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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探訪清溪村

  清溪村在靈岩山腳下,這裏山水環抱,自然條件優渥,景色也十分宜人。頭一次知道清溪村是鄔闌在來此地的路上,隻遠遠望了一眼。第二次則是靈岩寺論辯時,登上靈岩山,從山上往下看,鬱鬱蔥蔥的植被間隱隱露出村莊的模樣。隻是兩次都是遠觀,從未近身處地的了解過。


  同江南的很多農田一樣,這裏的農田也很少種植糧食作物,更多的是種植經濟作物。南方的土地多是一年兩熟,國初即確立了每年兩征夏稅秋糧,夏稅中還包含的有棉花、絲絹、茶等稅目,這些都是朝廷的正賦。


  南方土地肥沃,一般一畝產糧兩石左右,好的可到三石,甚至四石,隻是南方地形地貌多樣,而納稅的土地又包含山丘、池塘、沼澤等。複雜的地形自然收益不同,從國初起,朝廷就希望全國統一管理,製定單一稅率,把全國土地按稅畝折算征收。


  但事實上卻是,這樣的目標根本達不到。光南直隸地區,每一府都有自己的稅則,通常不少於二十種,更有甚者其上報的稅則高達近六百種,如果再加上附加稅和加耗,稅則可以膨脹到千種。由此也見,光官府征收的正稅就多如牛毛。


  席嬸是當地人,早些年也是有土地,也是需納糧應役的,隻是當初條件尚可,而夫君舒岱宗又有功名,可免部分均徭雜役,生活尚且維持的不錯。後來失了地,沒了主要收入來源,這才開始窘迫起來。


  說起清溪村,席嬸似乎比她更為感概……


  “席嬸,你知道這靈岩山一帶的土地是農戶自己手裏的?還是私人的?”


  “靈岩山風景好,這裏的土地大部分都屬於世家大族,要麽就是官府的官田、籍沒田,或者是無法查到產權的土地。”席嬸說道。


  “如今真正手裏有田的農戶不多了,就算手裏還有田的富戶,一般都投在了神帛堂名下。”


  “神帛堂?”


  “神帛堂是南宮裏司禮監管轄的,專管製帛,製的帛也專供宮裏用,他們投在司禮監下,也是為了逃避徭役。”


  “那如今清溪村的村民又都是些什麽人?聽那賈六的意思,似乎這些年人丁才多了起來。”


  “還能是什麽人?要麽是破產的鋪戶,要麽是織匠,那些匠戶跟軍戶一樣,世世代代都得為朝廷服役。”


  鄔闌暗自罵那賈六,nnd,這就是你狗吏嘴裏說的閭裏小民,遊蕩失業者?

  少時,席嬸又不無擔憂道“那賈六是衙門的書吏,別看這些胥吏不入流,又被人看不起,可真正是‘生長理巷,執事官衙,民間情偽,官司舉措,孰為不宜,無不周知’!承辦錢糧是他們說了算,衙門往來的公文也是他們草擬,訟案他們也能插一腳,要我看呐,那衙門裏真正有權勢的不是縣令,而是他們!姑娘如今攤上這事,恐怕背後就是他夥同誰一起搞的鬼。”


  鄔闌眉頭深鎖,腦海裏思緒連篇,左不過是無意間得罪了誰,那些人明的不來來暗的,背後搞鬼是肯定的。隻是光知道有人搞鬼有啥用?關鍵是要如何反擊!


  “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否則後患無窮。”


  聽到鄔闌這話,席嬸心下稍安,就怕姑娘心生畏縮,一個閨閣姑娘當家本就不易,要是真遇著什麽事,好歹還有趙家可以依靠,就算背後搞鬼之人勢力大,有了依靠總不至於落得一無所有的地步。


  二人走走看看已走了大半個村子,從早上就來了清溪村,此時已近午時,


  她二人又饑又渴,見上山道旁有一農戶院子,院子四周圍著籬笆,席嬸便走到院門前,朝院內喊道,

  “家裏有人嗎?我二人路經此地,可否討碗水喝?”


  少時,屋裏出來一老嫗,見院外是兩位女子,遂將她二人迎進院內,找來杌子請二人坐下歇息,又讓媳婦倒了茶水來。


  喝了茶水,兩人覺得舒服多了,席嬸謝過這家人,順便又聊了起來。鄔闌便安靜的聽著她們聊天,心中思緒也隨著她們的話題漸漸發散……


  這清溪村大多是貧困戶,生活本已艱難,還要隨時受賈六這樣衙吏的盤剝,就算此次能逃脫征稅,那以後呢?沒了賈六,還有張六王六趙六,那又怎麽辦?根本問題不能解決,這些人就世世代代過著這樣的生活,隻是……


  哎~!鄔闌輕歎一聲,前世自己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生活安定富裕,何曾經曆過這些!


  我能為這些人做什麽?我既不能改天換地,也不是超級富豪,能做的隻能是盡可能讓他們免掉這次的征稅。登聞鼓?不妥,保不準官官相護;組織農戶反抗苛捐雜稅?豈不是成了農民起義?更不妥!呼籲朝廷重視賦稅問題?我人微言輕有誰能聽!況且也沒有通天的本領。


  人微言輕?誒~對了!


