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表白
“黃總,你最大的煩惱是什麽?就目前而言。”
黃子軒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張曉曉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能有什麽煩惱?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如果真有煩惱,那肯定是得到的太多,需要的太少,所以有太多的負擔。
黃子軒反問:“你最大煩惱是什麽?”
“我的煩惱特別多,隨便想想都是一堆。”
“那最大的煩惱呢?”
張曉曉稍稍思考,反問了黃子軒一句:“你覺得我最大的煩惱應該是什麽?”
“沒錢?你可是愛錢如命!”
張曉曉搖搖頭。
“感情問題?”
張曉曉依舊搖搖頭。
“孩子?”
張曉曉哈哈大笑,帶著一絲心酸。
“是不是?你也覺得我應該煩惱的事情很多!其實,我最大的煩惱是惶恐,我整天被一種惶恐的情緒包圍,惶惶不得終日。”
“惶恐?惶恐什麽?”
“年過三十,一事無成,愛情失意,親情寡淡,友情漸遠,容顏衰老,似乎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走下坡路,而且,這些東西像是多米諾骨牌,隻要有一天,有一樣東西受到重創,我會迅速聯想到其它方麵,然後其它方麵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就會一起崩塌。”
黃子軒聞言沉默不語,這些內容需要好好消化,還來不及找出合適的語言去安慰,或者是,任何語言都太無力。車廂就此安靜下來,張曉曉說完這些話,心裏反而輕鬆下來了,摟緊早已睡著的文文,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再次醒來,看到車子已經停到了服務區,張曉曉輕輕放下文文,下車活動下筋骨,黃子軒從衛生間回來,遠遠地看不清表情,但是步履疲憊。
“你醒啦,我也感覺有點困,去洗把臉。”
“那我來開一會吧!”
黃子軒笑了笑,搖搖頭,緩緩靠近,輕輕地摟住他,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輕聲說道:“讓我抱一下吧,很心疼你,但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張曉曉不明所以,但是來不及問,剛回過神來,便下意識地掙脫了懷抱。
“我,我也去上個廁所。”張曉曉磕磕巴巴地講完,便逃也似地奔向衛生間。經過洗漱台,她下意識地看下鏡子,鏡中的自己滿臉緋紅,紅到看不清五官。
回到車上。
“陪我說會話吧,你不怕我會睡著嗎?”黃子軒對佯裝睡覺的張曉曉說。
“哦,我還是有點困,要不你說,我聽著呢!”
“要不,我跟你說點讓你睡不著的事情?”
“嗯。”張曉曉有預感他會說點很逗的事情,不過她還是努力壓抑著笑意。
“咱們要不要試著交往一下!”
張曉曉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臉蛋瞬間又紅又熱,她知道黃子軒肯定在後視鏡中觀察自己的表情,於是,她輕輕地向裏麵偏了下臉。
“你說咱們倆都是孤孤單單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歸可以相互取暖,有個人說說話,你沒發現,我倆特別聊得來?”
理由相當拙劣!
“是我孤孤單單,是我淒慘可憐,就算我們在一起,也是我抱著你這棵大樹,別把同情我這件事說得這麽……”
“你要非這麽說也行,都一樣,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張曉曉啞然。
黃子軒從後視鏡裏看了下張曉曉,試探性地問:“這麽說,你同意啦?”
張曉曉深深地吸一口氣,坐直身子,微微理了下思路。
“黃總,您知道咱倆誰大?”
“一樣大!”
“不,我比您大幾個月!”
“這是問題嗎?”
“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雖然我年齡隻比您大幾個月,但是從人生階段和心理年齡來說,我大概比您大了十歲。我沒有一樣條件是可以超越您,從而可以彌補其它差距。如果我現在跟您在一起,別人會怎麽說,他們會說,我為了搭上您,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甚至會說,我拋棄了自己的家庭。”
“你為什麽總是在意別人怎麽想呢?”
“我們在同一個圈子,能脫離別人的眼光嗎?”
“那你要怎麽樣?”黃子軒反問。
“就這樣啊,挺好!”
“我是說我們的關係,你打算怎麽辦?”
“就是……上下級關係,如果您需要,還可以是朋友……普通朋友。”
黃子軒沒有回應,張曉曉從後視鏡看去,他臉色極其難看。外麵黑暗的路麵上,路麵標誌燈光星星點點地閃爍,偶爾對麵車道來車,會很刺眼。張曉曉有些擔心黃子軒的情緒,無法好好開車。
“黃總,這個事情您暫時不要多想,好好開車好嗎?”
“夠了,如果你一開始就堅持這樣的想法,為什麽要送我回家?為什麽要給我擁抱?你對其他領導也是這樣無話不談嗎?我告訴你,不是誰都可以抱我,別說同事,朋友,好朋友也不行!最後再跟你說一次,私下裏不要叫我黃總,我非常不喜歡你跟我講話的時候,左一個您,又一個您!”
