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許墨惑道:“小心她幹什麽?”


  老實說,雖然和薛紫衣接觸的時間不多,但他對這個清風閣的長老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拿捏著架子,給青竹宗一行人臉色,甚至親自到山門前迎接他們,又為他們安排了舒適的住房。


  許墨打賭,倘若演武在落霞宗舉行,落霞宗的宗主絕不會用這種規格來招待他們的。


  小白說道:“她發現了我的存在。”


  許墨笑了,道:“她是凝神期的高手,發現你的存在也不奇怪,而且發現了就發現了,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在他看來,小白已經暴露了一次,雖然青竹宗的保密功夫做的不錯,但暴露了就沒有再隱藏的價值。


  卻聽小白急道:“主人,這可是三宗演武,我是你的秘密武器啊,現在秘密武器暴露了,你就不擔心嗎?”


  “秘密武器?”許墨愣了一愣,哭笑不得的道:“誰告訴你是我的秘密武器了?”


  小白急道:“主人別小看我,我還是挺有用的。”


  許墨笑道:“除了對付妖獸,我可看不出你有什麽用。”


  這話說的戲謔,戲謔的小白幾乎快哭出聲來:“我可是一隻化元巔峰的妖獸!我們兩加在一起,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麽簡單。我打賭就算那個瞎子,也不是我倆合力的對手。”


  許墨微微一笑,道:“可我一個人就能勝瞎子。”


  小白道:“我可不信,他已經是接近凝神期的高手了,隨時都可能突破。”


  許墨道:“凝神期的高手我也殺了不少。”


  無論是白家二老,還是王家兄弟,甚至是沈閉月都是死在他的手上,這也讓許墨積累前所未有的自信,隻覺得凝神期高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小白正色道:“主人,切不可小看凝神期的高手,你殺的那幾人,除了沈閉月之外,其他人的武魂隻能算是黃階武魂,就算修為是凝神期,可實力並不算強;別的不說,就隔壁那個瞎子雖然勉強,但也能擊殺他們,而沈閉月的武魂雖然是玄級,但不善於戰鬥,又有重大的缺陷,所以才會被你擊殺。”


  小白停了停,又道:“類似薛紫衣和淩落風這種高手,你就沒有神算。”


  “那崔媚娘呢?”許墨忽然問。


  他心知小白實力不強,但眼見卻不低,於是有此一問。


  “崔媚娘?”小白沉吟了片刻,道:“若是以前,你斷然沒有勝她的可能,但是現在,卻有了那麽一絲可能。”


  許墨沮喪的道:“才一絲?我以為自己必勝她的。”


  小白沒好氣的道:“能有一絲就不錯了,她的武魂可是玄級下階武魂青玉蟾蜍,若不是被你吞噬的神木王鼎克製,恐怕你沒有半點勝她的機會。”


  許墨一聽這話,頓時樂了,笑道:“隻要能勝她就好。”


  小白惑道:“主人和那婆娘有什麽過結?”


  許墨的腦海中回蕩起崔媚娘兩次試圖擊殺他的場景,冷哼一聲,道:“過結是有一些,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對我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樣,每次見到我都恨不得立即將我格殺。”


  語氣逐漸低緩:“我記得自己沒得罪她啊。”


  小白哧哧的笑了起來:“主人啊,你還是不了解女人,有時候女人會因為一點芝麻大的小事就恨你一輩子。”


  “小事?原來如此”許墨的臉色說不出的古怪。


  他可不知,崔媚娘恨他入骨,可不是因為小事。


  夜,萬籟俱靜。


  林絳雪還未走進院落,便被一陣呼呼的風聲吸引,這風聲絕不是自然形成的風,而是兵戈運動時絞起的氣勁,帶著一種兵器特有的凶意。


  能產生這種程度凶意的,不用說一定是重劍了,林絳雪聽崔媚娘描述過那把重劍,一人高,半人寬,黝黑透亮,就像一整塊巨大的黑鐵,劍上凶光畢露。


  光憑這些描述林絳雪便成猜到,這是一把極凶狠的劍,劍凶狠,劍法同樣凶狠,此際回蕩在耳畔的風聲,又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林絳雪施施然走進院落,倚在門廊旁,注視著正在專心練劍的許墨。


  他正用一種非常普通,又非常怪異的姿勢,練習著劍法中最簡單的直刺動作,普通是因為姿勢普通,怪異則單單是一種感覺,但這種感覺又並非無跡可尋,至少那把重劍就透露著古怪。


  重劍很重,但絕不至於令許墨渾身流汗,他整個人就像一隻從水中撈起來的貓,緊鎖的眉頭,沉重的弧線,還有臉上虛弱的表情,都說明他已經來到了極限。


  他練的多久?

