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也會心軟
睡飽之後的寵靖瑄看起來神采奕奕,而且,因為不用被逼著吃很多藥,他看起來十分開心。
餐桌上的食物看起來相當的豐盛,昨天晚上,中年夫婦被告知,他們不能搬離這裏,而且生活上的種種安排還要一切照舊,因此,他們也不得不下來一起吃早飯。
如果不出所料,秦野應該是威脅了他們,可憐的夫婦二人剛回國不久,又是一心鑽研學術的老實人,對於這種黑白不明的人物根本不敢輕易反抗,隻能默默地任其擺布。
幸好,顧墨存隻是帶著人住進來,並沒有傷害他們。
“伯伯好,阿姨好。”
寵靖瑄走到餐桌旁,見到了一對陌生的中年男女,雖然不認識,但還是頗有禮貌地主動打了招呼,然後才在一個空座上坐下來。
餐桌長方形的,房主夫婦坐在一邊,顧墨存自己坐在另一邊。寵靖瑄哪邊也不坐,一個人坐在中間的位置上。四個人形成了各據一方的架勢,分列在三個地方上,看起來氣氛有些詭異。
“啊,小朋友,你好。我們……吃、吃早飯吧。”
男主人推推眼鏡,有些結巴地說道。
因為常年住在國外,所以房主夫婦每人兩片塗了黃油的吐司,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十分簡單。吃完之後他們就忙不迭地離開了,一副視顧墨存為洪水猛獸的樣子,並且告訴家裏的保姆,他們中午在書房寫論文,把午餐送上去即可,估計是一整天都不打算下樓了。
“你到底怎麽和他們說的?我怎麽覺得我成土匪了?”
顧墨存皺皺眉頭,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雲吞麵,一邊朝秦野問道。
秦野隻好一陣幹笑:“我自認為已經很客氣了,估計是讀書人膽子太小吧。”
顧墨存哼了一聲:“客氣?你指的是客氣是相對於一槍爆頭來說的吧……算了,反正已經這樣了,別嚇唬他們了。事情結束後,替我表示一下,畢竟打擾人家了。”
他對這裏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情懷,畢竟是自己用積攢多年的積蓄購入的第一處房產,中海的房價堪比天價,這棟別墅價格不菲,再加上內部裝修用的都是當時最好的,可以說,為了和夜嬰寧的婚事,他也是豁出去了,不想被嶽父嶽母看輕。
雖然,現在的他買得起比這裏更大更貴的豪宅,但是,每每一想起剛搬進來的那段時光,他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夜嬰寧一定永遠也想不到,她的兒子,此刻正坐在這個她不會再回來的“家”中。
吃過早飯,寵靖瑄一個人留在客廳裏看電視,看的是動畫片。見狀,顧墨存鬆了一口氣,這才像一個五歲的孩子應該做的事情,要不然,他真的覺得小孩兒太早熟也不是一件好事,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觀察了幾分鍾,確定寵靖瑄很老實,注意力都放在電視上了,不會亂跑,顧墨存這才去找秦野,想和他商量一下,要怎麽樣才能把寵靖瑄日常吃的那些藥品搞到手。
秦野頓時搖頭:“那些藥品都不是OTC的,要有醫生處方才能開。就算我去找關係,也沒有辦法從普通的藥房買來。何況,就算我搞到手了,沒有醫生過目,確定沒有錯,我們也不敢隨便把藥給孩子吃……”
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一旦吃錯了藥,會比不吃藥所帶來的危害更大。
顧墨存沉思了一會兒,好像在權衡著什麽。
“顧先生,我看那孩子挺精神的,也許沒有病得那麽重,又或者……”
秦野小心地扭過頭,朝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隱隱傳來了動畫片的聲音,小家夥縮在沙發裏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完全沒有留意到這邊的情況。
他想說的是,說孩子患病,會不會是寵天戈假意放出來的煙霧彈。
“不是,”顧墨存立即否定:“他掉頭發很嚴重,你沒發現嗎?枕頭上都是頭發,後腦勺那裏都快禿了。而且,你要是稍微留意就會發現,他呼吸的時候似乎有些吃力,是口鼻一起吸氣。我擔心的是,要是不能按時吃藥,他的症狀可能會加重……”
歎了一口氣,他有點兒動搖了。
“這麽嚴重?”
