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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8章 延津落

  許縣。


  接到了快馬送來的軍情之後,荀彧做出了一個相當匪夷所思的決定。


  郭嘉盯著荀彧,幾乎不敢置信的說道:“你就這樣準備讓這個叫什麽太史的家夥一路長驅直入?絲毫不阻攔?你瘋了不成?你知道這樣的後果麽?”


  荀彧默然以對。


  郭嘉一下子捂著腦袋,痛苦的說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其實就是個瘋子!比我還瘋狂的瘋子!”


  荀彧板著臉,糾正了一下郭嘉的言辭:“我並不是瘋子。”


  “不!你就是!”郭嘉跳了起來,將手指向了修建當中的皇宮位置,急切的說道,“他就是個傻子,你就是個瘋子!”


  荀彧徹底沉下了臉,等著郭嘉,低聲喝道:“郭奉孝!”


  郭嘉喘著氣,也瞪著荀彧,兩個人就像是鬥雞一樣相互僵持著,過了半響之後郭嘉才頹然重新坐回了席子上,說道:“反正我反對也是沒什麽作用,對吧?”


  荀彧默認,良久之後才吐出了幾個字:“二袁……皆國賊也……”


  “唉……”郭嘉長長歎息一聲,也是沉默了許久許久,才緩緩的說道,“……我有一種感覺……你將來會後悔的……”


  ………………………………


  十餘名的袁軍哨探,懶洋洋的策馬向前。


  這裏是朝歌縣城南三十裏,臨近延津,屬於河內、陳留、東郡的一個三不管的區域。


  袁軍哨探緩緩的前行。


  這一片區域,因為多年以來都是處於三個郡縣的邊緣地帶,加上之前黑山賊還在的時候,也經常通過這一條線路出山洗劫周邊郡縣,協裹百姓什麽的,因此四周的一切,都是都是冷清淒涼,山間林邊有些殘房廢田,但是都沒有什麽人煙。正常來說,現在應該是春耕正忙,要追肥,要除草的時候,但是這些田畝都是早就荒廢的了,隻有高高的野草,沒有一顆莊稼。


  偶爾有些殘破的村寨,也都是如同鬼域一般,隻有一兩條骨瘦如柴的野狗在其中晃蕩著,見到了人也不叫,隻是站在那邊,用紅通通的眼珠子瞪著。


  如此險山惡水,如此亂世景象,周圍又無大股敵軍,加上這些袁軍哨探也不過是例行公事,畢竟現在朝歌囤積了一些糧草,準備轉運到河內去,所以多少要派出一些斥候哨探來查看一下周邊的情況,但是就算是周邊有些山匪路霸,又有那個膽敢惹如日中天的袁大將軍?

  所以袁軍的這十餘名的哨探,也都放鬆得很,懶洋洋的沒有什麽臨戰的緊張精神。走一陣,歇一陣,談談笑笑,隻是緩慢的查看著周邊的情況,等到了地頭之後,便掉頭回去,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哨探責任。


  這些斥候哨探,其實也是半路出家的,原本隻是冀州士族豪右的家族私兵,因為從小就能接觸到戰馬,因此騎術比一般人都要好些,這一次淳於瓊南下前往河內,這些騎術相對不錯的家族私兵,自然而然的就補充到了斥候的行列當中來。


  但是這樣清苦的行軍,對於這些半途轉職的家夥來說,實在是有些難受,畢竟風餐露宿的日子,不是人人都能甘之若飴的,再加上日日在馬背上勞頓,就算是這些哨探騎術頗為嫻熟,也是漸漸的有了些怨言。


  嚴格來說,哨探斥候因為工作強度較大,也比較高風險,所以在軍隊當中,待遇向來都是往上看的,甚至有時候還有些肉食補充,但問題是這樣的標準是和普通兵卒相比較而言的,而對於這些原本在家族當中充當打手和戰力的家夥來說,沒有酒肉就已經是極其難熬了,再加上沒有女人,這簡直就是要了親命了!


  個個都是心中一肚子怨氣,因此但凡是靠近了什麽縣城村寨,要肉要酒就不用說了,還要這些村寨縣城安排女人……


  朝歌的縣令雖然心中不爽,但是看在袁紹的麵子上,也就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周邊戰亂,難民流民多得是,實在不行就帶一袋餅子到難民棚子裏頭走一圈,賣上些女人回來就是,反正一個餅子一個女人,想賣的人多的是!

