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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那年

  次日清晨,華風悠悠轉醒,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手裏還抓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布料,看花紋似乎還有些眼熟。


  “大哥,你醒啦,”方雷一腳踏進房門,看著醒過來的華風,開心地跑了過去。


  “嗯,”華風點頭應了一聲,拿著手中青色的布料了問道:“這是哪來的?”


  “大哥,昨天發生了什麽你都忘了?”方雷猶豫地看著華風。


  華風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記得昨日我與狼煙戰了一場,可我記得狼煙穿的是灰衣,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沒錯,”方雷想了想才說:“這塊布料是那個於泊的。”


  “於泊?”華風愣了一下,想起昨日在暈過去之前,好像是看到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似乎還聞到過一股淡淡的竹香味,難不成真的是他。


  “是啊,昨日大哥你從馬上倒了下來,幸好他接住了你,還跟我一起把你送了回來,因為你一直抓著他的袖子不放,所以他就隻能用匕首把袖子割掉了,”方雷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看著手中切口整齊的布料,再想了一下當時於泊用匕首割斷袖子的模樣,華風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大哥,你怎麽還笑得出來,”看見華風臉上的笑意,方雷倒是有些急了。


  “怎麽啦?我還不能笑了?”華風笑著看向方雷。


  “不是,”方雷張了張口,猶豫再三後語重心長地說:“大哥,你以後還是離那個於泊遠一點好。”


  “哦?為何?”華風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布,神色分明帶著幾分緊張。


  莫不是他昨日暈過去之後失態,對那人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所以阿雷才叫他離那人遠點?

  “就是......就是......”方雷支吾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快說,”華風以為自己真的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當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哎呀,就是我覺得那個於泊在勾引大哥你,我覺得他對你不懷好意,所以我希望大哥要離他遠點,”方雷一臉視死如歸地將心中憋了一夜的話一口氣全講了出來。


  聽完這話,華風僅是呆了一下,而後臉上的笑意卻是再也掩藏不住。


  “大哥,你不要笑,我跟你說認真的,”方雷以為華風是在笑他胡思亂想,連忙解釋道:“真的,這不是我編的,昨天小六子不小心說到斷袖兩個字,我看他臉上都變了,正常人聽到這兩個字哪裏有那麽大的反應,我看他分明是心虛。”


  華風收了收臉上的笑意,眼神裏透露出幾分落寞來。


  他倒是希望那個人是真的心虛啊,可那年,他分明見過那人與一個女子言笑晏晏,眉目傳情,所以,他不是。


  “總之,大哥你一定要離他遠點才行,”方雷見華風沒什麽反應,不由又開口說了一句。


  “行了,阿雷,你要是再不給我拿點吃的來,你大哥我可就要餓死在這裏了,”華風捂著自己的肚子說道。


  “啊,對哦,”方雷這時才想起華風剛睡醒沒有吃飯的事情來,“大哥你等著,我馬上去拿吃的來。”


  說著,方雷急急忙忙衝出門去,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就要撲倒在地上。


  華風看著方雷有些笨拙的模樣,不禁笑了笑,但隻是笑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低頭看著手中那一截衣袖,華風的思緒漸漸飄遠。


  那年他二十一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什麽事都不怕,什麽事都敢做,所以他跟著一群山匪準備潛進城裏一戶富貴人家,截取其通過不擇手段得來的錢財。


  那日是他第一次進城,之前他一直都生活在山上,根本沒有見過城裏是什麽模樣的,也就是在那日,他遇見了那個初次登台的少年。


  那少年著一身繡著繁複花紋的青色戲衣,上麵綴了不少閃著瑩瑩白光的珍珠,將他原本就姣好的麵容襯托得越發光彩照人,但任由戲衣上的珍珠再奪目,也比不上他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琥珀色眸子。


  那時他分明記得少年的眸子裏在悲鳴的樂聲中染上極盡的悲傷,又在歡快的樂聲中跳躍著喜悅,還有在悲憤的時候眼中呼之欲出的怒火,似乎要將人灼傷一般。


  當少年唱完戲下台之後,他根本不記得少年唱了什麽,隻記得他那雙仿佛能說盡人世間所有悲歡離合的琥珀色眸子,他很喜歡那雙眸子,那比世上所有的金銀珠寶都來得吸引人。


  那次他和那群帶著他進城的土匪成功劫了那個富人的家,但在回到山上舉行慶功宴的時候,他心裏並沒有多少開心,像是丟了什麽東西一樣,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他遺落在那座他去過的城裏,他離開的時候忘了帶回來了。


  第二天,他背著所有人,自己偷偷溜進城,找到前天他去過的那個酒樓,果然又在那裏見到了那個唱戲的少年。


  少年還是穿著一樣的青色戲衣,還是唱了與昨日一模一樣的戲,但是等少年從台上下去,他聽著滿堂的喝彩聲,還是不記得少年唱了什麽,依舊隻記得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眸子。


  那些人鼓掌鼓得那麽大聲,難道他唱得很好嗎?他想,那下一次一定要聽清楚他唱了什麽才行。


  於是,第三天他又再次偷偷進城,可惜這一次,他還是沒有聽明白少年唱了什麽,這使他變得有些較勁起來,暗暗發誓一定要聽明白不可。


  就這樣,他每天都偷偷進城,但少年卻不是每天都登台,他也不知道少年什麽時候會出現,但是他依舊天天來,有時遇到,有時白跑一趟。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他終於聽明白少年唱的是一出男女互定終生,最終男子卻征戰沙場再也沒有回來的戲,而少年扮的就是那個女子。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自己在每次聽完少年唱的戲之後,在回去的路上總會感到失落,而且似乎一次比一次嚴重。


  在山上閑著沒事幹的時候,他也會想起那個少年,到了後來,就連有事做的時候他也會想起他,有次在山腳下打劫的時候因為想到他,走神時還被人打破了頭,但是那天他還是跟往常一樣進城去了,因為他知道那天少年一定會登台。


  再往後,他慢慢察覺出了自己的心思,他應該是喜歡上那個經常做女子扮相的少年了,他想。


  他用了三天的時間說服自己說喜歡上一個男人又如何,隻要他喜歡就好。


  想通這一層之後,他立馬跑進城去,他要把他的心意告訴那個少年。


  但是,在他幾乎跑遍城裏所有酒樓,終於在一座酒樓前發現少年的身影後,卻見那少年與一女子站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的,少年還幫那女子整理鬢角的碎發。


  他的心像是被少年的動作以及少年眼神的溫柔神色狠狠刺了一劍,最後他什麽也沒有說,失魂落魄地走了。


  在快出城門的時候,他被守城的一個士兵認出來是山上的土匪,他與那些士兵打了一場,最後還是山上的人發現他不在後趕到城裏救了他。


  之後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個月,能跑能跳之後卻再也沒有進過城。


  將思緒從記憶裏拉回,華風想起那晚站在門邊的於泊,如今他已不是稚嫩的少年模樣,而他也從一個小土匪變成了一個土匪頭子,他們都變了。


  但是,他喜歡女子那一件事,大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吧。


  阿雷說他在聽到斷袖二字的時候變了臉色,想來也是因為厭惡的緣故,因為在他年少的時候,有次就被人當成女子糾纏過,他至今記得那日他眼神裏帶著屈辱的怒意。


  直到方雷端著粥進來,華風才歎了口氣,暫時將心事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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