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8章 窮寇,窮追
第1778章窮寇,窮追
如果是在之前,步度根一定會覺得劉和這樣的說辭非常的無禮,並且會因為劉和否決了他的提議而憤怒,可是現在,步度根斜眼瞄了一眼在一旁的人頭和金器,吞了一口唾沫,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如果不夠強大,就沒有人會坐下來聽。
草原大漠上的人,奉行的就是弱肉強食的製度,更是如此。
劉和微微笑著,招呼步度根就坐。
一旁的烏桓單於樓班笑嗬嗬的起身,將自己原本坐著的主客位讓給了步度根。
步度根點了點頭,坐了下來。步度根到的時候天色就已經比較晚了,再加上冬日裏麵天黑得快,三言兩語之間天就完全黑了,一叢叢的篝火點燃了起來,將四周的人影映得憧憧悠悠。
劉和之前想到的事情,步度根自然也有想到。
不管是對於誰來說,當得知有人可以在嚴冬的季節進行作戰,甚至是長途奔襲,都是一件可以嚇得六神無主的事情。就像是原本以為穿著有足夠防禦力的鎧甲,結果其實什麽都沒有穿一樣,從內心當中升騰而起的恐懼,讓步度根急切的想要從劉和這裏知道更多的信息,想要了解更多的詳細情況。
可是劉和並沒有立刻說關於驃騎將軍的兵馬信息,而是先行開始了歡慶的篝火晚宴。數以百計的馬奶酒囊被搬了出來,十餘隻的羊被宰殺幹淨架在了篝火上開始燒烤,許多烏桓人在篝火旁邊『哦嘍嘍『的開始邊跳邊唱,就連一部分的袁熙手下的漢人也忍不住打著拍子,甚至也加入了進去。
所有吃過鮮卑苦頭的人,都希望鮮卑覆滅。
步度根臉上掛著笑,忍了半響之後,實在是忍不住,邊扯住了劉和,問道:『這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驃騎將軍是怎麽找到軻比能的?』
『啊?』劉和裝糊塗,『大王難道不知道麽?我還以為大王都知道了…』
『我……『步度根差點就想要破口大罵,硬生生的又給吞了回去,隻覺得嗓子眼有些生疼,『我哪裏知道!你快說一說,詳細一些!』
『這個啊……說來就話長了……』劉和笑的(^-^)很是淫蕩。『不過既然大王問了,那就簡單說一下……』
其實劉和知道的也並不多,但是奈何步度根知道得更少。
劉和講得是眉飛色舞,甚至還加上了不少自己的臆測和推想,就比如那個半張臉的頭顱,劉和就說是趙雲將軍人馬合一,遇見了此人,便一提韁繩,騰空而起,跨越了百步距離,躍到了半空之中,然後胯下戰馬落下的時候一腳就將其踹飛了半個頭……
這樣的說辭自然是引得周邊的連聲驚歎,嘖嘖稱奇,卻讓步度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步度根知道劉和講得誇張了一些,不是很值得相信,但是一些細節上的困惑卻沒有的到解答。
冬日裏麵大軍怎麽在雪地當中行進?
夜間的嚴寒又是怎樣才能抵禦的?
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問題,至於像是如何在大漠之中找到軻比能的王庭,說實在的,漢人有時候就是有這種運氣也好,能力也罷,反正匈奴的時候就有發生過,這一次隻能說算軻比能倒黴,也不是什麽太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唯獨無法理解的就是驃騎將軍究竟是怎樣才能在冬日嚴寒之下行軍作戰的?
可是,這樣的問題,在劉和嘴中似乎成為了一種理所當然,『驃騎將軍之下都是精銳啊!難道大王不知道麽?精銳啊!那麽既然是精銳,什麽時節不能作戰?『
步度根望著眼前烤得金黃,恰到好處的羊排,卻有些覺得食之無味。
精銳?!
步度根磨了磨牙。真想要抓著劉和的領口,質問一下劉和對於『精銳』這兩個字是不是理解上麵有什麽誤差?
難不成驃騎將軍的精銳就不怕冷?
『寒冷?』劉和帶著略顯的有些奇怪的表情說道,『冷就多穿一些……難道不是麽?』
步度根心思一動,看向了劉和。
劉和身上除了穿著原本他自己的長袍之外,還有穿著一件羊毛半袖長馬甲。這種怪模怪樣的服飾,自然就是驃騎將軍榮譽出品。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步度根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核心重點。
這樣的衣服,步度根也有,當然也是買來的,至少到現在為止,鮮卑人還搞不懂究竟怎樣才能讓毛線變的如此細。鮮卑人也會做氈毯,也會編織毛線,可是問題是就算是再手巧的鮮卑人,編織出來的毛線也比驃騎將軍的這種毛線粗四五倍。
而且毛衣昂貴,價值不菲。
難道說驃騎將軍給他手下的精銳人人都配備了這樣的衣服?
