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他始終是局外人
“好，我陪你。”說著，吳冰就向病房裏的沙發走過去，隨意地坐了下來。
蘇涵望著吳冰的一舉一動，他總喜歡表現得很無所謂，可是她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很介意她的決定的，甚至有點和她賭氣的味道。
“吳冰，你不用這樣的。留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回去吧。”蘇涵這樣說，其實也是不想麵對吳冰。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曾經欠了他那麽多。
“你在逃避？”吳冰都沒有抬頭，一直在看著手機。他的指尖輕輕滑動著屏幕，優雅而專注，如果不是因為了解他，蘇涵甚至可能會認為他不屑於和她對話。
吳冰自嘲地一笑，她不就是在逃避麽，他問她想起了多少，她不回答。現在她腦袋裏隻有葉俊軒，她隻擔心葉俊軒的病情，至於什麽童年的記憶，早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了。
蘇涵的雙眼變得黯淡了，她抿了抿嘴唇，低聲說道：“好……你隨便吧。”
她自知沒有資格去指揮他，她連自己都顧不得，哪還有精力去管別人。吳冰願意留下來也好，至少她不會太孤單，就算是痛苦得快死掉的時候，也還有個人在陪著自己。
……
傍晚，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病房裏透著昏暗的幽光，說不清是明亮還是黑暗。那是黑夜與白天的交接，是最容易讓人心生抑鬱的時候。每到這時，蘇涵心裏也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幾個小時過去了，吳冰一直靠在牆壁上，一個人默默看著手機。他像一座不會動的雕像，就連笑容都沒有。
在病房幽暗的光線裏，吳冰手機屏幕的那道光顯得有些刺眼。那道柔光打在他的臉頰上，靜靜的，令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憂傷的氣息。
蘇涵讀不懂吳冰的沉默，事實上她從來不懂，吳冰的沉默是耐人尋味的，總帶著。。她隻好在病床旁邊坐了下來，靜靜地守著葉俊軒。她趴在他身邊，握著他冰涼的手，甚至，她希望下一秒就會有奇跡發生……
他睡得很安穩，像是一個小孩子。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蘇涵都能夠揚起微笑。她會守著他的，就像他守候她那樣。
吳冰的目光早已移到了蘇涵身上。看著她專注的樣子，好像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這間病房裏明明有三個人，可是她的目光，隻停留在昏迷不醒的那個男人身上。
她永遠不會明白，她究竟對吳冰有多重要。
吳冰從小就接受了嚴格的家教，吳老爺是一個古板而嚴苛的父親，總是逼著他在家裏看書，甚至連假期都不允許吳冰出門和其他人玩。因此，這也造就了吳冰孤僻偏執的性格，在學校，吳冰也是出了名的冷公子，根本沒有同齡人願意和他玩。
就在這時候，一位天使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她叫作小桃。
她從未嫌棄過他冷硬的性格，而是用她溫暖的、迷人的微笑真誠地待他。她沒有把他當成怪物，也沒有責備過他的寡言，她真的像一位揮舞著潔白翅膀的天使，將他從陰暗的地獄中拉了出來。
很快地，吳冰便發現自己愛上了這位天使。十二歲的年紀，也許他並沒有資格提這個“愛”字，或許，那隻是一種比“喜歡”更加深刻的喜歡。
直到今天，他才十分確定，他的確是愛著她，愛了她十四年。
他並不是單單愛她的外表，而是愛上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在他冰冷的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溫暖的、熱情的，那種感覺，他今生也不會忘記。
為什麽，上天既然讓他遇到了小桃，還要讓另一個男人接近她！
吳冰永遠記得那一天，當他看到小桃和葉子在院子裏嬉戲，她那美麗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
“葉子，看我畫的桃子可不可愛！”
“不可愛，還沒有你可愛呢。”
吳冰默默站在牆角後，看著這心酸的一幕，他卻無法言說。
在小桃的世界裏，他仿佛隻是一個透明人。她看不到他的存在，感受不到他熾熱的心跳……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他多麽希望，即使不用他開口，她能夠看懂這一切。
那時，她的笑容很美，美得像仙女一樣，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
她從來沒有在他麵前那樣燦爛地笑過，可是，她竟然可以在葉俊軒麵前笑得那麽開心，那麽美麗。
