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對了!還未請教壯士名號!”許墨說道。


  漢子一擺手,朗聲道:“什麽名號不名號的,我叫玄畢。”


  許墨還未有反應,就聽廖紅兒一聲驚呼,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玄畢?你是妖將玄畢!”廖紅兒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


  從廖紅兒口中,許墨得知了一些妖將玄畢的事跡。


  比如:傳言他身高兩仗,力大無窮;又有說他三頭六臂,細脖如蛇;甚至有人說他張著一張雷公臉。


  可麵前的妖將玄畢,除了身高比普通人高些,看起來並無多少特別。


  於是乎,許墨的表情也變得怪異起來。


  玄畢像是習慣了這種表情,爽朗的一笑,咧嘴道:“那都是傳言,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無論傳言如何離奇,有一點倒是確實無誤:玄畢好與妖獸為伍。


  人族和妖獸早已不死不休,在雲夢澤一帶更是如此,玄畢與妖獸為伍的行為,毫無疑問是對人族的背叛。


  背叛者死,所有人都希望玄畢死,或許許墨是唯一的例外,也正是因為此,他意外的得到了玄畢的友誼。


  玄畢帶著許墨兩人,回到了自己的家。


  玄畢有家,就在積雷潭的一片水澤邊上;青山環抱,綠水縈繞,一棵粗壯的不可思議的樹木上,有一座木質結構的小屋,這就是玄畢的家。


  霧氣散去,晴空如洗,萬裏無晴,棕色的屋頂在驕陽下,展現出一抹亮麗。到了夕陽西下時,又變得燦爛如金,到了黑夜,又漆黑如墨。


  在與王炎之和獨眼廖失散後,許墨決定占時待在玄畢家裏,作為交換,他將自己的酒囊遞給了玄畢。


  “好酒!”


  僅僅打開囊口,玄畢便知這是好酒,極好的酒,比他喝過的最好的酒,還要好。


  “當然好,這可是八十年的女兒紅!”廖紅兒撅著嘴,麵露不愉。


  這酒是許墨從她那裏拿到,現在卻灌進了雲夢澤最臭名昭著的家夥口中,讓她心中生出了一種明珠暗投的感覺。


  “紅兒小姐,你先休息去吧。我和玄畢兄再聊一聊。”許墨笑著說。


  一間木屋,自然留給了廖紅兒,他和玄畢兩人準備徹夜長談,廖紅兒白了他一眼,搖曳著身姿,扭身走上木屋。


  “砰!”的一聲,關上屋門,聲音震得許墨耳膜顫抖,他苦笑一聲,對玄畢道:“小孩子脾氣,是這樣的。”


  玄畢不以為意的一笑,道:“是我的名聲不好,廖小姐算是不錯的了,許多人見到我,都會直接喊打喊殺。”說話間,眼神一暗,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嘶!”


  酒入愁腸,愁到了心裏。


  一時辰後,天色已暗,人也將醉了,篝火依舊,許墨的眼睛也更亮了。


  玄畢不知道許墨為什麽能不醉,他喝的並不少,但看起來依舊清醒如昔。


  “你、你作弊了,一定是作弊了。”他醉眼婆娑的道。


  許墨微微一笑,柔聲道:“我沒作弊。”


  玄畢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許墨的肩膀,說道:“你、一定作弊了,不然怎麽可能喝不醉。”


  許墨笑道:“你又不認識我,也不熟悉我,怎可能知道我的酒量,也許我就是千杯不醉呢?”


  “胡說!”玄畢手一揮,說道,“誰能千杯不醉,就算是幾百年前的詩劍仙人李太白也不可能千杯不醉!”


  許墨淡淡的笑道:“李太白會醉,我卻不會。”


  “嗬嗬嗬。”玄畢幹笑了一聲,指著許墨的鼻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許兄弟,別、別裝了,你一定是用真氣偷偷逼酒了,是不是!”


  真氣逼酒並不是什麽高明的手法,普通武者也能做到。


  許墨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動沒動真氣,你會看不出來嗎?”


  “啊?哈哈哈!”


  玄畢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沒錯、沒錯,你是沒動真氣,是我錯了,你喝不醉,真喝不醉!”說完,自顧自的灌了口酒,喝道:“倒是我醉了,真的醉了。已經好久沒這樣醉過了。”


  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隻是剩下嗚咽。


  巨木莽莽,枝葉蘰蘰,擋得住人的視線,卻擋不住他的哭聲;他哭的很輕,很柔,就像小孩的抽泣一般。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玄畢突然說道。


  許墨怔了一怔,說道:“何錯之有?”