  重複了同一個動作已經多久?

  林絳雪不知道,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從她看開始觀看,許墨的動作就沒有變過。


  挺劍直刺,


  再直刺,

  繼續直刺

  ……


  即便已經身心俱疲,可他的動作看起來依舊標準而有力,而更令林絳雪驚訝的是,從頭到尾,這標準的動作都是一樣的,這種的一樣可不是沒變,而是真的一樣,不差一絲一毫的意思。


  林絳雪看著他,竟有些癡了。


  良久,良久,當他停下來抹去額上的汗珠時,這才發現她站在門旁,一襲白衣襯著俏麗的身姿,在月光的映射下,仿佛一名墜落人間的月宮仙子。


  “你來了。”許墨尷尬的說,語氣尷尬,表現的也尷尬,他的手甚至不知應該放在哪裏,一張俊臉紅了紅,不知是運動過後自然的紅潤,還是羞紅,總之,他臉紅了。


  若是聶青青在這裏,一定會嘲笑他,可聶青青不在,在這裏看到他臉紅的林絳雪,林絳雪僅僅抿嘴一笑。


  “不歡迎我嗎?”她說,語氣一如昔日。


  在她絕美的臉上,忽然綻出了一朵笑容,就像白雲深處探出的一縷陽光。


  許墨看著她,看著她的笑,情不自禁的也笑了起來。他忽然發現,尷尬已經不在了。


  “沒想到你會來。”許墨說道。


  林絳雪走到他身邊,笑道:“可我來了。”


  許墨道:“一定不是你自己要來的。”


  林絳雪眼波一轉,道:“沒錯,是我師傅讓我來的。”


  許墨挑了挑眉頭,道:“讓你來試探我?”


  林絳雪笑了,搖頭道:“隻是讓我來見你。”


  許墨搖頭笑道:“她恨我入骨,又怎會這麽好心呢?”


  林絳雪道:“她是不懷好意,可我沒有不懷好意。”


  許墨目光連閃,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久,終於開口說道:“現在我們是敵人。”


  林絳雪沉默了下來,眼神有些茫然的凝視著許墨,仿佛在咀嚼著他這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們從來就是敵人。”


  小院的寒風和山上的風一樣冰冷,可許墨卻感覺一股熱意在體內翻湧,因為他忽然明白了,敵人兩個字是多麽沉重而複雜的字眼。


  “進屋嗎?”他說,目光閃爍。


  林絳雪笑了,道:“合適嗎?”目光不禁的四遊,最後停留在柳青芙的房門前,房門緊閉,但燈尚亮著。


  許墨微微一笑,道:“除非你介意。”


  林絳雪笑道:“我從不介意。”


  兩人一起走進房間。


  柳青芙背靠著門,狠狠跺了跺腳,口中念叨:“該死的師弟,居然和一個狐媚子扯在一起,難怪一進清風閣就魂不守舍,你這樣做這麽對得起青青。怎麽對得起——”


  她本想說一個我字,可這字剛來到嘴邊,便煙消雲散。


  “我又有什麽資格說他呢?”柳青芙的雙眼中滿是淒迷之色。過了一會兒,才恢複了清明,隻見她眉頭微蹙,自言自語道:“管他的,眼不見為淨,睡覺了。”


  右手一拂,燈滅,人已躺在床上,卻睜著眼,怎麽也睡不著。


  林絳雪透過窗戶,看到柳青芙的房間燈滅,不禁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師姐生氣了。”


  許墨笑了,道:“她不會生氣的。”


  “哦?”林絳雪眼波轉動,“可她已經滅燈了。”


  許墨笑道:“燈滅不等於生氣,也可能是她累了。”


  林絳雪搖搖頭:“你真不了解女人。”


  許墨微笑道:“可我了解自己的師姐。”


  林絳雪道:“師姐也是女人。”


  許墨道:“這個女人也是師姐。”


  林絳雪深深的看了許墨一眼,笑道:“總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那就等吃虧了再說。”


  許墨從不認為吃虧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老人家不是常說,吃虧是福嗎?

