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贈鈴語浮夢慰伊人
傅如清站起身來,沿著花間小徑回到院門口,對默默等候的兩人說道:“走吧。” 說罷便走出了院子,她的聲音比平時輕了許多,從眉眼間卻看不出與平時有任何的不同。
看著前麵小丫頭那有些虛浮的腳步,丁其羽也不知銀粟為什麽不上去扶著她家小姐。猶豫片刻,丁其羽還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傅如清的手臂,小丫頭知道自己的身份,這樣應該不算失禮吧?
傅如清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顫了一下,有些抗拒,就聽丁其羽低聲道:“大小姐知道我的身份,你跪了那麽久,我扶你走一會。你腿腳活了血,我立刻鬆手。”
其實哪裏是身份的問題,傅如清平日習慣了拒人於千裏之外,更加抗拒和別人產生肢體上的接觸,這也是為什麽銀粟不敢過來扶她的原因。但今日跪了許久,雙腿又確實有些酸麻,感受到扶住自己的那雙手傳遞過來的力量,傅如清漸漸壓下了心裏的抵觸感。也許是近來繁忙的事務,也許是才從娘親“身邊”離開,引出了傅如清心底深藏的脆弱,她終於卸下了堅強的偽裝,沒有再拒絕丁其羽的好意。
銀粟沒聽見丁其羽給小姐說了什麽,除了驚訝,更多的則是佩服與感激,每次來看夫人,小姐都會跪很久,即使她再想扶著小姐回去,都無能為力。今日終於不一樣了。銀粟心裏燃起了希望,希望這個此時扶住小姐的人,能夠一直在小姐身邊扶著她、護著她,帶著她走出曾經的陰霾,讓她漸漸地活回當年那個生動的人兒。
……
翌日,丁其羽雖在忙著處理機緣閣的事務,那抹孤寂無助的素色背影卻總是會浮現腦海,讓她有些靜不下心來。丁其羽索性丟下手頭的事情,構思了半晌,花了不少時間和心思為那個小丫頭做了一樣東西。到了傍晚,估摸著小丫頭應該忙完了生意上的事,丁其羽才拿著東西去了浮夢居。
銀粟並沒在浮夢居的書房裏,隻有傅如清自己在木桌前看書,昨日丁其羽沒有拿東西過來,她也因為想念娘親而早早地歇下了,今日忙起生意上的事來,那成了習慣的期待又冒了出來,她在心裏都問過好幾次這人什麽時候會過來了。
“大小姐,猜猜今天是什麽。”丁其羽走到桌前,神神秘秘地問道。
傅如清放下手裏的書,搖了搖頭,很直接地回了三個字:“猜不出。”話是這麽說,小心緒卻紛紛然然、胡亂猜了好幾個答案。
丁其羽並不在意她的“不給麵子”,帶著笑把手裏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打開盒子拿出裏麵的東西,那是一個非常精美別致的風鈴,最上方雕著一隻鴻雁,口銜書信、展翅而飛,鴻雁下麵掛著幾個長長的管型銀鈴,每一根管型銀鈴中間都穿著一根細絲,下方墜了一朵木雕的小花,正是丁其羽昨日在禪覺寺後山看到的那種小白花,用白、紫兩色的木漆染色,看起來與那真的小白花一般無二。隨著丁其羽提起的動作,銀鈴相互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頗為悅耳動聽。
傅如清隻一眼,便被風鈴下麵墜著的一朵朵小白花吸引住了目光,那是她娘親以前最喜愛的芸若花。
丁其羽將手上的風鈴提到傅如清麵前,臉上是溫暖的笑意:“這個,叫風鈴。每當有風吹過,它便會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說著伸指碰了碰銀鈴,悅耳的鈴聲款款而出,“聽見了嗎?不管你心裏在思念誰,它總能帶著那人的問候來到你身邊。”
傅如清側耳傾聽了一下,在那叮叮當當的聲音之間似乎真的聽見了娘親的細語,一如當年她在床邊給自己講的有趣的小故事。傅如清伸手用掌心托起了一朵小芸若,麵紗下的容顏綻放了一個至真至純的笑,真如一個小女孩兒那般。
丁其羽看見她眉眼間沒有被刻意掩藏起來的笑意,仿佛是和煦的陽光融化了三冬的積雪,心裏特別的柔軟溫暖,嘴角的笑意擴大:“小丫頭,你知道嗎?其實,一個人逝去之後,隻是□□的滅亡,她的靈魂是不會湮滅的,她會去到另一個地方,變成一個孩子,再次出生,再次長大,再次擁有新的一輩子。所以你想念的那個人,此刻一定在另一個地方,過得很快樂很快樂。”
傅如清聞言,抬眼看向丁其羽,眼眸裏全是好奇和期待:“真的嗎?”