  就算是如此,這些半道出家的家夥,對於袁大將軍,大家不敢有什麽說辭,但是對於淳於瓊,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了,縱然是中軍主將,依舊背地裏嘰嘰咕咕的議論著。


  淳於瓊推進的速度並不快,一板一眼,按照標準行軍的路程,一天四十裏,決不多走,到點了就安營紮寨,穩妥到了極點,也導致了淳於瓊十餘天過去了,依舊還在河內郡內打轉。


  真不知道,要在這裏耽擱到什麽時候,大家雖然懶洋洋的都不大想打仗,這個時候都想早點打完,早些回冀州去,畢竟這一路軍旅生活,並不是誰都願意承受的,至於什麽破爛軍功,誰愛要誰要去,反正來這一趟也是家族當中要求的,並不是這些人心甘情願就來的。


  一行人上了個土坡,帶隊的小隊長翻身下馬,捶著有些氣血阻礙的腿,不由得就抱怨道:“他娘的,天天走,天天看,這些個破爛地方,有個屁好看!有個屁敵人!算了……不走了,就這裏吧,還有什麽吃食的沒有,拿出來對付一下,填些肚子,雖然也沒什麽好吃的,多少不餓就是!”


  另外一個哨探摸著腦袋,有些傻愣愣的說道:“我們就在這?不往下走了?這要是被軍中都頭知道了,豈不是要挨鞭子的?”


  小隊長隻是狠狠瞪了手下一眼:“挨你你老娘!鞭子你老娘!我不說,你不說,大夥兒都不說,誰他娘的知道我們隻走到這?反正這條路來來回回走了幾天了,什麽鳥毛都沒有!你要願意跑,你自個往前跑一趟!”


  小隊長一說,剩下幾個也七嘴八舌的說道:“就是,就是,都是鳥不拉屎的荒廢村寨,連個人都沒有,連口好井水都喝不到一口,誰他娘的愛往前跑誰就是傻子!反正差不多看著日頭往回走就是了,大家都不說,有誰能知道我們走了多遠?”


  “他娘的,早就應該這樣了!這天天跑的,腿肚子都細了!”


  十餘名的哨探紛紛下馬,牽馬隻是走上道旁山嶺高處。山風一吹,身上悶熱的汗水都幹了,個個都是覺得身上一鬆,有的人還將皮甲解了下來,隨手扔在地上。摘下水葫蘆,拿下幹糧袋,就倒出裏頭炒米來填著肚皮,順便也塞給戰馬幾口。那小隊長看著手中的炒米,更是發著牢騷:“看看這成色,還他娘的有這麽大個的沙子!差點牙都嘣了!這是他娘的給人吃的?這幫吸兵血的家夥!”


  幾名哨探一屁股坐下,攤著雙腿,另外幾名哨探湊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說起什麽,然後眉飛色舞的流露出隻有男人才特有的大豬蹄子的神色。“王老三,昨天我看見你跟著張家寡婦鑽草垛子去了!哈哈哈,爽是不爽啊?”


  那個王老三哈哈笑道:“什麽爽不爽,都餓得一身骨頭,要不是我瞧她可憐,也不會去找她!太沒意思了,要說某胯下長槍,倒也是利索齊整,要說在鄴城,保準整治得娘們嗷嗷直叫,可他娘的這個倒好,卻是任你在她身上使勁,她卻還隻是抓著餅子!”


  王老三說得聲音大了些,就連一旁的小隊長也被吸引了過來,笑罵道:“你個好色鬼!就那樣你也能下得去手……”


  但是就在此刻,不知道是誰,手中水葫蘆一下落在地上,卻不揀起,隻是指向遠處:“隊長……你看那個……隊長!”


  那小隊長笑罵一聲,似乎有點舍不得剛才那個話題,但是看著兵卒異狀,不由得笑容一僵,起身轉頭張望了一眼,就不由得目瞪口呆起來。


  當斥候哨探的,目力都要好,日間可以觀軍營旗幟數目,夜間可辨數十裏外燈火,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一雙利目,頓時將眼前的景象,就看得清清楚楚。


  一堆堆的敗殘士卒,隻是互相扶持,遠遠的拖著腳步,緩緩的行來!


