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二月一十二日,晴,清晨。


  春日的斜陽透過窗戶紙,泰然自若的照著屋裏的一盆水仙花,幽暗的殘香回蕩,同樣回蕩在房間裏的,還有經久不散的酒香。


  許墨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直到意識變得模糊,終於趴到了床上,他知道自己醉了。


  醉的徹底,醉的毫無節製,醉的一夜就像一瞬間一樣短暫。


  清晨,一個女聲攪擾了晨夢,他才不情不願的清醒過來。


  他揉著有些發麻的眼睛,怏怏說道:“師姐,叫我起來幹什麽?”


  柳青芙眯起眼,狹長的縫隙裏射出兩道寒光:“你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我的生日?”許墨自言自語,“不是啊,難道是師姐的生日?也不是嗎。”


  柳青芙的額頭上浮現出三道黑線,恨不得用劍將對麵這個裝傻充愣的家夥一劍刺穿。


  但到最後,她還是忍住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絢爛笑容,用一種史無前列的溫柔語調,輕盈而又優雅的說:“如果你再不起來,我就讓你嚐嚐透心涼的滋味。”


  陰風陣陣。


  明明是初春的清晨,可許墨依舊感覺到陰風陣陣,就像那照不到太陽的牆角。


  他隻用了半秒鍾的時間,就從床上彈了起來,花費了大約三十秒完成了套上外衣這一動作。


  就算是最麻煩的洗漱,也在兩分鍾內完成,此刻的他看起來神采奕奕,絲毫沒有宿醉之後的萎靡,以至於讓人懷疑,昨夜他是否真的醉了。


  柳青芙對許墨投來審視的目光,許墨尷尬的一笑,說道:“不要看我,我真的醉了。”


  院子裏楊柳倚著春風而動,搖曳的枝條就像女兒家的腰,許墨臉上的微笑,猶如一抹投到湖心的陽光,璀璨絢爛到了極點。


  新的一天,美好的一天,三宗演武開始的一天。


  清風閣就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城市,行走在閣裏的街道,會有一種行走於集市的感覺。


  吆喝聲,叫賣聲,車軲轆轉動的聲音不絕於耳。


  而這些行走在街麵上的人,多數都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在這裏她們不用輕紗遮麵,也不用強迫自己做出優雅的姿態,這裏的女人是全天下最真實的女人,也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柳恒博向許墨介紹著清風閣:“清風閣始建於兩千年前,是劍道奇才妙音師太用來閉關之所,妙音師太功成出關後,在此地開山立門派,又經過兩千年的發展,這才有了今天的規模。別看清風閣做出一副遠離塵世喧囂的模樣,事實上,整個清風閣就是一處小小的塵世。”


  許墨聽了忍不住讚道:“宗門便是小世界,這還隻是一個底蘊深厚的八品宗門,不知道天下間頂尖的宗門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柳恒博笑道:“其實清風閣能有今天,也不僅僅是八品宗門這麽簡單,當年妙音師太遊離東南域,尋名山大川,洞庭仙府,在這清風山尋到了萬年前雲水派的遺藏,利用這些遺藏苦修了數十年,這才到達登峰造極的經濟,為清風閣打下了基礎。所以說,清風閣能有今日的規模,大多還是前輩的遺澤,若比真正開拓進取,是比不了我們青竹宗的。”


  話音未落,就聽一個女聲響起:“胡說!一個小小的青竹宗怎可與我們清風閣相比!”


  許墨循聲望去,隻見一俏麗的女子立在不遠處,這女子不過十七八歲,肌膚勝雪,嬌媚無雙,長發披肩,一身杏黃衣衫,頭發上束了條金帶,燦然生光。仔細一看,她的臉上卻充滿了怒容,眉頭微蹙,嘴角向下微微露出一個譏笑的神情。


  隻見她櫻桃小口微微開闔,喝道:“哪裏來的鄉下野人,竟敢胡亂論我清風閣的是非!”


