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師徒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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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林手起刀落,一刀揮向了那人的脖頸。忽然聽得“鐺”的一聲,一樣物事從旁邊伸了過來架住了他的長刀,卻是一根瑩白如雪的玉簫。
隻見淩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這裏,他一手揮動玉簫“飛雪”擋開了長刀,另一手則去抓那個被點住了穴道的黑衣人。豈知他一碰之下,那個人的身形搖搖晃晃的,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淩影見狀愕然住手,回頭看著還拿著刀的時林。時林急忙把刀一拋,連連擺手說道“別看我,我可什麽都沒幹!剛才那刀也沒想害他性命,隻是想嚇他一下的,這不都還沒來得及出手呢就被你給攔下了。”
淩影皺起眉頭,這些人絕對不是平白無故地來暗殺林逍,多半是受人指使,而這幕後操縱之人到底是誰,如今尚未可知。他生怕這人的嘴裏頭含了什麽毒藥,要是讓他給吞了,這件事的線索恐怕就斷了。
念及此處,淩影便蹲下身去,檢查那人有何異狀,隻見他兩眼上翻,麵色發白毫無血色,顯然是被時林剛才那刀給嚇成這樣的;但摸過脈搏後發現他身體一切正常,除了臉色難看之外,也沒有什麽中毒的跡象。
淩影正覺得奇怪,忽然聞得一股淡淡的腥臊之味傳來,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捂住鼻子,悶聲悶氣地轉向時林問道“這是什麽味?”
時林往地上看了半天,然後伸指輕輕地指了指那個倒下去的黑衣人,說道“這個人……好像被嚇尿了!”
淩影一怔,又回過頭看那個黑衣人,他剛才隻顧著看那個人有沒有服毒自殺,摸的也都是他脖頸處和手腕處的脈搏,哪裏會去顧及對方的下半身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此刻視線下移,這才發現一股黃色的液體正從那個黑衣人的襠部間蔓延開來。
這個蒙麵刺客,真的被嚇尿了!淩影見狀頓時石化在原地——他還以為對方暈倒了是有多不正常呢,還扯到服毒自殺上去了;敢情別人根本就沒想得那麽深,純粹就隻是嚇暈過去了。
時林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滿臉都是那種“奸計得逞”的表情。
另一邊,與林逍纏鬥的那個黑衣人一瞥眼間便見得事態不對,他下意識地想抓林逍來當人質換回同伴,但是林逍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對付得多,眼下也隻能勉強與他打個平手,想要抓人過來怕是癡人說夢,心裏頭不由得暗暗叫苦。
林逍的劍法得自葉無心與紅塵的傳授,恢複記憶之後修為也跟著提升,一路劍法使開來後便是潑水不進,加上碧落劍上煞氣滾滾,又怎是黑衣人手裏的那柄鋼錐能夠抵敵的。兩人打過了十數招之後,局勢便已然逆轉——原本是黑衣人刺殺林逍,現在變成林逍在步步緊逼黑衣人了。
這兩個黑衣人其實是師徒關係拿鋼錐的這個是師父,被時林算計後嚇尿了的那個是徒弟。今晚師徒兩人的任務本來隻是跟蹤林逍,想找到他在紫禁城裏的住所。不料先是被時林察覺到了他們在跟蹤,又被林逍用“天羅地網術”感知到了他們的所在。林逍抬起頭來看向他們的時候,師徒二人便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生怕對方會有什麽動作,便決定先下手為強。
隻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林逍那一下抬頭,雖然說是得到了“天羅地網”上傳來的波動反饋,但他恢複記憶以來還是第一次施展這個法術,而且是僅憑著記憶自己摸索出來的,對於施法是否奏效並不是那麽的有信心。他抬頭看去的那一下,有一大半的成分是出於試探,如果師徒二人能夠耐著性子繼續潛伏下去的話,林逍便會覺得是自己的感知出錯了,對他們反倒安全。
隻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做徒弟的已經被那個“扮豬吃老虎”的時林拿下,做師父的對林逍也是半點轍都沒有。兩人原本設下的是一個“甕中捉鱉”的局,卻硬生生地被他們搞成了“騎虎難下”;若是再讓他們知道林逍當時抬頭那一看的想法,師徒二人指不定會當場吐血身亡。
那個師父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他那倒在地上已經嚇尿了的徒弟——時林正騎在他的身上,用定雲索將他一圈一圈地綁得跟個粽子似的,就差沒再給他包上一層粽葉了。做師父的不由得暗自歎了口氣,心道“徒兒啊……請恕為師無能,實在是救不了你啊!你就先在他們手裏多留一段時間,反正仙門和劍宗的人也沒有虐待俘虜的習俗,你就安心待著吧。等為師回去找到幫手了,這就來救你!”
