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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3章 秋天裏的一場火

  隨著鄭氏反叛的塵埃落定,長安周邊又似乎重新恢複了生機,人終究是要活著,要吃飯穿衣,而且幾個和鄭氏有牽連的小士族豪右的紛崩垮塌,也讓相當一部分物資得以在市麵之上流通,緩解了三輔地區原本物資緊缺的局麵。


  就像是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一樣。


  雖然鄭氏、龐氏等並不想和珅那麽的肥碩,但是隻是讓長安三輔地區吃一吃,也還是挺舒服的,要不是征西將軍斐潛已經確定暫且放下刀,說不準賈詡徐庶龐統都有些吃上癮了。


  市麵上趨於平穩,加上秋獲漸漸展開,整個三輔地區的生氣有重新煥發了出來,包括原本死氣沉沉的種府。


  不過當下的種府,已經不是種邵做主,而是種劼。種劼也並非當年在並北,愣頭青一般的性格了,種老爺子死了,種家的重任便壓在了肩上,不知不覺當中也就收斂了許多性子。


  種邵已經是入土,熱孝之期也已經過去,門口的黑白燈籠也是撤了下來,雖然沒有披紅掛彩,但是也算是進入了正常的生活節奏。


  種劼站在院中,望著四四方方的天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鍾家雖然在權柄上摸了一把,但是沒有能夠握住,最終從手中滑落了,縱然是如此,鍾家卻記住了曾經在手中權柄的質感和香味,難以忘懷。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站在高高的殿堂之上,俯視眾生。


  若是從未品嚐過這樣的滋味,也就僅僅是存於想象當中,或許還不是那麽的難受,但是已經體會到了如此甜美的味道之後,想要再次忘卻,就不是那麽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少郎君,韋戶曹來了……”鍾家的仆從稟報道。


  “啊,有請……”種劼下意識的說道,然後很快就改了口,“不不,還是某親自去迎一下……”


  不一會兒種劼就迎著韋端有說有笑的往廳堂內走,兩人都是滿麵的笑容,但若是細看的話,種劼的腰卻好像是更彎了一點點。


  韋端現在是京兆尹的戶曹,雖然隻是個四百石的位置,但是這裏是三輔之地,比起一般的郡縣的戶曹又高了三分,因此倒也一掃之前對於征西將軍斐潛指指點點的模樣,若有言及,必然雙手朝上一拱,以示尊敬。


  韋端之前對於征西將軍多有微詞,甚至還拿斐潛的姓氏來說事,不過現在不一樣了,說起來韋端也是有些後世的職業經理人風範,吃誰的飯便是誰的粉,至少表麵上做得很是不錯,可以說是蠻有職業操守的,不像後世有的白眼狼,吃的時候笑嗬嗬,放下碗筷就罵娘。


  在漢代,這種官本位和人本位的思想是並存的,並沒有太多衝突。對於漢代的官員來說,職位是國家的,是朝廷的,但是也是上級官員的,這個是在劉邦建國的時候就製定下來的國策,延續了三四百年,已經成為了一種固態思維模式,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因此韋端作為三輔京兆尹屬官,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征西官員的下屬,那麽就算是之前對斐潛再有什麽意見,當下在和其他人交談的時候也必須向征西將軍斐潛表示出應有的尊敬,若不這樣,就等於是公然宣稱自己人品不行,這比殺了韋端他還要難堪,就算是韋端不要臉,韋氏家族也要臉的。


  當然,這些也就是臉上的而已,至於心中怎麽想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相比較韋端而言,種劼就差了不少,現在就是白身一個,沒有任何的官職在身。


  種邵種老頭熬不住故去,作為兒子自然需要守孝,雖然說漢代的儒家還沒有那麽變態,規定家中亡故一個老人就要守孝三年,兩個就是六年,若是後世也沿用儒家的變態規定,那麽獨生子女就要麵臨著六到十二年的恐怖的事業空白期,人生當中又有幾個十二年……