  柳恒博見對方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不升起,笑吟吟的道:“姑娘,剛才柳某說話確實有欠考慮了。”


  這畢竟是清風閣的地方,在別人的地方說別人的壞話,即便這壞話是一個眾人皆知的事實,也是不美的。


  所有柳恒博示弱,倒也正常。


  可這女子卻有些不依不饒,隻聽她冷哼一聲,喝道:“看你們的樣子就知道是來參加三宗比武的武者,你們是落霞宗還是青竹宗的?不要緊,無論是落霞宗還是青竹宗,這次配襯的對象,我是你們,就會放規矩一些,免得招惹麻煩。”


  這女子說的話夾槍帶棒,令柳恒博眉頭一皺,忍不住道:“姑娘,我好像並沒有說什麽過分的東西吧。”


  女子瞧了柳恒博一眼,冷哼道:“你對我清風閣的祖師不敬,還說沒說什麽?是不是要指著清風閣弟子的鼻子數落祖師,才算有什麽?”


  柳青芙忍住譏諷道:“妙音師太我們自然佩服,她創立清風閣也是東南域的大事,可依靠前輩遺澤的事情也是實情,既然是實情,難道還不容別人說嗎?”


  “青芙,不可無禮!”柳恒博道:“這位姑娘,小女說話有欠妥當,還請見諒。”


  柳青芙見父親又是一味忍讓,不禁心中怒起,冷哼一聲,道:“爹爹,你和她道什麽歉,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連尊卑都不懂!”


  那女子一聽此言,頓時一怒,喝道:“誰是野丫頭了。”揮手就上,黃裙隨風飄揚,身姿舒展優雅,就如梅花精靈一般。


  可她手上的招數卻凶狠之極,一出手就以指代劍,點上柳青芙胸前俞府穴,俞府穴連接腎經,這一重手若是點實,少不得會震動內腑,受到重傷,可謂是恨辣之極。


  柳青芙冷哼一聲,怒道:“好個出手狠毒的野丫頭,我端是不能饒你。”雙手閃電般的探出,以平波流雲掌對敵。


  兩人指掌相觸,身體各自一震,暗道:“此人乃是勁敵。”遂都不敢大意,全力釋為起來,眨眼之間,便過了十招,不分勝負。


  許墨苦笑著閃到柳恒博身邊,說道:“師傅,你就不分開她們嗎?”


  柳恒博看了他一眼,笑道:“分開幹什麽,難道你沒看出,兩個人隻是在打打玩玩嗎?”


  許墨苦笑。


  沒錯,就是在打著玩,武者相爭,隻要沒動武魂,都算是打著玩,此刻縱使兩女都打出了火氣,依舊沒有用武魂做生死相爭,可見兩人雖怒,但尚且殘有理智。


  柳恒博又道:“好好看著,這個女子可能是這次演武的對手之一。”


  眾人一聽這話,立刻全神貫注的看著場中的比試。


  柳青芙雖沒動武魂,但平波流雲掌也算青竹宗的一絕,她又領悟了掌法真諦,摒棄掌法中一些華而不實的虛招,使整套掌法變得更加凝重,普通武者在不動用武魂時,絕對經不起她三掌。


  可這黃衫姑娘非但沒有被擊敗,反而以指代劍,打的有聲有色,雖然稍落下風,但每每突如其來的反擊,也驚出了柳青芙一身冷汗。


  柳青芙心想:“這姑娘究竟是何來頭,看年紀比我還輕,但單比武技,我未必就勝的了她。”


  殊不知黃衫姑娘心中也驚,暗道:“這青竹宗的女子還真有些能耐,我若不用劍,恐會敗於她手,即便用劍最多也隻能打個平手。


  兩女此刻之是招式之爭,黃衫女子沒用劍,柳青芙沒動真氣,可謂是一個平手之局。


  許墨看著這黃衫姑娘的劍法,不禁眉頭緊皺。


  柳恒博發覺了許墨的異樣,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看出點什麽。”


  許墨回過神來,道:“沒錯,是看出些東西。”


  柳恒博微微一笑,道:“能說嗎?”


  “沒什麽不能的。”許墨笑了,又道:“這姑娘的劍招古拙,劍勢怪異,風格完全不像現在的劍法,應該是傳自妙音師太。”


  眾人麵露驚容,特別是用劍的燕青飛和梅霜雪,更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目光。他們也覺得這少女的劍法怪異,經許墨一點撥,才知道原來是與現今劍法截然不同的風格。


  現今的劍法重招,招式繁瑣,施展起來花團錦簇,利於速成;千年前的劍法重意,劍招古拙凝重,看似平平,卻能暗藏殺招。


  兩種劍理本無高下之分,若兩個資質功力相當的武者同時修煉兩種劍法十年,則修煉現今劍法的武者能夠取勝,若同時修煉二十年,取勝的會變成修煉古劍法的武者,若同時修煉三十年,兩者將打成平手。