這簡直是……
步度根長長的的歎了一口氣,就像是搬磚工聽到了撕蔥大公子給自家的狗買的狗鏈子的價格一樣。
不過還沒等步度根從壕無人性的震撼當中恢複過來,就聽到劉和在一旁說道:『不知道這一次軻比能還可以跑多遠……』
步度根愣了一下,啃了半截的羊排塞在嘴邊,不知道下一口是啃下去,還是吐出來。過了片刻之後,才急急吞下了口中的肉塊,轉頭問劉和道:『難道說驃騎將軍的人馬沒有繼續追下去?我是說繼續追殺軻比能……為什麽讓軻比能就這樣跑了?』
劉和也是愣了半響,然後才反問道:『為什麽要追下去?』
步度根將羊排一扔,站了起來:『你們漢人不是有什麽除什麽草就要割幹淨話麽?軻比能吃了這樣一個虧,不趁著這家夥虛弱的時候徹底打垮他,還等著他重新恢複,然後回來報仇麽?!』
劉和哈哈大笑,說道:『他敢!今次能敗他一次,異日就能敗他第二次!區區敗兵之將,不追也罷!再說驃騎將軍的人馬都已經回去了,也不會來這裏……』
『什麽?!』步度根愣了半響,『連這裏都不來麽?』
劉和點點頭說道:『原本就沒有計劃來漁陽的……呃,大王不知道麽?』
步度根瞪著眼,很想臭罵劉和一頓,但是最後什麽都沒有說,重新坐了下來。
劉和笑了笑,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開始拿著個馬奶酒的酒囊,也不再跟步度根耗著了,站起身來,示意了一下便和烏桓人一起在篝火邊上呼呼哈哈起來……
等轉悠了一圈之後,劉和一轉頭,就看見步度根已經站起身,沉著臉,帶著手下摸著黑,也沒有和劉和打什麽招呼,徑直就走了。
步度根在想一些什麽,劉和大體上也能猜出來,並不是步度根人太蠢了,而是因為步度根的目標實在是太明顯了,所以自然就容易被針對。
山中無二虎。
大漠也容不下兩個大王。
所有人當中,最希望軻比能下一刻吃飯噎死,喝水嗆死,睡覺被蛇咬死,坐在馬背上立刻摔死的人,必然就是步度根。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步度根的思維模式已開始就已經暴露出來了,甚至都不用太費勁的去推演猜測,有點腦子的都能想的出來。
步度根在最初的震驚和疑惑之後,必然是想要跟著驃騎將軍的部隊後麵去撿便宜,甚至還有想要等驃騎將軍和軻比能鬥到雙方精疲力盡的時候再來決定最終勝負。
結果當聽到劉和說驃騎將軍的人馬已經撤離的時候,步度根必然就坐不住了,擺在步度根麵前的,無非就是兩種選擇,一種是什麽都不做,等著軻比能重新收攏其他的鮮卑部落,然後下一次進行決戰,另外一種麽……
就是痛打落水狗,亦或是叫做追窮寇。
誰都知道窮寇不好追,但是對於步度根來說,也隻有咬著牙追。
如果步度根的個人能力很強,能夠正麵和軻比能對肛,這一次也是步度根動手將軻比能打敗的,說不定步度根也不會追,或者是派遣一些周邊部落的人一路下去收編就可以了……
再加上步度根引軍進兵而來,也沒有給部落帶來什麽額外的好處,縱然自己的族人能夠忍著不說什麽,那麽跟著步度根一同來的其他部落的人未必就沒有怨言,所以當有撿便宜的機會在麵前的時候,步度根若是再表示什麽都不做,恐怕立刻就會怨言沸騰兵心渙散!
所以,步度根也隻能追,窮追窮寇,寄希望於將軻比能一口氣按死。
可是這樣的天氣……
劉和微微笑著,仰著頭,看著天空。
越往北,那就越冷啊。
這一點步度根自然也是知道,可是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並不是不懂得撞牆上腦袋疼,而是認為自己可以躲開,不會撞上。
就像是袁熙。
袁熙也察覺到了步度根的異常,見步度根匆匆離開之後,也找到了劉和。袁熙也以為自己距離南牆還有些距離,並不會撞上,卻不知道現在牆都快頂到了腦門上了。
劉和是幽州刺史,袁熙也是幽州刺史。
大漠之中容不下兩個大王,難道一個小小的幽州就能容得下兩個刺史麽?