秦野也不禁微微動容,畢竟,那孩子太小了。
“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顧墨存揮揮手,讓秦野先離開,然後自己轉身上了樓。
陳氏夫婦搬進來以後,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並沒有住進別墅的主臥室,而是把書房重新布置了一下,兩個人大半時間都在書房度過,那間極其寬敞的主臥室則一直空著。
昨晚,他和寵靖瑄原本是要睡在主臥的,可惜來不及打掃了,隻好住在隔壁的客房。
顧墨存推開門,裏麵的家具還都罩著防塵罩,沒人住所以都還沒摘掉,一眼望過去,白花花的一片,看著有點兒瘮人。
他遲疑了幾秒鍾,還是走進去,伸手把它們都掀起來,露出家具本來的樣子。
雖然房間裏略有灰塵,不過,開了燈之後,各處的擺設不變,看起來還是令人以為回到了從前。刹那間,顧墨存不禁有些恍惚,好像距離他和夜嬰寧新婚,並沒有過去好多年。
新婚之夜的不快,令兩個人本就沒什麽基礎的感情更加淡薄了。婚假一結束,他就回了部隊,平時三五天才會回來一次,夜嬰寧本想搬到隔壁房間,不過又舍不得這裏的衝浪按摩浴缸,好在他不怎麽回家,她也就繼續住在這裏。
她自殺的時候,也是在那個浴缸裏。
顧墨存信步走到衛生間,衛生間的門一直是關著的,以免潮氣溢出,把家具弄壞了。他這麽一推門,裏麵傳來一陣陰冷的空氣,有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
他動動鼻子,彷佛又回到當年,自己一開門,觸目都是血的情景。
夜嬰寧自殺的那一天,他在單位裏一直心神不寧,差點兒把一個重要數據標錯,等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的時候,他隻好給她打電話。
手機關機,家裏的座機也無人接聽。
沒辦法,他隻好匆忙趕回家,沒想到正遇到這一幕——夜嬰寧在衛生間的浴缸裏割腕了,血淌了一地,浴缸裏的水都紅了。
他走過去,彎下腰,伸出右手,輕輕拂過浴缸的邊緣。
眼前似有大|片的紅色滑過。
他搖搖頭,試圖把腦子裏這一段不美妙的回憶驅散。可是它們卻像幽靈一樣,揮之不去,一直在眼前盤桓,就好像影片一樣,劇情連貫,畫麵清晰。他好像能看見,自己想要把夜嬰寧從浴缸裏抱起來,但是他的雙手一碰到她的身體,她就像是一尾魚一樣在水裏滑出去了,而他摸了一手的血水。
水還溫著,她的身體卻比平時涼了不少,不知道是已經死了,還是暫時昏死著。
他嚇得幾乎一屁|股坐在地上,幾秒鍾過去了,他才意識到,這種情況應該馬上叫救護車,然後報警。
本以為這些事情早就忘了,沒想到,一走到這裏來,那一段記憶居然倏地又重新回到了腦子裏,令他頭痛欲裂。
可惡,為什麽要想起來呢?為什麽不能像忘了自己一樣,把過去全都忘了呢!
每一次想起她,或者和她有關的事情,他都會有一種抑製不了的感覺,就快瘋了。他的身體撕扯成為兩個人,一個是曾經的他,愛她愛得可以為她去死,一個是現在的他,恨她恨得想讓她去死。
幾秒鍾後,顧墨存踉踉蹌蹌地走出衛生間,渾身再沒了力氣,一頭倒在床|上。
久久未換過的床單上堆滿了細小的灰塵,在突如其來的陽光下飛舞著,他被嗆了一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感覺舊時光都在這些微末的侵襲下,一點點地回來了。
等到顧墨存下樓的時候,正好一集動畫片演完,寵靖瑄從沙發上坐起來,正在朝著外麵探頭探腦,臉色有些不是很好。
“你要什麽?”
他一手插著口袋,邊走邊問。
寵靖瑄皺了皺眉頭,右手抱著左腿的膝蓋,小聲抽著氣:“我腿疼。胳膊也疼。”
顧墨存有些愣,走到他麵前,輕拍開他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腿和手臂,確定沒有傷到。
“撞到茶幾了?”
他好奇,四處看看。
寵靖瑄搖頭。
顧墨存沉默不語,心裏大概有數了,這可能是他的病引發的一係列症狀,一邊想著,他一邊伸手探了一下寵靖瑄的額頭,果然,似乎比正常人的體溫要略高一些,他一直都是處於低燒狀態中,身體的免疫力是不斷下降的。
“秦野!叫車!”
他猶豫了幾秒鍾,還是決定把寵靖瑄送到醫院裏去。
聞聲趕來的秦野有些遲疑:“顧先生,我們現在去正規醫院的話,寵天戈很快就會查到我們的行蹤的。要不然,還是我去找一下|藥……”
顧墨存歎了一口氣,輕聲打斷他:“是我當時太衝動了,要是知道他真的病得這麽重,我寧可沒把他帶出來,於他於我,兩個人都遭罪。我現在後悔得要死,真是請佛容易送佛難。”
秦野略一頷首,立即去打電話,叫司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