  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安靜的隻有初春的風輕撫著樹葉的沙沙聲傳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絳雪輕拂著額前靚麗飄逸的柔發,淡淡的說道:“你這裏有酒嗎?”


  許墨笑了出來,道:“別的沒有,隻有酒管夠。”


  林絳雪微微蹙眉道:“我可不是酒鬼。”


  許墨道:“可我是。”


  二


  一隻碧玉酒壺,兩隻夜光杯,一壺好酒。


  喝酒的人是一男一女,女的隻是微微輕抿,男的卻大口豪飲,兩者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態,都大相徑庭,可他們卻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喝的是同一壺九。


  林絳雪好久沒有這樣喝酒,可以不必想那些複雜的東西,將整顆心都沉浸在酒中。


  這酒是好酒,入口苦,入喉冷冽,入胃則火熱,三重不同的味道,帶來三種不同的享受,這種感覺妙到巔峰。


  “難怪會有這麽多人喜歡喝酒,原來酒的味道真的不錯。”林絳雪又抿了一口,絕美的臉上浮現出兩朵紅雲,酡然若醉。


  許墨笑了,說道:“這你可錯了,很多人喜歡喝酒,不是因為酒的味道,而是喜歡醉的感覺。”話說完,又仰頭灌了一杯。


  一飲而盡。


  樽已空,壺裏還有不少,但許墨沒有繼續續杯,而是瞧著林絳雪,瞧著她那雙宛若整個星空的眼睛。


  林絳雪被這直勾勾的眼神盯的不禁垂下頭,臉上紅了紅,說道:“你也是因為喜歡醉而喝酒的嗎?”


  許墨目光直視著她,道:“我從不會醉。”


  林絳雪默然半晌,淡淡的道:“所以你是喜歡酒的味道?”


  “不。”許墨的臉上綻開了一朵微笑:“我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否喝醉。”說話間,他又被自己斟了杯酒,芬芳的液體在夜光杯中蕩漾,映出了他的臉,同樣在蕩漾。


  他不知自己的心,是否同樣在蕩漾,隻知道,自己想要喝醉,醉了就可以不用思考,喝醉了就可以忘記一切。


  可越是想醉的人,越是醉不了,心裏藏著事,又怎可能喝醉?

  聽得許墨的話,林絳雪像是忽然別跟一根刺梗塞的咽喉,感覺心中又苦又悶,她不知道許墨的心中到底有多苦悶,但那苦悶絕對比此刻她所感受到的,要多十倍,甚至百倍。


  林絳雪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那禁製的酒壺上,道:“我想也看看自己能否喝醉。”話音未落,學著許墨的樣子,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連帶著滿腔苦悶,一飲而盡,茫然的雙眼立刻變得迷離起來。


  林絳雪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必須戰勝的男人,可她卻發覺,在他麵前自己連動手的可能都沒有。


  為什麽?

  林絳雪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麽,是他曾經戰勝過自己?或是自己心中的恐懼在作祟?


  會是這樣的理由嗎?


  會這樣可笑又可悲的理由嗎?

  林絳雪看不見自己的眼睛,但她覺得,自己的眼睛裏,一定蕩漾著某種莫名的情絲,她已知道這情絲斬斬不斷又揮不去,隻能竭力的隱藏,將它隱藏起來,卷縮在起來,躲起來,不讓他發現一絲一毫的痕跡。


  她在竭力的躲藏,但卻感覺,自己依舊躲不過許墨的眼睛,那雙因為醉酒而迷離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心。


  這種發現令她感覺恐懼,她的身體在晦澀的、不住的顫抖,她的嘴唇同樣在顫抖。


  林絳雪回避著他的目光,轉頭望向窗外。


  “我要走了。”


  “我送了你?”


  “不用。”


  “那麽一路走好。”


  “我會的。”


  林絳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樣離開的,大概是運起身法,發足狂奔,看起來就像一個被捉奸在床的娼婦。


  她的臉火辣辣的,羞紅了一片。


  許墨望著那遠去的身影,忽然歎息道:“出來吧,我知道你躲在上麵。”


  “哢嚓”一聲,像是瓦片斷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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