劉和之前一直宣稱自己隻是常山太守,袁熙也裝著不知道這個事情,可是這畢竟是需要解決的問題,而問題,是永遠不可能會自行消失的。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解決劉和,可問題是袁熙也不敢。畢竟劉和身邊還有烏桓人,身後還有驃騎將軍。若是隻有烏桓人,袁熙也就說不得一狠心一跺腳,但是驃騎將軍麽……
在看看在火光照耀之下閃爍著金光的那頂金冠,袁熙知道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取得像這樣的戰利品,在羨慕的同時也深深的感覺到了一種無力感。就像是覺得如果力量相差不大,還有奮勇一搏的勇氣,但是隨著差距級別的提升,這種勇氣就會越來越小,直至消失殆盡。
那麽既然不敢,就要拉好關係,至少多一份人情在,將來爆發衝突的時候,自己就多一份退路。士族之間,縱然有些爭執,但是也不至於完全丟了顏麵。
可是在頂級士族圈子裏麵成長起來的袁熙,也不完全清楚底層的人相互撕咬侵吞的殘酷無情,就像是劉和現在的笑,溫和之下也依舊有些陰影閃動……
『袁公子……』劉和笑著說道,『如今鮮卑戰畢,軻比能大敗,便也解了幽州之危,過些時日,吾也要撤回常山了……』
袁熙原本隻是要拉拉近乎,結果沒想到迎麵就是這樣一句話,撞得自己腦門嗡嗡生疼。『要,要回去?』
劉和點了點頭,臉上似乎露出了一些憧憬的色彩,『北地苦寒啊……此番一來全家父遺願,二來麽也是奉了驃騎將軍之令……如今戰事圓滿,自然當回!』
袁熙急得腦門子都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曹操這一段時間,大肆攻略冀州地盤,雖然說明麵上還帶著袁譚的名頭,但是實際上誰都清楚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袁熙偷偷的派了幾個人去找袁譚,結果了無音信,不知道是袁譚不願意回信,還是袁譚都已經沒有辦法接受到外界的信息,而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都意味著相當不妙的結果。
袁熙原先以為如果說劉和在這裏,自然可以借著劉和,不,是借著驃騎將軍的勢頭,來對抗曹操的侵襲,而現在劉和居然說是要走,要回去了!
那麽幽州怎麽辦?
自己的將來又該怎麽辦?
原本計劃全數被打亂之後,任何人都會有些無措,更不用說袁熙這樣在三國之中連二流都未必能夠摸到邊的人了。
袁熙心中有些慌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遲疑著,便在四周嘈雜的聲響之中失去了再次和劉和詳談的機會,最後隻能是鬱鬱寡歡的回了漁陽,然後也顧不上夜深了,找到了沮授,將劉和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在原本計劃之中,是要在漁陽進行鮮卑決戰的,袁熙也就可以利用這一次的大戰,重新樹立自己的身份和名望,可是袁熙該付出的物資什麽的也沒有少給,結果雖然也同樣是鮮卑大敗了,可問題是整個作戰的重點根本就不在漁陽,也沒有袁熙什麽事情,就算是袁熙想要往自己臉上貼金,都找不出什麽具體可以貼的地方。
沮授沉吟不語,半響之後微微歎了一口氣。
『先生,先生可有良策?『袁熙見沮授歎息,心中也不由得涼了半截。
『此事,並非劉使君之意也,乃驃騎將軍假借其口也……』沮授緩緩的說道,『此役,亦非為幽州而來,乃驃騎將軍展其威勢也……』
如果可能的話,有誰不希望自己打牌的時候永遠都有打不完的兩個王四個二?可問題是大多數時候,捏在手裏的都是上下夠不著四邊靠不上的一堆爛牌。
沮授雖然清晰的推測出了劉和的話語真實含義,但是麵對著手中的一堆爛牌,縱然是巧媳婦也難為無米之炊,隻能是緩緩的說道:『某有三策……』
袁熙急切的說道:『上策,自然是選上策!』傻子才聽了三種方法還去選什麽中策,亦或是下策,袁熙覺得自己應該算是聰明人,應該選上策。
沮授搖了搖頭,說道:『非上中下三策,乃左中右也……』都這個時候了,哪有什麽上下之分,一把爛牌,左右怎麽出都是被抓,隻不過可以選擇送那一方過牌罷了。
『啊哈?!』袁熙傻愣了一下。
『左,選曹司空,中,選三公子,右,選……』沮授歎了口氣,指了指城外,『驃騎將軍……如今之局,最終如何,便是看公子如何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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