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關於治療方案
誰知,趙醫生低下頭,仔細思考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他的職業道德令他必須把患者的真實病情告訴家屬,當然也要把治療方案背後無法忽視的風險誠實交代。事實上,也沒有一種治療方法敢聲稱自己是百分之百有效的,任何的藥物,或者手術都存在一定可能性的失敗。
不過,他的確沒有撒謊,這種病在現在的醫療水平下,確實已經不再是必死的絕症,隻不過在治療過程中,比較耗時耗錢彩,更需要三方的高度配合。
“存在一定的失敗率,如果化學療法的效果不明顯,或者出現了不能承受的副作用,我們會考慮采用其他的治療辦法。”
趙醫生認真地說道,他的話,令寵天戈剛剛放下去的一顆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天啊,他的兒子在未來不知道要遭受怎麽樣的折磨!
“其他的治療辦法?具體指的是什麽?”
寵天戈焦急地問道,他現在根本不在乎會花費多少錢,如果可以,他完全也可以將寵靖瑄送到國外,去最先進的醫院接受治療。
“我建議你暫時先不要轉院,如果隻是一般的化療,我們醫院目前在這方麵做得還算不錯。但是如果需要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的話,還是要轉到中海醫院比較好。”
趙醫生一邊說,一邊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來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老師的名片,你先收著。我也會幫你再問問他的意見,他現在是中海醫院的副院長。當然,寵先生您是我們中海的商業巨擘,人脈很廣,如果您有熟悉的醫學權威,也可以自行聯絡。”
寵天戈接過來,看了看,疑惑道:“造血幹細胞移植?這個……聽起來有些耳熟,不過我不是很懂,從哪裏移植?我是孩子的父親,可以讓我移植給他嗎?”
他以為自己完全可以把什麽細胞抽出來,移植給寵靖瑄,不由得十分焦急,也充滿了希望地大聲問道。
趙醫生很理解寵天戈此刻的心情,但還是不得不示意他先冷靜。
“寵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請聽我把話說完。造血幹細胞移植是個相對複雜的治療手段,但是它的治療效果也是很顯著的。簡而言之,它就是通過放療和化療,把患者體內的異常細胞全都清除掉,然後再移植進正常的造血幹細胞,恢複免疫係統和造血功能。而它的供者來源可以是患者自己,也可以是同卵雙生的兄弟姐妹,還可以是普通同胞的兄弟姐妹,當然了,除了這三種,還有一種就是與患者沒有血緣關係的非親緣異基因造血幹細胞移植,這種采用的最少。”
寵天戈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寵靖瑄的兄弟姐妹,即便是他的親生父親,空有一顆想要救孩子的心,似乎作用也不大。
“瑄瑄在出生的時候,有保存臍帶血嗎?”
趙醫生想到一個關鍵問題,忽然問道。
寵天戈回憶了一下,還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夜嬰寧根本不是在預產期生產的,她聽見周揚的死訊,直接就昏過去了,導致胎兒早產。而且當時寵天戈又氣憤又嫉妒,甚至直接讓醫生給她實施剖腹產手術。
“是的,其實在我們國家,保存新生兒臍帶血這一項工作,確實做得不是很好。中海和南平這種大城市還能進行一下推廣,其他城市嘛,一個是相關的信息不夠普及,一個則是新生兒家屬的思想還比較保守,所以很少有父母主動選擇保存臍帶血。尤其是幾年前,那個時候估計醫院也不會主動詢問。”
趙醫生有些無奈,他在兒童醫院工作了近三十年,最近兩三年,遇到一些孕婦來醫院求診,他也會委婉地建議她們,可以和家屬商量一下,在胎兒出生的時候選擇保存臍帶血。但是絕大多數的準父母都拒絕了他的建議,因為擔心家中長輩會忌憚,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兆頭,還有些人認為孩子患上這種疾病的幾率畢竟太小,並不會那麽不幸地落在自己的頭上,無需特地準備。
“隻有臍帶血裏有造血幹細胞嗎?”
