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友誼
大年初三，張曉曉才把文文接回來，作為家裏的唯一孫輩，大大小小的應酬場合少不了他，她也能體諒，也樂得輕鬆，照顧黃婷婷這個大人畢竟輕鬆許多，而且黃婷婷也是個勤快人，基本上大部分時候張曉曉是處於被照顧狀態。自從生完孩子，今年是最輕鬆的一個春節，不用警惕地盯著孩子，防止磕著摔著幹啥壞事。
大年初四早上，方玲打電話過來，說要請她吃飯，張曉曉在腦子裏盤算著怎麽拒絕，可是方玲壓根沒給她拒絕的機會，隻是不停地抱怨說韓娟娟不知道什麽原因不肯來，要張曉曉打電話去勸。掛了電話，張曉曉呆坐了一會，自己都不想去，還怎麽去勸別人。不過，方玲是個敏感的人，不去也要找個合適的理由，要不然她會記恨許久。正在猶豫著，韓娟娟打電話過來了。
韓娟娟：“曉曉，玲子給你打電話了嗎？”
張曉曉：“嗯，剛打。”
韓娟娟：“你去不去？”
張曉曉：“說實話，不想去，我怎麽去啊，我怕離婚的事情穿幫。”
韓娟娟：“我也是不太想去，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沒什麽時間。”
張曉曉：“你怎麽了，對了，你的事情怎麽樣了，我最近都沒顧上關心你。”
韓娟娟：“哎呀，應該我關心你才對，你怎麽樣了？過年怎麽過的？”
張曉曉：“和一個女同事一起過的，昨天把文文接回來了，和孩子在一起，你呢？”
韓娟娟：“我啊，辭職了，準備和他一起去上海，最近也在投簡曆。”
張曉曉“哈哈，那挺好的，兩個人在一起後，日子就好過了。”
電話那頭的韓娟娟沉默了好一會，才幽幽說道：“我覺得他並不是很熱情，似乎也並不是很想我去，但也沒有說不想我去。”
張曉曉心中早有預感，自己認識的兩地分居的夫妻太多了，故事夠整一部聊齋了。真正單純的夫妻，相聚的忍耐極限大概差不多也就一個月，除非真的就是那種無欲無求的男人。像他們這種家庭，經濟條件不算特別特別好，但是車票也不是承擔不起，無非就是韓娟娟的老公在外麵有了比家庭更大吸引力的東西。
張曉曉：“有什麽可以攤開來講的，一起解決嘛！不過，娟娟，他要是不願意說也不要勉強，有些事情，講出來，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韓娟娟：“你說的我都懂，我什麽也不想問，我也有過去，又何必再去要求別人。本來我計劃著把淮清的房子賣了，去上海首付買個學區房，給孩子上個公立學校，但是我現在在猶豫，是不是等到了上海安定下來再說，畢竟，一切都未知。”
張曉曉：“我覺得這樣也好，凡事留條後路。對了，娟娟，今天一起去吧，要不我都不想去了。”
韓娟娟：“好吧好吧，那咱倆的事情都不要和玲子說，省得她一驚一乍的。”
韓娟娟和張曉曉先到聚會地點，兩人都隻帶了孩子，本來就是訴苦大會，帶著老公著實不方便。韓娟娟勸張曉曉低個頭，給馮森一個台階。張曉曉嘴上不說，心裏也是大致認同的，哪個中年婦女的生活不是一地雞毛，最主要是一家人在一起。馮森這個人小毛病不少，但是沒翻過什麽大錯，屬於可忍受的範疇。
遠遠看到方玲牽著孩子過來，後麵還跟著老公劉春。張曉曉和韓娟娟麵麵相覷，心中都有一些不舒服。大家在微信裏約好不帶家屬的，也是為了大家在一起肆無忌憚地吐槽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方玲要帶，而且每次都是這樣，吐槽老公她最凶，結果每次聚會她都會帶著自己的老公。方玲走到二人跟前，一邊用眼神示意後麵一邊低聲地說：“我不想帶他來，他非要來，煩死了都。”張曉曉和韓娟娟又互相看了看，會心一笑。
聚會變得很難熬，方玲不是指使老公做這做那，就是大聲地訓斥孩子，韓娟娟不停地救火，而張曉曉直性子，索性懶得配合，一心一意照顧文文吃喝。有的時候，張曉曉很同情劉春，跟方玲在一起應該也很煎熬。方玲的性格和劉春的行為，很難說清楚誰是因誰是果，是方玲的性格讓劉春迫不及待想要逃離家庭，還是劉春對家庭的不作為讓方玲成了一個怨天怨地的怨婦，這些，哪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方玲和韓娟娟兩人中間去了一次廁所，留下張曉曉和劉春。張曉曉想著總不能一言不發吧，隨便總要說兩句的，想了半天說了一句：“；玲子這人真是個操心命，什麽都願意管，真不容易，你一定要對她好一點啊！”劉春抬頭看了看張曉曉：“你覺得我對她不好嗎？”張曉曉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每次真的是劉春想要來參加聚會，那是不是因為怕方玲在她們麵前講自己的壞話？而自己這麽一問，恰恰證實了劉春的擔憂。
“不是啊，玲子一直說你對她很好很好，我隻不過是覺得……你看她總是省吃儉用的，也舍不得買什麽衣服化妝品，家裏什麽事情都要管。這樣的女人對你來說，是個福氣，但是對她吧，總覺得不太公平是吧？”張曉曉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慌裏慌張地圓場，有些詞不達意。