  漢代,守孝基本上來說還算是一個正常範圍內,熱孝期間多少還是有的。至於像是特殊人士,比如皇帝,則是可以以日代月,三十六天之後便算是已經守孝三年了。


  種劼不是皇帝,等他老老實實度過了熱孝期,征西將軍斐潛的旗幟已經是插遍了整個三輔,完全不需要鍾家做些什麽事情了……


  雖然在府內沒有出門,下人什麽的也會多少帶一些消息回來,亦或是有些通信什麽的,但畢竟這些都是間接的消息來源,並且種劼個人也並非那種絕頂的聰明之輩,僅僅憑借一些信息就能在蛛絲馬跡當中推演未來發展,因此種氏現在整個家族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些消息滯後。


  之前還聽說關中士族和斐潛之間多少有些矛盾,然後鄭氏這個原本上竄下跳鬧騰挺歡暢的家夥轉眼之間就已經是過眼雲煙,而原先對於斐潛也多有不滿的韋端一轉眼卻成了征西將軍的下屬,這多少讓種劼覺得很不適應。


  更重要是的,當種劼開門一看三輔這些蘿卜坑的時候,居然發現合適的,好的位置差不多都填滿了,隻剩下一些幾角旮旯的邊角還有幾個,比如被幾乎被屠城的粟縣……


  這讓原本觸摸到了頂級權柄邊緣的種劼情以何堪?

  “韋兄……”雙方落座之後,又閑扯了幾句,漸漸的也就進入了正題,“某閉門多時,不知三輔當下情形,還望韋兄賜教……”


  韋端擺擺手,笑著說道:“豈敢豈敢,種兄至情至孝,小弟甚是佩服,種兄盡管詢問,小弟理當盡言。”


  “如此,某確有一事不明……”種劼也是笑著,說道,“當下田政,變動繁多,著實令某費解……不知韋兄可有良言以授?”


  韋端的笑容頓時僵硬了一下,果然沒猜錯,明白種劼為何找他了。


  征西田政,也就是爵田製度。


  其實對於當下大多數的士族豪右來說,爵田製度並沒有改變多少他們的現狀,反倒是降低了不少賦稅,因為征西將軍斐潛征稅的標準,算起來實際上並不是提高了,而是降低了。


  雖然降低了賦稅征收數量是好事,但是三輔地區和並北的那一片區域不同。關中三輔地區的士族豪右對於這個新興的爵田製度並太願意接受,原因很簡單,並北那邊是新興的軍功體係,原本手中什麽都沒有,那麽新授予的田畝怎麽征收也就自然征西一個人說了算,反正都是多出來的。


  而三輔這裏,原有的田畝賦稅製度已經是延續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又怎麽可以輕易接受征西將軍斐潛的恩澤子孫的爵田製度?


  爵田蔭三代。


  聽起來相當的不錯。


  正兒八經的恩澤子孫,這點關中士族豪右恨不得舉起五肢擁護,但問題是征西規定隻恩澤子孫,而關中的這些老家夥想要的是恩澤子子孫孫無窮盡……


  雖然大多數人活不到子子孫孫的時候,也清楚未來子子孫孫的時候家族究竟怎樣也是兩說,但是不妨礙他們覺得自己若是就這樣同意改用新的田政,無異於吃了大虧。


  正是這一點,所以鄭氏鬧騰的時候,大多數關中士族豪右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袖手旁觀,甚至向鄭氏暗送秋波的大有人在,隻不過沒想到所謂的征西身亡的謠言隻是賈詡幾人挖出來的一個坑,瞬間填埋進去了不少人命。


  這下韋端在內的關中士族才著急起來,雖然他們也清楚征西不可能,也不會將關中所有的士族豪右全數殺光,但是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的鄭氏啊!

  因此幾乎是沒有多少遲疑,韋端在內的許多關中士族就主動的貼到征西身上來了,表示鋪床暖床什麽的都沒問題……


  一時間,軍民魚水,其樂融融,很是融洽。


  華夏自古以來都是人治,所以這其中自然很多奧妙。


  因為鄭氏的原因,韋端等人表示願意在征西將軍斐潛手下出仕,那麽斐潛也就放下了刀,這算是一次大家都可以接受的交易,所以韋端也就一改之前對征西將軍斐潛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狀態,一提起征西就是畢恭畢敬的,這是禮,這是規則,沒什麽說的,但是征西的爵田新政要徹底不折不扣的推行麽,那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畢竟華夏自古事情都這樣,一碼歸一碼,不能什麽都捆綁在一起,混為一談。就像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沒有錯,但是也沒有要將整個太平洋的水都拿來回報的道理。


  三輔之地的士族和豪右肯定也不敢想著要再走鄭氏老路的情況,但是多少談判一下,抻一抻,相互退讓妥協一些,也是應有之意,不是麽?


