幽的開口說道:“準備好了嗎?”
王炎之的父親王順昌開口說道:“一切已經準備妥當,我會扮做老仆,跟著炎之,順吉會去盤龍穀外守候。”
王羲點了點頭,說道:“恩,你這便一旦得手,立刻以狼煙為號通知順吉。”
王順昌一低頭,道:“知道了,父親。”
“恩。”王羲點點頭,目光流瀉到王順吉身上,“順吉,你這次的任務頗重,定要做到一個不留。”
“知道了,父親。”王順吉道。
王羲看著自己的兩個突破凝神期的兒子,心中暗暗歎氣,謀財害命的事情,王羲年輕時並未少做,到老時,卻對這種手段嗤之以鼻。
若不是這次積雷潭中的藥圃實在太過珍貴,他也不會行如此非常之事;可為了王家,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對,值得的!王羲有個秘密,為了這個秘密,一切都值得。
一念及此,他赤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陰惻惻的對兩個兒子說道:“老夫正在練功緊要關頭,不能出手;你兩人此次定要記得,戰龍傭兵團的人,一個不留,那個叫許墨的高手,同樣不能留,我王家絕不能給雲夢澤的寒門武者留下任何把柄,知道嗎?”
王順昌和王順吉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愕,在他們的印象中,王羲從未如此鄭重。
“諾!”
兩人同時鄭重的點了點頭。
戰龍,誰叫你撞到槍口上了呢?
這世上有很多種人,有一種人,明明他在笑,你卻能感覺到陰風陣陣,這種人叫笑裏藏刀的人。
這種人的笑容,叫笑裏藏刀,這一招,最為致命;笑裏藏刀的人,也因為這一招,最為危險。
在許墨眼中,王炎之就是一個笑裏藏刀的人。
昨日的雨水,掃去了雲夢澤的酷熱,潮濕的水汽凝聚成霧,在低空盤旋。
許墨三人來到雲夢澤東南角的積雷潭,與王炎之見麵。
“你們來了。”他笑著迎了上來。
“你們的人呢?”
說話的獨眼廖,名義上,他是戰龍傭兵團的團長,所以此時由他說話,最為恰當。
王炎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就像昨夜橫在天頂的月牙兒,“當然,我的人當然來了。”一揮手,從樹林裏鑽出幾條人影,身披甲胄,手持利劍,個個精神飽滿,一看就是化元期的好手。
王大力跟在這幾人身後,臉上帶著陰惻惻的笑容,“獨眼廖,又見麵了。”
“王大力!”獨眼廖的眼睛裏,幾乎快冒出火來。
王炎之笑道:“好了,大家都是盟友,有什麽仇怨都是過的去的事情。”
獨眼廖冷哼一聲,不可置否,王大力與他的仇恨又豈是一兩句話能放下的,此刻,隻能說盡量壓抑而已。
直到廖紅兒碰了碰他,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嘟囔了一句:“看在盟約的分上,老子就暫時不和他計較了。”
王大力微微一笑,目光投到許墨身上,問道:“這位就是那日住廖團長的兄弟吧,果真不凡,在下敗的不冤。”
許墨並未隱藏氣勢,示意所有人都看的出來,他是一名化元中期的武者。
“過獎了。”他拱手說道。
有些時候,隱藏的太多反而不美,適當的讓對手看透一些,才會叫人疑惑,好比此刻的王炎之,他就摸不清楚許墨真正的實力。
他是真的隻有化元中期,還是仍然在隱藏?
就在這時,隻聽許墨說道:“這位是?”王炎之抬頭一看,心中“咯噔”一聲。
許墨手指著正是假扮成仆人的王順昌,剛才跟在王大力身後走出,絲毫沒引起人的注意,沒想到此刻被許墨問起。
王炎之不愧是世家子弟,瞬間調整心緒,笑著說道:“這是昌叔,在王家工作有三十多年了。”
王順昌配合的做出躬身的姿態,以彰顯自己的下人身份。
許墨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昌叔,真是失敬失敬了。”
王順昌淡淡的道:“老夫隻是一個下人,何談讓公子失敬的說法嗎?”
許墨眼珠一轉,笑道:“正是因為昌叔是王家的下人,才更令我失敬;王家果然是雲夢澤頂尖的世家,連下人也有如此功力。”
許墨的入微能力已入骨髓,一有危險,便會心生感應;方才別人沒注意到這躲在人後的昌叔,他可注意到了此人。
在見他的一瞬間,此人眼中射出一道晦澀的寒光,身體自然散發出一種殺氣。
僅僅一瞬間,卻被許墨捕捉到了;更讓他驚訝的是,自己竟然看不透昌叔的功力;隻有兩個可能,其一,昌叔根本不會武技,其二,他的武技已經高明到了自己看不透的程度。
許墨相信,昌叔屬於後一種。
王順昌聽的這話,微微一怔,正好瞥到許墨那審視的目光,心道:“難道他在試我?”嘴上說道:“公子實在太折煞小人了,不過是一點莊家把式,上不得台麵。”
獨眼廖不明就裏,隻覺這昌叔平平無奇,是以也在一旁幫腔道:“許先生,我看這老頭倒平常的很!”眼神裏盡是輕蔑。
平常?人家動動手指頭就能做掉你好不好,許墨麵色說不出的古怪。
就在這時,王炎之開口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進了禁製在說,到積雷潭裏,還需一段路程。”
獨眼廖磨了磨雙掌,興奮的道:“是啊,老子都有些等不及了。”
王大力哼了一聲,嘲笑道:“等不及送死吧。”
獨眼廖怒道:“你再說一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