  鄔闌眼睛一亮,心裏冒出一個主意……


  付了茶水錢便告別了老嫗一家,鄔闌二人重新坐上馬車,馬車裏,席嬸麵色沉重。


  “剛才嬸子問那老婦,家裏可還有其他人,她說她家裏幾個勞力全被官府征了去采挖雨花石。我問那雨花石可是那麽好采的?她答,就算知道希望渺茫總是還有希望,家裏已經拿不出任何銀錢再繳稅了。”


  片刻,她又道“剛開始嬸子隻是希望姑娘能盡快找出搗鬼之人擺脫此事,如今知道,就算咱們能擺脫,這些農戶也擺脫不掉,別說十兩,如今一個丫頭賣給牙子也才五兩不到……”


  鄔闌抿了抿嘴,思量片刻,說道“或許還有法子,可以免掉這次征稅。”


  席嬸麵帶疑惑,道“難啊,咱們沒有背景靠山,如何能鬥得過官府?”


  鄔闌笑笑,遂不再說什麽。


  一路上馬蹄踏踏,雖是春寒料峭,令人瑟瑟發抖,可是畢竟春天來了,再寒冷的冬天也已過去。


  上次來到花渡頭還是賞花宴之前,轉眼又近兩個月,


  鄔闌又一次推開那家雜貨鋪的門,還是如往昔那般光景,隻是店小二換了。店小二一張娃娃臉,頭帶著冬氈六棱帽,穿一身青綃直裰,見到客人上門,眼睛一亮,一張娃娃臉笑得見牙不見臉。


  小二笑容可掬,道“兩位女士,嘣揪奴!”


  鄔闌一聽忍不住哈哈一笑,而後回了一個標準的“buongiorno!”


  小二吃驚不已,睜大了眼睛,道“這位姑娘,原來你也懂意呆利語啊?”


  席嬸一臉好奇,問道“姑娘,你和他說啥呢?”


  鄔闌笑著道“他在問候我們,我也在問候他,”又轉向小二,道“那你說還有誰會?”


  “自然是小的師傅!”小二又得意的揚起頭,道“小的師傅是意呆利人,姑娘又怎麽會說的?”


  鄔闌眼裏帶著促狹意味,道“我的師傅不僅是意呆利人,還是l`apparenzaganna!”


  小二摸摸鼻子,囁囁道“這就聽不懂了。”


  此時席嬸已顧不得說話,早逛開了,這店裏賣的都是稀奇玩意,以前從未見過,竟看得眼花繚亂。


  “姑娘,上回你說的鋪子就是這家吧?”席嬸問道。


  小二一聽又來了興趣,問道“您二位以前來過?可是來與小的師傅做生絲買賣的?隻是,女子做生絲買賣……還是頭次見呢。”


  “生絲?”鄔闌好奇“你這裏還做這個買賣?”


  “自然做!小的師傅是同荷蘭人一起搭夥做呢,對了,您二位要是本地的生絲就不必了,要是杭州的生絲還可以做。”


  “這有區別嗎?”


  “自然有區別,本地生絲比不上杭州出的,況且,小的師傅已同王家談好了,往後隻收購他家的生絲,別家都不考慮呢。”


  鄔闌眉頭微皺,暗道王家?王家還做這個買賣?

  “那王家吃得下這應天府所有的生絲?”


  “王家吃不吃得下,小的不清楚,但清楚小的師傅,是有多少生絲就吃得下多少,所以不愁買賣做不成。不過呢,聽說王家在後麵村子雇了不少農戶專門為他家做,從種桑養蠶到繅絲織娟,全做完。”


  “後麵村子?不就是……清溪村?”


  “是啊,那村裏的土地有大半都是王家的呢,隻要是種桑種棉的基本都是王家的地。”


  鄔闌皺緊了眉頭,既然是王家的地盤,那賈六為何要把裏長安排在清溪村?又讓我充裏長?

  “王家……平時都是王家誰來同你師傅聯絡?”


  小二奇怪的看著鄔闌,道“你到底是不是做生絲買賣的?為何什麽都不清楚?”


  鄔闌笑笑,道“你瞧,既然你說王家壟斷了應天府所有的生絲,你這裏又不單獨收,那我手裏的不是隻有找他們嗎?”


  小二想了想,覺得也對,遂又道“那你二位就得去尋王大管家,王貴。”


  “王貴?他常來清溪村嗎?我二人總不至於尋到王家去找他吧?”


  “他自然不會常來,如果你二位要找他,可以先去衙門找一個書吏,叫……”


  “叫賈六?”


  “對對,就是叫賈六,他倒是常來後麵村子,小的師傅要是找王大管家,有時也要先找他呢。”


  鄔闌雙眸一冷,暗哼一聲,原來關竅在這裏!


  曹家半山町書齋,

  曹淓毓手裏捏著暗閣送來的情報,眉頭皺成了一團,臉上隱隱帶著怒氣。赤沙看著主子,內心震驚無比。都說天子一怒,浮屍百萬,可他家主子要是一怒,恐連京城都得抖一抖!

  曹淓毓冷笑一聲“哼!好一個大麒麟閣!既然如此下作,就不必再讓它存在了!”而後抬起頭看著赤沙,命道,


  “你讓阿風把這拿給鄔姑娘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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