  玄畢道:“我遠離人類是不是錯了。”


  許墨搖搖頭:“人比妖獸更加複雜,你不是一個複雜的人,又不想融入複雜,唯有離開了。”


  玄畢凝視著許墨,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對人敞開心扉,也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人讚成他的做法,但他卻不信,他不信許墨真是這麽想的,他害怕自己得到的,僅是一句謊言而已。


  許墨像是看出了玄畢的想法,幽幽的道:“與妖獸相處,要比與人相處簡單的多,你以誠待它,它必以誠待你,永遠不用擔心其他;反而是人類,則要複雜許多,複雜到可怕。”


  許墨想到了王炎之,想到了王家,甚至想到了潞州的白家,搖搖頭,歎道:“有時我也希望和你一樣,遁入山間,可無奈啊,世事擾人,不得清閑,倒遠不如你活的瀟灑。”


  玄畢久久凝視著身邊的許墨,用一種肅穆的方式,卻被震動了。


  閉眼、睜開,一個簡單的動作,眼中的醉意盡去,玄畢顯得無比清醒。


  “許兄弟,你來積雷潭不會是看上那片藥圃吧。”


  許墨搖搖頭,道:“我上了,你會如何?”


  玄畢的眼神裏,流露出複雜的神色,但很快,複雜褪去,代之以冷漠與堅定,“我會殺了你,或者你殺了我!”


  許墨微微一笑,道:“那麽你我都算幸運,我對藥圃沒有任何興趣,倒是與我一同前來的幾人,對藥圃的興趣滿滿。”


  玄畢“哼”了一聲,眼中射出兩道寒光,道:“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許墨微笑著盯著玄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能知道原因嗎?”


  玄畢道:“有必要嗎?知道結果就好了。”


  許墨搖搖頭,道:“結果是可以改變的,原因卻不能。”


  玄畢道:“這算是威脅嗎?”


  許墨笑道:“你我勝負未分。”


  沉默——隻剩下蟲鳴。


  半晌,玄畢才說道:“那片藥圃維係著積雷潭妖獸的命脈,如果藥圃沒了,我不確定它們會做出什麽。”


  許墨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舒心而自然。


  “你笑什麽?”玄畢詫道。


  許墨聳了聳肩膀,道:“我是在笑你。”


  玄畢愕然道:“我有什麽好笑的。”


  許墨道:“我笑你還在強撐。”


  玄畢麵色倏變,表情陰晴不定的道:“你知道了?”


  許墨笑道:“不難猜測。”站起身,遙望著遠方的天空,“想必是那隻獨聊黑蛟龍的存在吧。”


  玄畢眉頭擰在一起,沉默了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果真瞞不過你的眼睛。”


  許墨轉頭,說道:“到底是怎麽會事。”


  玄畢歎道:“人類練武,若有丹藥輔助,則事半功倍;妖獸修煉,也是同樣的道理。”抬頭,看向遠方,“積雷潭中心的藥圃天生地養,乃是積雷潭妖獸共有之物;忽然有一日,潭中來了一條獨角黑蛟龍,獨占了藥圃,不許眾獸進入。”


  許墨微微一笑,道:“化元巔峰的妖獸要突破凝神期,確實需要大量的靈丹妙藥輔助,還需要吞噬大量的天地元氣,若我沒預料錯誤,那隻獨角黑蛟龍突破之日,就是積雷潭毀滅之時。”


  玄畢心知瞞不過許墨,隻能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積雷潭確有毀之危。”


  許墨道:“那玄兄沒有試過將黑蛟龍趕出積雷潭?以兄的實力,加上積雷潭妖獸的協助,就算是化元巔峰的妖獸,相比也能對付。”


  玄畢兩手一攤,苦笑著道:“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聯合積雷潭原有的妖獸與它交戰三次,次次大敗而回,最後一次甚至動用了蜂兒,同樣被它擊敗。”


  許墨惑道:“怎麽可能?不過是一隻化元巔峰的妖獸而已,怎會如此厲害。”


  玄畢目光一閃,歎道:“這隻獨角黑蛟龍,可不是普通的化元巔峰妖獸。”


  “大有來曆?”許墨凝視著玄畢,等待他的回答。


  “大有來曆。”玄畢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夜黑,無月。


  天空中,偶爾泄出稀稀落落的星光。


  地上的篝火燃的正旺,火光映出了玄畢的臉。


  濃鬱的眉毛緊鎖在眉頭,眼中射兩道憂鬱的光。


  對麵,一雙眼睛正窺視著他,窺視著他的臉上任何一絲一毫的變化;而玄畢就像完全無所覺察似得,毫無反應。


  因為他在沉思,因為他在猶豫著是否應該將所有都告知許墨。


  “我能相信你嗎?”