  站在高處,甚至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少部分人馬,其他的人,都沒了一隻手臂,傷口處接著大塊的血瘀,人人都是神情木然,隻是跌跌撞撞的朝前走,沒有旗號,也沒見到什麽人統領,但是從其殘破的衣袍上,似乎是自家的……


  雖然在幽北打生打死,但是在河內郡周邊,自從黑山賊被收拾了之後,也就是平靜了下來,許久未曾見到戰事了,更不用說見到自家軍馬,竟然是如此的慘狀!


  事發突然,袁軍哨探的小隊長都有些發懵,停了半響之後才猛然反應了過來,尖利的呼哨了一聲,帶著同樣目瞪口呆的麾下連忙上了馬,沿著官道風一般的奔了過去。那些袁軍敗兵也看到了這隊袁軍哨探的身影,隊伍嗡的一聲就爆發出了聲響,還完好的人不用說,那些給砍了一隻手臂的敗卒,也發出了痛苦的呼喊聲音,一瘸一拐的隻是朝這裏迎過來!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十幾騎遠攔子,迎上去之後,就陷入了人堆當中,每個敗兵似乎都在張著嘴叫喊著,伸出手來拉扯著,要水喝,要幹糧,要裹傷的白布,每個人似乎都在呼喊,卻混成一團,甚至還有的敗兵還不住的朝後頭指,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一時間根本聽不清楚誰在到底說些什麽,隻有一點相同,在這些敗兵臉上,隻有心膽俱裂的神情!


  “閉嘴!都他娘的閉嘴!”小隊長怒了,拔出了戰刀吼叫道,“你們領頭的呢?誰管事?站出來說話!”


  在明晃晃的戰刀麵前,這些敗兵總算是恢複了一些理智,半響之後,從敗兵群當中走出了幾個人,捧著斷了一截的手臂痛苦的說道:“敗了!完了!延津渡被征西兵卒偷襲,曲長隊率都戰死了!我們被打敗了!除了死掉的,剩下的都在這裏了……征西兵好毒,好毒啊!隻要不是主動投降的,都被砍了一隻手!嗚嗚嗚……”


  幾名手腳齊全的敗兵,默默的低下了頭,不發一聲。


  “……征西將領趕我們回來,是要我們給大將軍帶個話……說,說是……說……”


  “帶什麽話?快說!”哨探小隊長忍不住怒聲吼道。


  “說……大將軍不知天高地厚,膽敢進軍並北,必敗無疑……啊!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征西將領說的……”


  哨探小隊長忍著,將戰刀收了收,接著問道:“那征西有多少人馬?”


  “多少人馬?不知道……好多,好多,比我們的人都要多上許多……”


  “你!”哨探小隊長氣得想要一刀砍了這個家夥,但是轉臉一想,還是收了刀子。之前那種大逆不道的言語是斷斷不能由自己上報的,否則說不準刀子就砍到了自己身上了。


  哨探小隊長又驚又怒,但是畢竟多少還有些軍法意識,知道軍情及時傳遞的重要性,因此撥馬就出了人堆,呼哨一聲,將手下全部召喚過來,大聲下令:“你!還有你!給我快些回去,向淳於將軍稟報此事!就說征西派遣將領,已經攻陷延津,直奔此處而來!兵馬極多,至少……至少超過兩……三,不,五千!”


  兩名袁軍哨探領命,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另外一名哨探湊了過來,低聲說道:“隊長,那……我們還要不要往南……征西破了延津,也不知道到了何處……”


  哨探小隊長眼珠子轉悠了一下,一巴掌扇到了著一名哨探的腦袋上:“蠢貨!”然後也不解釋,召集了眾人帶著敗兵便繼續向北而行。


  王老三搖搖晃晃的走到那名被扇了一巴掌的哨探邊上,低聲說道:“你就是蠢貨……延津那麽多人都保不住,你我這幾個人還上去查看,查看個屁啊!不是送死是什麽!反正我們將軍情送了回去,這差事就算完事……要查看延津的征西兵將,那就是下一波斥候哨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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