  除了在新的爵田田政之外,對於其他政務,比如流民安置,編寫戶籍,協調工程,促進生產什麽的,包括韋端在內,新投效征西將軍的這一波關中士族子弟倒是也沒有含糊,盡心盡力,不會偷工減料,也不會打什麽馬虎眼,做的也是相當的不錯。


  所以,現在大體上看起來,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大家都是笑嗬嗬的,關係也沒有鬧僵,但是問題很快就會體現出來,因為莊禾已經成熟,已經是在陸續開始收割了,而接下來上繳的賦稅數目,就成為了雙方這一輪新的博弈焦點。


  而種劼,就在這個時刻,打開的府門,邀請京兆尹戶曹韋端來家中作客,然後又提出了這個問題……


  “啊哈,田政之事,林林總總,繁多無比,”韋端目光閃爍了幾下,然後問道,“不知種兄所指何事?”


  “近日聽聞三輔之地,有意核查田畝數目,以此定賦……”種劼緩緩的說道,“……某久居家中,不通消息,敢問韋兄可有此事?”


  這才沒兩天的事情,你小子還有臉說算是不通消息?

  韋端心中嘀咕著,但是表麵上不露聲色,說道:“此乃龐使君所令,吾等自然遵從。”


  龐使君?隻是那個小年輕龐統下的命令?


  種劼看著韋端,揣摩著韋端說的含義,沉吟了一下,說道:“征西將軍可知此事?”


  韋端微微的笑著,朝著上方拱了拱手,說道:“征西將軍事務繁忙,若是此等瑣事也需煩擾將軍,豈非吾輩無能?”


  明白了。


  “如此說來……”種劼點了點頭說道,“當下秋獲已始,收糧要務,耽擱不得,又需核查田畝……如此事務繁雜,韋兄幸苦了……”


  “唉……”韋端又朝上拱拱手,說道,“為征西將軍效力,豈能言辛苦二字?隻不過事務繁多,核查田畝之事,確實分身乏術啊……小弟今日冥思苦想,終不得法,不知種兄可有良方?”


  這種大火坑,種劼又怎麽會跳?


  因此種劼便以有孝在身進行推脫。


  韋端原本問這個話,也不是真的為了讓種劼想什麽方法出來,隻不過確認一下種劼的態度罷了,看到種劼如此說,大概心中也有了底,便笑嗬嗬的稱讚種劼純孝,然後又拿些話語來勸慰……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個韋端的護衛在種氏仆從的帶領下奔了近來,拜倒在地稟報道:“龐使君傳令!請戶曹速至府衙議事!”


  韋端一皺眉,說道:“可有言為何事?”


  護衛再拜,說道:“來使未曾言之,小人不知,不過……”


  “不過什麽,如實說來……”韋端說道。


  “之前朱雀街水龍出動,說是閣台走水……”護衛回答道,“想必火勢不大,現已滅之……”


  “閣台走水?”韋端和種劼重複了一聲,然後兩人都看見對方的神色有些怪異。


  韋端站了起來,躬身行禮:“種兄,失禮了……龐使君有召,小弟告辭……”


  “韋兄客氣了……”種劼連忙上前攙扶,說道,“自然當以大事為重……韋兄請……”


  兩人客氣一番,種劼又親自將韋端送到府門前,韋端推辭不過,也就受了,然後在府門之前和種劼告別,急急往京兆尹府衙趕去。


  閣台啊,那可是存放各類書籍文檔的地方,自然也就包括了周邊各家各戶的田畝數據資料……


  這把火,蹊蹺啊!

  種劼搖搖頭,然後說道:“來人,關門閉府!府內一應人等,出入均需報於某!”


  風頭不妙啊,再避一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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