  其中原因,皆在於修煉劍招利於速成,在第一個十年一定占優;而第二個十年,隨著功力和眼界的提升,修煉古劍法的就會占據上風;直到第三個十年,兩名武者都會漸漸領悟劍法真諦,無論是修煉劍招的現今劍法,還是古劍法,到最後都是殊途同歸,兩人相鬥,也就會是一個平手之局。


  可眼下,這個黃衫姑娘不過十七八歲,竟能將古劍法修到如此境界,端是不可思議。


  柳恒博微微一笑,道:“那依你所見,青芙和這姑娘誰能勝?”


  許墨笑了,看著柳恒博搖頭道:“師傅,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柳恒博若有深意的一笑,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許墨笑道:“若繼續不動真氣,不動劍,也不動武魂的話,最多三十招,三十招之後,師姐必勝。”


  “胡言亂語!”


  一聲嬌喝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出聲的卻是那個黃衣姑娘。


  她雖與柳青芙戰到緊要時候,但一直側耳傾聽著許墨和柳恒博的談話,初始聽許墨看破了她劍法的來意,還有些佩服,到後來聽他說自己最多支持三十招,臉色立刻一變,幾乎下意識的就動用了武魂。


  黃衫女子身後浮現出一道虛影,竟然是一張網,一張紅色的大網。


  柳恒博和許墨對視一眼,同時驚道:“雙絲網!”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黃衫女子的武魂,正是這句詩句中所描寫的雙絲網,也是一種玄級中階的武魂。


  傳說中雙絲網不是真網,而是由女子心血化出的情網,一入情網則不得翻身,男子與其相鬥,能否發揮出一半的實力都存懷疑。


  即便柳青芙是女子,可依舊感覺到雙絲網虛影之上傳來的真正壓力,就像一縷牽扯的情絲,令她浮想連篇。


  下意識,柳青芙亮出了自己的武魂碧海潮生,浪起雲湧,頓時將心中的遐想壓製下去。


  黃衫女子眼睛一亮,喝道:“沒想到你還些手段。”


  柳青芙微微冷笑,道:“手段不敢當,隻是正好能克製於你而已。”


  碧海潮生有著凝己神,亂人神的效果,說是克製雙絲網,也不為過,但兩種武魂也算是互相克製,具體的勝負要看武魂擁有者的實力。


  眼見一場大戰不可避免,忽得聽得一個女聲響起:“璃兒,聽手!”


  這聲音從遠方傳來,卻似在耳畔炸開一般,許墨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來人是誰,對於這個聲音,他無]

  一襲月白絲袍襯著窈窕的身姿,絕美的臉正微微蹙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嬌羞,就像一朵綻開的水蓮。


  林絳雪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準備繼續戰鬥的兩女。


  黃衫姑娘一見林絳雪到來,立刻蹦跳著走了過去,臉上露出乖巧的微笑:“師姐,你來拉。”


  林絳雪瞪了她一眼,說道:“我再不來還不知道你要闖多大的禍。”


  柳青芙瞧著林絳雪,微微冷笑道:“她可沒有闖禍,我們隻是在切磋而已。”


  林絳雪早聽過柳青芙這個名字,此刻倒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微微一笑,說道:“青芙師姐不用替解釋,小孩子不懂事,各位務怪。”


  柳青芙冷哼一聲,沒有答話,相比起那個叫璃兒的少女,她對林絳雪的敵視之意更深。


  柳恒博看了柳青芙一眼,淡淡的道:“青芙退下吧。”


  柳青芙還想說些什麽,但接觸到柳恒博銳利眼神,立刻便咽了下去,乖乖的退到一邊。


  倒是林絳雪身旁的璃兒還示威似乎對她瞪了瞪眼。


  “璃兒!”林絳雪厲聲道,“再這樣下去,我就讓師伯把你關起來。”


  看來關起來這三個字頗具威力,璃兒聽了後,立刻乖乖的退到林絳雪身後,隻是在林絳雪看不見的地方,對著柳青芙示威的做了個鬼臉。


  林絳雪滿意的點了點頭,笑吟吟的對柳恒博說道:“師伯,紅紅兒前輩已經到了,淩宗主正在演武場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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