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兩人的笑聲還未停,就看一個小黑影像是一顆小炮彈似的衝過來,原來是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邁著小短腿兒,正在追一輛電動小車,卻不小心撞到了夜嬰寧。
蔣斌連忙扶住小男孩兒,又幫他把翻到草叢裡的玩具車拿起來,塞進他手裡,輕聲叮囑道:「慢點跑,不要摔倒了。」
追上來的孩子媽媽連忙向夜嬰寧道歉,又讓孩子謝謝蔣斌。
「謝謝叔叔。」
小男孩兒攥著玩具車,奶生奶氣地說了一句,然後被媽媽牽著手拉走了。走了幾步,他還回過頭來,朝蔣斌和夜嬰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揮了揮手。
孩子的父親站在遠處等著母子倆,伸出手來不輕不重地拍了下男孩兒的屁股,母親難免心疼,上前捏了一把丈夫的手臂,牽過兒子的手,一家三口繼續沿著河堤散步。兩雙大手牽著一雙小手,那場景看起來,真是無比的溫馨。
夜嬰寧看了許久,驀地眼眶泛起了一絲酸澀。
「這孩子,虎頭虎腦,就是有些淘氣……」
一旁的蔣斌不由得笑著說道,不等說完,就察覺到了夜嬰寧的情緒,連忙住口。
她勉強朝他一笑,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兒,幾秒鐘后,終於恢復了正常。
「蔣斌,你比我大好幾歲,你再不找老婆,趙姨以後都不會讓你登門去蹭飯了。雖然工作忙,不過你們領導總不會連解決個人問題的時間都不給吧?」
想到臨走時,趙子秀讓自己幫著勸勸蔣斌,夜嬰寧轉移了話題。
蔣斌伸手拍拍腦後,無奈道:「好好的我們散步嘛,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現代社會,大家壓力這麼大,三十幾歲單身也很正常,寧缺毋濫。稀里糊塗抓了一個去結婚,婚後發現不對盤,世上豈不是又多了一對怨偶?」
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夜嬰寧也沒法反駁,想了想,她笑道:「那就別稀里糊塗,找個情投意合的呀,我記得你們單位那個小鄧,好像對你很有好感,上次我們視頻的時候,不是正好她給你帶了早飯……」
因為時差的緣故,兩個人偶爾在網上聯絡,總有一方是早上,那一次,剛好有女同事幫加班一整夜的蔣斌主動帶了自己做的早飯,搞得他大為害臊。
蔣斌內向,又不好當面拒絕,又不想一再接受對方的好意,只好從那以後躲著小鄧,貓捉老鼠一樣。
「我、我……我沒有……」
他聽夜嬰寧這麼一說,更加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好了,不開你玩笑了,你看你臉都憋紅了。」
夜嬰寧笑起來,抬起手腕看看時間,「我該回酒店了,咱們往回走,我行李箱還在你車裡。」
兩人並排沿著原路返回,已經快九點,散步的人漸漸都回家了,河邊的人少了許多,從剛剛的喧鬧嘈雜,一點點趨於安靜。
「不打算再多住幾天嗎?去年年初單位有福利,我就跟風又買了套房子,離單位走路只要五分鐘。所以之前那房子一直空著,你要是回來,也有地方落腳。」
想到夜嬰寧再過兩天就要走,來去匆匆,蔣斌也有幾分不舍。
「說老實話,其實我現在很懼怕這座城市,太多回憶,太多不想面對的人和事,隨便看到一點兒什麼都會觸景生情,就好像……」
她愣了愣神,腦子裡不禁又想起剛才那一家三口,恩愛的夫妻,可愛的孩子,看似平凡,卻無一不是她羨慕卻求而不得的。
蔣斌明白她的為難和傷痛,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他快步走到車前,打開後備箱,幫她取下行李。
夜嬰寧看著他,不是不懂他的內心想法。只是,她不能懂,一旦懂了,兩個人以後還要怎麼面對彼此,怎麼坦然相處。
她接過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來兩份紙袋,又放回後備箱。
「一個是送給你的,一個是以後等你遇到約會的女生送的禮物,免得你不知道送什麼,還要發愁。」
夜嬰寧口中細細叮囑道,此刻的她倒像是比蔣斌還老成一些似的。
「我什麼都不缺,以後不要破費了。」他挑挑眉,知道她送的禮物一定價值不菲,而她一個人在國外生活,需要花銷的地方很多。
「是我親手做的,一點兒都不貴。」
她眨眼,笑得得意。轉身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夜嬰寧沖蔣斌揮揮手,酒店大門近在咫尺,走幾步就會到。
他本想著送她進酒店,又怕會尷尬,所以還是強迫自己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
蘇清遲的婚禮就是在這間酒店舉辦,她提前幫助夜嬰寧訂好了房間,只等她回來中海,來見證自己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天。
用房卡打開|房門,將小費遞給幫自己拿行李的服務生,夜嬰寧打量著面前的房間,然後打電話給蘇清遲。
當年,在她到倫敦后的第二個月,夜嬰寧就主動聯繫了剛剛和段銳一起回到中海的蘇清遲,並且請她一定要為自己守好這個秘密。
而自從得知夜嬰寧在那架失聯飛機上以後就整天以淚洗面的蘇清遲,接到她的電話的那一刻,簡直是又驚又喜,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夜嬰寧放下行李,簡單地沖了個澡,給蘇清遲打電話報平安。
新娘子自然是最忙碌的,果然,電話里,她還在不停地和造型師以及服裝師做最後的敲定。明天早上四點就要起來化妝、換婚紗,眼看著已經進|入了婚禮的倒計時。
「嬰寧,今晚你到我的房間里來睡好不好?」蘇清遲央求著,只不過身邊的段銳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狀似喉嚨不舒服似的吭了一聲。
「才不要,段銳會殺了我。我知道他患有嚴重的『黏妻症』,這三年來和你分開的時間甚至只能用小時來計數,要他一整晚見不到你,我怕他會發狂。」
夜嬰寧笑著拒絕道,然後又和蘇清遲聊了一會兒,才掛斷電話。
躺在床上,她睜著雙眼,很累,卻並無睡意。
這兩年,因為經常要和吳城雋一起出差,考察市場,她幾乎每周都要出差,住遍了世界大大小小的酒店。一開始,自然也是新奇的,但是後來,她已經練就了倒下即能迅速入睡的本領。
只不過,今晚卻是個例外,在自己的家鄉的土地上,失眠。
好像一闔上眼,就能看到那雙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男人的眼睛,好像就能嗅到濃烈膻腥的血的味道。
以為早已忘記了,卻不想那些往事根本已經植入骨髓,融入血液,隨時都能夠將她徹底擊垮。
於是,這個睡不著的夜晚,似乎格外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