“她要買什麽我從來不管的，說實話，我巴不得她不要管那麽多事，管得家裏雞飛狗跳的。”
“你這樣講話，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聽了劉春的話，張曉曉有點不悅。
“我講話可能有點難聽，但是你們應該感受到我們夫妻之間的狀態。做人想開一點不好嗎，總是為芝麻大點事情能嘮叨多少年。有的時候，我巴不得找一個傻子，隻要她知道吃飯就行，剩下的我來就好，身體累好過心累，你懂這種感受嗎？”
張曉曉不是完全體會不到劉春的感受，有的時候，自己和方玲在一起也會覺得很負擔。她對別人好也是真的好，但是她看事情總是很極端，也有些強勢。每次跟她在一起聊天，自己傾訴的機會很少，都是方玲在講，而且她的負麵情緒氣場很大，每次和她聊完天以後，回去總是會情緒低落好久。不過，理解終歸是理解，劉春這樣評價方玲，作為多年的朋友，怎麽能不予以聲援。
“劉春，她是嘮叨了點，但是對家庭也是盡心盡力，全心全意的付出，換來的居然是你這樣的想法，你這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全心全意付出就是肆無忌憚傷害別人的尚方寶劍嗎？好，我這麽跟你說吧，像你和韓娟娟這樣的人，算是一個白領吧，沒事畫個淡妝，買些衣服包包什麽的，很正常是吧，你知道她在我麵前怎麽評價你們的嗎？你想不想知道？你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
張曉曉目瞪口呆，看著劉春情緒激動，麵部青筋畢露，額頭冒出細微的汗珠，心中像針紮一般難受，她想知道真相嗎，想，又不想。身體慢慢冰凍起來，想要擠出一絲微笑，緩解尷尬，但是卻怎麽也笑不出。
“她說我們什麽無所謂，有時候夫妻吵起架來口不擇言，殃及到我們很正常。關鍵是你，你是她最在乎的人，希望你多體諒她的辛苦，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應該懂的。”張曉曉看到方玲和韓娟娟走了過來，心中默默地想：也許，下次三人聚會要很久很久吧。
“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你說的沒錯，我會努力維持這個家。你不用擔心。”
張曉曉聽到劉春這麽說，僵硬地點了點頭。
回家的路上，仍然是張曉曉和韓娟娟同行。張曉曉沒有告訴韓娟娟劉春說的話，這麽多年友誼，無論是變還是沒變，她都想好好維護。也許真的就像她對劉春說的那樣，不過是二人吵架時候情急之語，不作數的。
“有的時候，我看到玲子，會覺得自己挺幸福的，至少我沒有那麽多委屈。有的時候，我看到她，又覺得挺沒意思的，覺得婚姻本質都是差不多，一團爛泥，卻甩也甩不掉，放也放不下。”韓娟娟幽幽地說。
張曉曉聽著辛酸，卻忍不住笑了好久，韓娟娟惱怒她嘲笑自己的感悟，卻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婚姻是一個偉大的東西，讓一個賢妻良母變成了哲學家。”張曉曉總結道。
“我現在每天看心靈雞湯，覺得特別有道理，所以說給你聽，你就別嘲笑我了。”韓娟娟補充道。
韓娟娟特別愛轉發一些心靈雞湯到朋友圈，順便還加一兩句自己的感悟。每次張曉曉也特喜歡在下麵評價，把本來挺好的意境帶偏。
“我感覺你還可以變成詩人作家，你看看你發朋友圈，勸你少看一些那種東西。都說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如果理論可以指導家庭實踐，那這世上還會有不幸的家庭嗎？”
“我舉得寫的很好啊，想跟大家分享一下的。”
“都說缺什麽補什麽，所以啊，朋友圈愛發心靈雞湯的人啊，總讓人覺得過得不幸福，或者，讓人覺得特別傻。”
“啊？為什麽？”
“你發這些是給你老公看的嗎？”
“不是啊！我就自己覺得還不錯啊。”
“幸福的人是無言的，真的幸福的人，根本沒空感悟，也不屑秀幸福。”
“你說的，好像是真有道理。”
張曉曉壞笑：“你看，你又信了，別人說什麽你都信。你幸不幸福我不確定，但是你肯定夠傻，哈哈哈哈！”
後座的孩子也嘰嘰喳喳，前排的大人也說說笑笑。跟韓娟娟在一起，張曉曉很放鬆，很開心。她希望兩個人能有更多時間相處，想到年後韓娟娟就要去上海了，張曉曉忽然很不舍，甚至有點難過。
“娟娟。”
“嗯？”
“到了上海，要好好生活。”
“當然啦，咋啦？”
“無論過得怎麽樣，記得和我分享啊。”
“怎麽，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我希望你幸福啊，給我做個榜樣。”
“傻樣，你一定比我幸福。曉曉，年後趕緊和馮森複合吧，別拖了。”
“嗯，如果可以的話。”
“會的，一定會的，你這麽好的人，他去哪裏找？”
“也就你能懂得我的好！”
“下輩子，咱倆一起過吧。”
“嗯嗯……還是算了，我舉得你有點嘮叨。”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