念及此處,那黑衣人長嘯一聲,一手舞動鋼錐使開一招“月滿西樓”,格住了林逍的碧落,隨即探出另一隻手,伸入到懷中,摸出一包不知是什麽物事,揮手運勁,一把白色的粉末從他掌間撒出。林逍隻見那一團粉末撲麵而來,也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有毒還是沒毒,急忙腳下運勁借勢蹬開,與對方拉開距離。
那白色粉末無色無味,也沒有什麽毒性,就是會迷人眼睛,一般就是在掩護撤退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那黑衣刺客一招得手,便縱身而起跳出了林逍劍氣的籠罩範圍,躍上了屋頂。
林逍見他要逃走,便在他身後大喊道“那誰,別走啊,你不要你同伴了是吧?!”
黑衣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便沒有理會林逍的話,轉身縱起輕功就走。
誰知林逍又在他身後大聲喊道“我勸你自己回來把事情都給交代清楚了,那咱們就坦白從寬,不然我們這邊可就要讓專業人士去抓你回來了——我數三個數啊!”
“誰他媽信你!”黑衣人暗暗地啐了一口,腳步不停,一路朝反方向奔逃。
“三!”林逍還真的開始數數了。
黑衣人一路向前,連頭都不回一下。
林逍中氣十足,緊接著又來一聲“二!”聲音遠遠傳出,在黑衣人耳邊縈繞。
黑衣人加快了步伐,看樣子根本就不把林逍的話當一回事。
“一!最後的機會了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林逍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黑衣人忽然沒來由地心慌起來,感覺這好像不是什麽正常的威脅模式,難不成還真會有人來追自己回去?!想到這個,他渾身一凜,用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開始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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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你完蛋啦!”林逍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
話音一落,黑衣人便聽得身後有一陣腳步聲傳來,起初隻是忽遠忽近、若有若無的,後來漸漸地變得越來越清晰,仔細聽上去,竟是離自己僅有三五步之遙。
黑衣人這下子嚇得心膽俱裂,他也不敢回頭去看追上來的到底是誰,隻能拚命向前跑去。但他內心深處一有恐懼,雙腳不由自主地便變軟了,步伐也漸漸地虛浮起來。還等他再多跑出兩步,身後忽然有一股勁風朝後心襲來,黑衣人急忙往旁邊閃身一讓,隻見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少年從自己剛才的位置飛速地竄過,然後腳步一刹,停在了自己的麵前,臉上冷冰冰的,森然注視著他。
不是林逍,不是時林,也不是淩影。
是長風!
黑衣人被他看得心裏一陣發毛,也不知這冷冰冰的小孩到底是人是鬼,情急之下也不及細想,索性操起鋼錐,往對方心口處捅去。
鋼錐刺到心口前寸許左右的位置便被對方緊緊地握住了,長風抓著那鋼錐的錐尖,任憑那黑衣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難以撼動分毫。他看著手裏的鋼錐冷冷一笑,內力運起,真氣行至腕間“內關”與“外關”兩處穴道,猛地一震。黑衣人整條手臂頓時酸麻難當,脫手便放開了鋼錐。
黑衣人驚恐地看著長風,眼前的這個少年身法陰柔,行如鬼魅,讓人看不見他的行蹤;但出手時卻又自帶著一股純陽霸道之氣,重如泰山,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一陰一陽兩種力道在同一具軀體裏水乳/交融,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這樣的對手,比林逍還要可怕上好幾倍!
