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多幸福的家庭
我們兩個對視著,同時在沉默中堅持著,然後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畢竟我是到訪者,而我知道他並沒有那麽想見我。身後這間破舊古老的小房子不像是拿走十多萬的人會住的。而那昏黃的電燈光更增添了許多悲哀憂愁的氣氛。一瞬間我覺得又回到了小時候,少年時代,那脫離不掉的貧窮與愁苦。
我竟然厭惡起他來了,後悔這次行動,覺得根本不應該再見到他。
“我來找你,是想要跟你談一談的,媽媽現在還在醫院裏躺著,能夠和我談的也隻有剩下你了。”我說道,沒什麽情緒的目光看著他。
“哦,那,那好,談吧!”他遲鈍地答應著,臉上還是抹不掉的尷尬。
一頭灰白夾雜的頭發大概很久沒剪了,身上的衣服也像穿了很多天的樣子,不僅皺巴巴的,而且沾上了泥土和灰塵。以前盡管我們依然貧窮,但媽媽至少會把衣服洗得幹幹淨淨,不會讓我們邋裏邋遢的。現在他確實是很很久沒有人照顧了。
我移開目光,直奔主題的問道:“我想知道那筆錢被你拿到哪裏去了。”
他愣住:“什麽錢?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有錢嗎?”
我仍然平淡的說道:“媽媽昏迷的前一天,把我賣給了一間高級會所,那人給了他13萬。不知道她是怎樣談判拿到這麽多錢的,不過據說那些錢全都給了你。我並不是要把錢全都要回來,可我也不想把那些錢全都給你保管。”
我說的簡單而又客氣,目的就是不想和他之間起什麽爭吵,因為從現在的局勢來看,他可能會裝作不知道這些錢,也可能會承認,總之,他大概是不願意拿出來的。
而我的目的在這裏,隻有不讓自己無功而返,我才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無意義的事,也不覺得自己浪費了時間或者讓自己的心情繼續消沉下去。
可他果然裝作不知道,非常冤屈的對我大喊:“我根本沒有拿這些錢回來,女兒,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我能對他展示的隻有冷笑:“把你當什麽當成父親了我現在不知道你還有沒有這個資格?從你第一次把我賣出去的時候,我就不覺得自己還有父親,現在連母親也把我賣了,看來我連母親要失去了。可是她現在在醫院,我不能放著她不管,隻能去照看她,盡我作為一個女兒的責任,可以後她醒了之後,要怎麽與她麵對我都沒有想好。現在你說你冤枉,我怎麽覺得我更冤枉了?”
他低下頭,躲避開我的追問,仍然尷尬的立在門口,既沒有讓我進去,也沒有出來。我們就像兩個互相爭鬥的牛在對峙著,不肯達成和解,也不肯諒解對方。
他笨拙的說道:“我確實不知道那些錢是怎麽回事,要是真的拿了的話,也不會還住在這裏了。離歌,爸爸是對你很不負責任,可你應該相信我一次。”
聽到那兩個字,我覺得喉頭哽咽了,說出來的話細如蚊音。我問他:“你是不是去賭了,把那些錢全都賭掉了?”
他尷尬地搓著手,仿佛不知道怎麽回答我的問題。果然是這樣,又是這樣,每一次的不好的預感都會得到印證。他的賭博習慣從來就沒有改過。我怎麽可以指望他改過自新了?
我說:“你怎麽可以這樣?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了?從我小的時候開始你就賭,讓我們家過得越來越差,背井離鄉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卻依然活不下去,是不是隻有當你死了的那天你才會放棄賭!”
怨恨是不會消失的,它會在心裏存著,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壓抑,越來越黑暗,然後到了某一個臨界點這怨氣就會爆發,燒傷了別人,也灼傷了自己。
我說:“你把這錢賭光了,也不要再找我要了,我不會給你一分錢。我沒那麽孝順,也從小就從你那裏學到了狠心的行為方式,所以不會接濟別人的。”
宣布完之後,我轉身要走,他急忙阻攔:“小離,你等等!”
小離,那兩個字是我的小名,我停下來,就隻是為了這個稱呼。
他說:“我知道爸爸對不起你,可你不能真的不管爸爸啊!”
我回頭,“為什麽不能,我就活該一輩子受你的拖累嗎?”
這話已經很刺耳了,可我覺得還能說得更刺耳。我需要把偽裝的和諧撕裂開來,我需要讓別人感受到和我同等的絕望與焦灼。如果有機會,我想我還可以做的更令人難堪。
他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一點也不令人好奇。如果他真的能回答的上來我倒是要懷疑這個人還有沒有良心了。可是明顯,我並不希望他真的祈求我。即便是他心懷愧疚,他做錯了很多,可我也不想他真的放棄尊嚴。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分裂,甚至希望他對我說他做錯了,現在就要補救,他可以重新給我一個圓滿的家庭,讓所有已經發生的悲哀全都消失,讓沒有來得及發生的再也不會發生。
可我知道他不會這樣保證,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如果他有一點責任心,我們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不會流落至此,加上家庭破碎。所有沒有說出口的委屈與怨憤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小離,我知道我做的很錯,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現在真是被他們逼得太緊了,他們說不還錢就殺了我全家,我怎麽能讓你們這麽危險。”
現在倒成了他為了保護家人而作出的選擇了,一切是那麽可笑。我冷冷的笑了出來,說:“你盡管可以為了保護家人出賣我,反正誰讓我是你的女兒呢。反正我是死是活你都不關心,隻要能拿到錢就可以了。你也拿了錢了,我算是對得起你了,咱們兩清。”
“不行呀,他們的帳我還沒有還清呢!”他焦急的說。
我當然知道債沒有還清,更知道這些債務永遠還不清,除非我死了那天。隻要身為他的女兒,我終身背負著債務前行。可我隻想擺脫,再也不想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