寵天戈清楚,現在後悔沒有保存臍帶血也已經來不及了,五年前的他根本想象不到,寵靖瑄竟然會遭受這麽大的病痛折磨。
“其實最早的時候,我們隻在骨髓裏找到過,所以大家都簡單地把它叫做‘骨髓移植’。看,這個名詞是不是耳熟多了?不過,後來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們在外周血和臍帶血裏也找到了幹細胞,所以現在統稱為造血幹細胞移植,而不是骨髓移植了。寵先生,其實我今天和你說了這麽多,隻是想要告訴你,這個病是需要立即治療,但是也不是無藥可救。你看,剛剛我已經和你分析了好多種方案,畢竟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治療,你不能慌。”
趙醫生看出來了,寵天戈現在已經不能保持鎮定,就他所知,寵靖瑄是生活在單親家庭,隻有他這麽一個父親,如果他六神無主,那麽對於孩子未來的治療,並沒有任何的好處。
寵天戈沉默,伸手按了按額頭,迫使自己先冷靜。
“抱歉,不瞞你說,我活了三十幾年,從來沒有這麽無助過。我自己的事情,無論是工作上的,還是生活上的,都沒有過……”
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趙醫生點頭,輕聲說他表示理解。
離開醫生辦公室,寵天戈直接上了醫院住院大樓的天台。
天台空無一人,隻有無窮無盡的風聲呼嘯而過。
他走到欄杆前站定,樓很高,甚至隻要探頭望一眼,就能讓人雙腿發軟。
寵天戈隻看了一眼,便立即後退了幾步——他原本就不是想要死,隻是想要親自感受一下,距離死亡很近很近的感覺,究竟是什麽樣的。
他們說,女人生孩子的時候,就是等於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夜嬰寧經曆過。
坐在車裏,沿著山上的道路翻下去,也等於是直麵死亡。
夜嬰寧也經曆過。
而現在,他們的孩子,也已經被死神惡狠狠地盯上了。
如果可能的話,寵天戈真想一把揪住它,大聲問一問,你為什麽總是要選擇向他們下手,有本事你衝我來啊!
他寧可自己有事,都不願意讓他們有事。
可他也比誰都清楚,這個時候,自己不能有事。他必須活著,賺取更多的錢,給瑄瑄治病,而且還要做好更多的心理準備,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治療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哪怕隻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失敗的可能,他都不能掉以輕心。
在天台上足足吹了半個小時的風,又抽掉了大半盒的煙,寵天戈才覺得自己稍微平靜了下來。
他乘電梯下樓,直接離開了醫院,因為現在的他,還完全做不到如常地麵對寵靖瑄那張可愛的臉。作為父親,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實情,又不想一味隱瞞真相,寵靖瑄很聰明,他雖然隻有五歲,可並不傻,連續住了好幾天的院,或許他也隱隱地明白了什麽。
或許,在小孩子的心裏,“死”就是永遠睡著了,不能和爸爸媽媽小朋友一起玩了,不能穿新衣服了,也不能再吃好東西了。就像是家裏浴缸裏消失的魚,再也見不到的寵物狗,和爬不動的小烏龜。
那麽簡單,又那麽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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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的路上,寵天戈接到了Victia的電話,說她終於做完月子了,今天回公司看看。
“恭喜你,總算熬出頭了,聽說你因為不能好好洗澡都快瘋了。”
他強顏歡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說道。
Victia沒有聽出來寵天戈的異樣,很快掛掉了電話,說在公司等他。
果然,寵天戈回到公司,發現很多人都在休息廳裏,Victia帶來了喜蛋、喜餅和鮮果蛋糕,大家坐在一起,邊吃邊傳看著孩子的照片。
眾人都是好多天沒見到Victia,一見麵自然倍感親近,她看起來恢複得很不錯,隻是略有一點點豐腴,皮膚好像比生產之前更好了似的,剝殼雞蛋一樣,亮得發光。
寵天戈走到人群中,也抓了一枚喜蛋。
“看你的樣子,杜宇霄伺候月子有功啊!這麽說,我沒白給他放產假。記得讓他趕緊上班,公司裏忙得要命,財務部那邊天天加班。”
他開著玩笑,向Victia問著,什麽時候辦滿月酒,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明天,我特地來給大家送請柬。當當當,都在這裏。”
Victia將請柬分發給眾人,卡片做得很精美,上麵印著寶寶的照片和腳印,看起來很可愛。她和杜宇霄一向很大方,平時和公司的同事相處得很好,大家都等著去參加孩子的滿月酒,送上賀禮。
“我的那份,你自己挑,隨便買。”
寵天戈大手一揮,他一直有張卡放在Victia的手上。
“不行,我已經想好了讓你送什麽,一會兒我單獨跟你說。”
Victia笑得十分狡黠,不過,她也看出來了寵天戈有些強顏歡笑,似乎出了什麽事一樣。所以,很快,她找了個借口,和他一起回到辦公室裏,避開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