黑衣人這輩子活到了現在,執行的任務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當下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支配的恐懼感。要說對付林逍他還湊合,但是要對付麵前這冷麵少年,隻怕是萬萬不能。
在這個時候,黑衣人想到了自己牙齒上的毒藥。
淩影之前的猜想並沒有錯這些做刺客、做殺手的家夥,都被在自己的身上裝配毒藥,一旦暗殺任務失敗了,自己又無法全身而退,為了保護組織的秘密,便會選擇吞毒自殺。方才那個被嚇尿了的徒弟身上其實也帶有這種用來自殺的毒藥,是一顆膠囊,就係在衣袖裏側,隻要隔著衣料咬破,毒藥自然就能流進嘴裏,把人毒死。
其實按照常規做法,這樣的毒藥是拴在牙齒的位置上的。但是做師父的擔心第一次出任務的徒弟行動時會太緊張,要是牙齒一咯噔,不小心把膠囊給嗑破了,那可就玩完了,所以這才給他係在衣袖上。隻可惜,徒弟到底還是徒弟,一上來就被人家給製得死死的,連吞毒自殺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嚇尿了暈過去了。
當下黑衣人見抵敵不過,便把心一橫,就想咬破牙齒上的膠囊服毒自殺。誰知他剛剛轉過這個念頭,長風便忽然一個箭步疾衝上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手上稍一運勁,隻聽得“喀”的一聲,直接將他的下巴卸脫了臼。
黑衣人痛得頭皮發麻,一時間長大了嘴巴合不起來,滿口的唾液直往下滴。長風一把扯去了他臉上的麵幕,伸指到他口中,將那枚含有毒藥的膠囊給挖了出來,然後抓著他的下巴順勢一扳,又是清脆的“哢”的一聲,給他那脫臼的下巴複了位。黑衣人滾倒在地,捂著自己被來回折騰的下巴,張口便吐了出來。
長風沒留太多時間讓對方把勁緩過來,還沒等黑衣人吐完,他便一手抓住他衣服的後衣領將他一把拎起。這黑衣人身材高大,體重自然也不輕,長風卻順順當當地將他拎在手中,縱起輕功按原路返回,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
林逍早就在原來那地方等著了,葉無心也已經趕到了現場。那個被時林“套路”了的“徒弟”,此刻已經醒了,正夾著自己被尿濕了的褲子,蜷縮在地上,被定雲索捆成一團。
長風拎著那“師父”,飛身而來,一揮手便將手裏拎著的那人丟在了地上,仿佛他拎的隻是個沙袋而已。師徒二人頓時在地上滾成兩團,乍一眼看過去,就隻剩下綁著和沒綁著之間的分別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吧。”林逍拍了拍手,在那做師父的黑衣人身邊蹲下身來,笑道“你說你剛剛自己走回來多好,偏偏要我叫人去追你回來,被打了不說還要栽這麽一跤,何苦呢這是?!”
“小……唔吧大(王八蛋)!”那黑衣人氣得破口大罵,但他剛剛被長風卸脫了下巴,然後又強行給扳了回去,此刻痛得滿頭大汗呢,罵出來的話自然也是含糊不清的。
林逍“嘿嘿”一笑說道“你呢,也不要太上心。像你這種做刺客、搞暗殺的人,一重樓的追魂閣你總該知道吧。連他們派出來的‘鬼使神差’都沒能幹掉我,就憑你們兩個歪瓜裂棗也想跟我亂來,你們也不自個兒掂量掂量——你們配嗎?!”
那黑衣人大張著嘴巴,喘了半天,總算把憋在胸口處的那口濁氣給喘勻了,當即說道“追魂閣?那幫玩鬼道的家夥,也配和我們相提並論?!今天我們師徒兩人栽在你的手上,是我們技不如人;但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老家’早晚會另派好手,來收了你這條狗命!”
“是嗎?我這條‘狗命’,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收。”林逍冷笑道“不過我倒是對你剛才的話挺感興趣的,你能告訴我你口中的‘老家’指的是那個組織或者是機構的總部嗎?”