  “事到如今,你隻有相信我。”


  短暫的交流讓玄畢鬆了口氣,幽幽說道:“你聽說過邪月宗嗎?”


  許墨眼睛一亮,不動聲色的道:“是二十年前,席卷雲州的邪月宗嗎?”


  “正是。”玄畢點了點頭,“那隻盤踞在積雷潭中的獨角黑蛟龍,正是當年邪月宗的護宗門妖獸!”


  許墨凝視著玄畢,眼中透露出不可思議的光。


  邪月宗!怎麽又是邪月宗!

  這個二十年前活躍在雲州的邪惡宗門,就像一隻揮之不去的影子,始終纏繞在他左右。


  先是劍鬼墓地,接著是邪月分身,顯出是護宗妖獸;許墨覺得自己仿佛步入了一個深邃的漩渦,漩渦裏的所有東西,都是謎,一片解不開的謎。


  “你怎麽確定這事的?”許墨沉聲問到。


  玄畢猶豫了片刻,歎了口氣,說道:“我當年就是邪月宗的一員。”


  許墨目光一凜。


  他不知道玄畢為何會告訴自己,這件事情;是試探嗎?還是別的?


  他不動聲色的道:“就算是邪月宗的護山妖獸,也不會這麽難以對付吧,畢竟隻是一隻獨角黑蛟龍,又不是真龍。”


  同級別的妖獸,也有強弱之分,如同人類有武魂的優劣,妖獸也有血脈的優劣,最強的血脈名喚神獸,為龍、鳳、麒麟三者;而蛟龍隻是普通血脈的妖獸。


  玄畢苦笑道:“許兄弟有所不知,蛟龍不是龍,但蛟龍生角,就有一絲龍的特性。”


  許墨挑了挑眼皮,道:“比如?”


  “威壓。”玄畢沉聲說道,“不瞞許兄弟,我每次與他對敵,都能感覺到那股威壓在增強,想必這隻妖獸身上是有一些真龍血脈的存在,隨著修為提升,真龍血脈逐漸表現出來。”


  “所以就算你聯合了積雷潭的妖獸,也不是它的對手?”許墨反問。


  玄畢苦笑道:“非但不是對手,還讓給它送去了不少幫手。”


  許墨眉頭一皺,道:“怎麽?”


  玄畢道:“妖獸之中,等級製度遠比我們想象的森嚴,擁有神獸血脈的妖獸,絕對是同級妖獸中,霸者一般的存在。”


  “獨角黑蛟龍還收服了其他妖獸?”許墨詫道。


  玄畢苦笑道:“沒錯,它手下一共有三隻化元期妖獸,一隻飛翼白虎,一隻雙頭巨蟒,還有一隻通臂猿猴。”說話間,搖了搖頭,又道:“恐怕我是無力阻止它毀掉積雷潭了。”


  許墨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


  玄畢瞥了他一眼,道:“你有辦法?”


  在他看來,許墨最多與他戰力相當,兩人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勝獨角黑蛟龍,更不用說那黑蛟龍還有三隻化元期妖獸作為幫手。


  所以——他不相信許墨有辦法。


  許墨像是知道玄畢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淡然自若的說道:“你忘記了更我一起進入積雷潭的那幾個武者嗎?”


  “當然記得,被蜂兒追的落荒而逃。”玄畢的臉上露出一抹譏笑。


  許墨不以為意,說道:“他們中有幾個被你的蜂兒殺了,但領頭的那個還活著。”


  玄畢譏笑道:“活著又如何?不知道積雷潭凶險,貿然進入,早晚是一個死字。”


  許墨笑道:“但我們能救他。”


  玄畢眉頭一皺,說道:“救他幹什麽?想來也是個廢物,就算不是廢物,他的目的也不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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