吳冰承認，他當時的確非常吃葉俊軒的醋。小桃是他一個人的，他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經常欺負她。更重要的是，先認識小桃的人是他，可是小桃為什麽會和葉子關係更好，就這樣冷落了他？
這不公平。命運似乎總是更偏愛葉俊軒，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給了他，而且是從吳冰手中搶過去的。
十四年後的今天，他再次遇到了心心念念的她。可是，她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女人——而那個男人，不偏不倚地就是他的死對頭，葉俊軒。
這好像是上天和吳冰開的最大的玩笑。
現在蘇涵想起來了，她也一定記起了葉子，記起了閃電，誰在她的心裏分量更重，已經無需她親口說出來了。吳冰有自知之明，從始至終，他從來沒有超越過葉俊軒的位置。他，好像總是一個配角。
就在吳冰冥神的時候，蘇涵邁著很輕的步子向他走了過來。
吳冰還沒有反應過來，蘇涵就已經站在他的麵前了。他沒想到她會主動走向他，以這樣的方式和他麵對麵。她想要開口說什麽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蘇涵歉意地向吳冰低下了頭，她的眼眶裏含著淚，心裏莫名地酸澀，“是我辜負了這些年你的等待，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彌補你……可是，我也真的希望你明白，我是沒辦法選擇你的。”
她沒辦法選擇他，因為她心裏已經有了人。她的心就那麽大，隻能裝下一個男人。
更何況，蘇涵從不知道閃電喜歡自己。童年時的他總是那樣冷冰冰的，不說話也不笑，像是一個鐵麵無情的冷血動物。她對他甚至有些怕怕的，哪裏敢接近他。
如果這就是吳冰表達愛意的方式，那他真的很獨特。蘇涵現在回想起來那段經曆，甚至感覺吳冰是有些討厭自己的，嫌棄她的出身不好、身份低等等。比起葉俊軒，吳冰似乎顯得更排斥她。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然出現在她麵前，告訴她他已經暗戀了她十四年了，這讓她怎麽接受？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是……”話說到一半，蘇涵哽住了。她在說什麽呢？這些話說出口，一定會遭到吳冰的誤會的。他會認為她是在憐憫他、可憐他，憑著蘇涵對吳冰的了解，他對這些是絕對反感的。
“但是，我沒有其他辦法。”
得不到心愛的人，那種無比痛苦的感受蘇涵是體會過的，她深切感受過那份痛楚。而現在，她就這樣把這個包袱丟給了吳冰，讓他一個人承受，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也許她並不應該說出口，回避這個話題，不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告訴吳冰。
“別說了。”吳冰的表情依然是冷冷的，他還很隨意地揮了一下手，如果隻看他的表情，那分明就是對什麽都不在乎。
其實吳冰的心已經被擊得支離破碎了，可他依然笑得很冷漠，很無情，想要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的真心掩藏起來。
他不能表現出來，至少在她麵前不能，他寧願在黑夜降臨的時候一個人蜷縮在無人的角落裏哭泣，也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麵表現在她麵前。
他始終是偏執的，誰勸他都沒用。
她的一句“對不起”，就像是最溫柔的咒語，為他的後半生作了詛咒。她能對他說的隻是對不起而已，並不是我愛你，既然如此，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他不需要她的對不起，他這輩子最恨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這樣的道歉是蒼白無力的，根本無法彌補他心中深深的創傷。
事情已經這樣了，說對不起又有什麽意義？她從最開始就沒有選擇他，這些年，不過是他在一廂情願。
吳冰站起了身子，緩緩走向了門口。他的起身很突然，盡管蘇涵試圖阻止過，可他依然像沒聽到一樣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在離開之前，吳冰對後麵揮了一下手，黯然地說道：“不打擾你們了。”
這間病房隻能容得下兩個人，而他，不巧就是應該出去的那一個。
吳冰明白，這裏是屬於蘇涵和葉俊軒的，而他吳冰，不過是一個可悲的局外人。
“吳冰……”蘇涵想要留住他，可是卻語塞了。她有什麽理由留下他呢？明明是她傷得他那麽痛，始作俑者都是她一個人。她要留下他，讓他為自己難過嗎？或許，放他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們都需要冷靜一些。
才剛離開病房，吳冰便像小醜一樣自嘲地笑了。他的笑聲回蕩在空蕩的醫院走廊裏，飄蕩了很久，還透著幾分濃鬱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