黑衣人斬釘截鐵地回絕道“你做夢!”
林逍笑道“你不說也沒事,反正總是有人會告訴我的!”話音未落,便忽然伸出一指,點中了那黑衣人身上的啞穴,讓他說不出話來;隨即走到那個做徒弟的身邊,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扳著他的頭轉向葉無心,拍了拍他那緊繃著的身子,淡淡地問道“別緊張,就是問你一個問題。”
那做徒弟的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自家師父瞪過來的目光,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說道“你別……別問了,我……我什麽都不……不會說的!”
林逍笑道“放心,我又沒打算問你關於你們‘老家’的事,我隻是想問——你知道她是誰嗎?”
那“徒弟”搖了搖頭,他麵對著葉無心冷冰冰的凝視,隻覺得一顆心如墮冰窖,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神色驚恐。
林逍又問道“那你知道——‘劍癡’葉無心嗎?”
那“徒弟”聞言便點了點頭,“劍癡”葉無心的名頭之響,在四重樓裏隻要是個有長耳朵的,都聽說過她的名號。隻不過葉無心自天地裂變之事發生後便一直深居於縹緲城之內,所以現時代的四重樓子弟人人都聽說過葉無心之名,卻沒人見識過葉無心之容。
但這個做徒弟的顯然並不是那種全無頭腦的傻瓜,林逍的這兩個問題聽上去毫無聯係,但要是把它們連起來,那這暗示就夠明顯的了。那“徒弟”點完頭之後便反應了過來,滿臉的驚恐瞬間又加深了幾分,說話也變得更結巴了“她她她她……就是……劍劍劍劍劍……劍癡?!”說著兩眼又開始有翻白的跡象,看起來好像又快要暈過去了。
林逍雖然不清楚“分裂天地”到底算是哪門子罪名,但他聽葉無心他們含含糊糊地跟他提過因為這件事,得罪的人有很多。所以他清楚這兩個刺客肯定都是四重樓的人派來暗殺自己的,其目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出於報仇的心理;而且這些人多半是從之前厲舟的那件事得到了什麽風聲,所以便開始有了不少小動作。
要想殺自己,縹緲城和紫陽神宗應該算是兩大阻礙。隻不過淩影身為仙門百家的“仙首”,做事都要顧全仙門大局,因此就隻能在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上給予支持,不可能率領紫陽神宗和整個仙門的人明著幹。
而縹緲城作為劍宗第一大宗,葉無心又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且她出身魔教,對外人向來冷酷決絕,手段多多少少都帶著幾分狠辣的味道,因此總的來看,葉無心才是真正最大的阻礙。
此次暗殺行動,肯定是要避開葉無心來進行的,否則四重樓的人早就群起而上了,又何必讓這些刺客來搞這種偷偷摸摸的跟蹤和刺殺。隻是他們和林逍一樣才剛到首都,這才是出任務的第一天,就在夜市裏頭撞見了林逍,見他身邊跟著的又不是個女人,還以為葉無心這次不在他身邊,結果就這麽幾下子,直接把他們最害怕的人給牽了出來。
林逍知道這群人肯定忌憚葉無心,卻沒料到“忌憚”這個詞隻是針對身份與實力可與“劍癡”比肩的人而言的,比如蓬萊的那位無塵道長。而對於這些籍籍無名的小殺手,那不叫“忌憚”,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誒~你暈什麽啊!”林逍急忙掐住這個人的“人中穴”,硬是沒讓他把眼睛再翻過去,心裏頭也不禁腹誹葉無心的名頭也著實大了點,這次能把人嚇死過去,下回沒準還能把人給嚇活過來!
那做徒弟的膽小鬼連時林舉刀嚇他都能尿了褲子,忽然間“葉無心”三個字直接劈頭蓋臉地朝他壓來,直接把他嚇得連尿都尿不出來了。他長大了嘴巴“啊啊啊”的支吾了半天,像是一個啞巴在拚命想要嚐試著說出第一句話一般——竟然是被嚇到失語了!
那人漲紅了臉在那裏“啊”了半天,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黑紗……我們是‘黑紗門’的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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