很久沒見到黃子軒對她發火了,而且,私下發火,這也是第一次。張曉曉咬住嘴唇,眼淚掉了下來,她抱住文文,向黃子軒正後方挪了挪,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水。畢竟,她的淚水並不是因為他的怒火,而是因為天上掉了餡餅,卻因為自身能力問題,那種無法接住的無力感。
“這是在高速上,你總不能讓我在這裏給你擦眼淚吧?”黃子軒語氣緩和了許多。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說什麽。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本來今天帶你出來是想讓你開心的,結果居然對你發了火,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勇氣……”
張曉曉說不下去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太自卑,因為受過傷,所以不敢勇敢地區接受新一段感情。
“要不這樣,咱們先私下相處看看,如果,我真的不符合你的標準,那咱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好嗎?”黃子軒試探性地問。
怎麽可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旦真戀愛,最終受傷的隻能是她,她能做到什麽都沒發生,依舊在他身邊做助理嗎?可他的提議也是比較合理的,至少這樣,可以不用顧及別人的目光。
“沒關係,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星期一早上之前你回複我就好了!”
“我先睡會,你小心開車!”
黃子軒聽到張曉曉的回答,微微笑了笑,畢竟,沒有強烈反對,也算是讓步了。
車從淮清下了高速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靠近高速的近郊,有淮清有名的餐飲一條街,很多市區的人都會順路過來吃早點。雖然時候還早,早餐店已經是熙熙攘攘。黃子軒緩緩把車停下,回頭看了看張曉曉。一夜奔波,張曉曉也早就餓了,但是把孩子放在車上,自己去吃飯,總歸是不放心。
黃子軒靠邊停車,回頭看著張曉曉征詢意見。想到他一夜未眠,張曉曉有些不好意思。
“黃總,您趕緊去吃一口吧,也辛苦一夜了,我等會回去和文文一起吃。”
“你叫我什麽?”黃子軒盯著她,目光炯炯。
張曉曉訕訕地笑著,黃子軒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轉身下車。過一會,拎著打包好的東西回來了。
到家後,黃子軒讓張曉曉拿著早餐,自己一手抱著文文,一手拎著文文的背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孩子其實已經醒了,但是仍然懶洋洋地趴在黃子軒的身上。張曉曉走在後麵,心裏暖暖的,似乎這才像一家三口。
以前,他們一家三口也曾這樣過,但是近幾年,馮森漸漸缺席,而文文已經差不多五十斤了,張曉曉抱著他很吃力,根本走不了幾步。每次孩子在車上睡著,都要先把孩子搖醒了,然後自己拎著大包小包牽著睡眼惺忪的孩子一起上樓。
張曉曉帶孩子洗完手,黃子軒已經把早飯擺好。看著一桌的湯湯水水,張曉曉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這碗沒放香菜的是你的,這個沒放辣椒的是文文的,這邊還有粥,他願意吃什麽就吃什麽。這個饅頭是你的。”黃子軒一邊熟練地分著餐食,一邊嘴巴念叨著。
張曉曉若有所思地吃著,一邊不時地瞄幾眼黃子軒。
“怎麽了?不合胃口啊!”黃子軒頭也不抬地問。
原來一切盡在他掌握。
“我是在想,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我不吃香菜這個事情?”
“你沒和我說過,不過,我好像聽到過。怎麽了,你別多想了,我隻是記性好而已。”
張曉曉放下筷子,心情沉重,苦笑著說:“原來一切皆有定數!”
“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嗎?”
“不是。我結婚六七年了,為不吃香菜這個事情和婆家說過,應該說過好多次吧。直到最後我自己妥協了。他們家不吃辣,所以我做菜從不放辣。他不知道我愛吃什麽菜,不知道我愛聽什麽歌,有很多事情我最想分享得人是他,結果,一直到離婚,我不知道為什麽我都沒找到機會和他分享。”張曉曉語氣平淡,但是內心卻很激憤。
“都過去了。以前的事情我們都不要提了。”
張曉曉一愣,遲疑地問:“我是不是像一個怨婦?”
“不是,你還想著從前,我心裏有些酸而已!”
張曉曉聞言,忍不住笑意浮上嘴角。
看著張曉曉心情大好的樣子,黃子軒眉頭也跟著舒展開來。
“聽說我吃醋,你那麽開心,你確定你不在乎我嗎?”
張曉曉窘得一塌糊塗,卻笑得合不攏嘴。心裏暗暗著急,明明不是開心,想要否認,卻又止不住要笑。
“黃總,你能不能正經說話,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樣,愛理不理的,這樣我比較習慣。你這樣讓我覺得好搞笑。”
“有被撩到嗎?”
“孩子在呢,別瞎說!”
文文聽到說他,抬起頭嘿嘿笑著,於是,兩個大人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