丁其羽點點頭,一手提著風鈴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嗯,這個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我以前有過一番奇遇,見過勾魂的白無常,這是他告訴我的。”丁其羽為了讓眼前的人兒相信自己的話,又詳細描述道,“白無常叫謝必安,長得又白又瘦,他有一把引人魂魄的傘,專門帶著逝者的魂魄去往新的生活!我胸口就有一個傘形的疤痕,是他的咒術留下的。”
神鬼之說傅如清不是沒有耳聞,但是這一次,傅如清聽了丁其羽一番詳細的解釋,雖然玄乎其玄,卻願意選擇相信,相信娘親會在另一個地方活得幸福快樂,欣喜之餘,內心深處又湧現了些許傷感,纖指輕輕撫著風鈴上的小白花,輕聲說道:“可惜…她再也不會記得我了…”說到末處,聲音裏帶著一絲微顫。
丁其羽聽到她這麽說,與傅如清在此刻的心境上產生了共鳴:“我的家人也全都不記得我了。但是,隻要他們還能過得很幸福很快樂,就足夠了,不是嗎?所以我們也要過得很幸福很快樂,帶上對他們的那一份祝福。”說著,丁其羽的眼裏有些濕潤,並不是因為傷感,而是因為懷念。
傅如清手裏的動作一頓,對上丁其羽的眼睛,看到了她眼裏的水光,心兒顫了一下,這人…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嗎…傅如清覺得是自己激起了她的傷心事,心裏升起濃濃的愧疚:“對不起…”
丁其羽搖頭道:“我不是難過,我隻是有些懷念而已。我可以帶著對他們的祝福過得很好。”
傅如清因為她的堅強而動容,更被她身上的溫暖所感染,這幾日以來那種無助和孤寂的感覺仿佛全部被陽光驅散。
“那我,替你把它掛上?你說掛在哪裏好?”跳過方才那一環,丁其羽收起心底的懷念問道。
傅如清想了想,站起身和丁其羽一起,將風鈴掛在了書房一側的窗前。
丁其羽從小木凳上下來,擦拭幹淨被自己踩過的凳子還回原處,仰望著自己頗為滿意的作品道:“這樣就好了,你想她的時候,就聽聽風鈴的聲音。”
傅如清也望了望著風鈴,然後目光移向了身旁洋溢著暖意的人,啟唇輕道:“謝謝…”
丁其羽轉過頭來,看著傅如清澄澈的雙眸,心裏冒起了少年心性,故意笑言道:“不客氣,小丫頭~”然後深怕傅大小姐又找自己算賬,趕緊快步走到門口,“我就不打擾你了,走了,小丫頭!”說罷立刻推門離開了房間。
傅如清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麵紗下又浮現了一個淺淺的笑,不禁喃喃道:“小丫頭…”突然就覺得這個稱呼似乎並不討厭,甚至,還有幾分喜歡起來。
……
這幾日,丁其羽和機緣閣裏的幾個夥計忙碌地製作著提供給尹、承兩城望歲穀場的篩米機和杵米機。連何安康都開始學習木工活了,幾人還是覺得進度不夠快,一單生意都這麽費勁,丁其羽還想開創其他方麵的生意呢,要發展壯大機緣閣,僅有這麽點人手是不可能的。於是,丁其羽萌生了為機緣閣培訓學徒工的想法。電視小說裏,主角培養手下、暗衛之類的,都喜歡從乞丐裏麵挑選合適的苗子,既能做善事,又能找到勤懇忠心的人。所以丁其羽也想著去破廟等乞丐常常聚集的地方找找。
可是在尹州城裏繞了一圈,既沒找著破廟,也沒發現一個乞丐的影子,丁其羽回想了一下,來尹州這麽些天了,還真的從未見到過乞丐啊。丁其羽順路走到附近的一個茶棚歇腳,準備向當地人打聽打聽。
“小哥,我跟你打聽個事,咱們這尹州城裏,都沒有乞丐的嗎?”
茶棚的夥計聽了丁其羽的問題,一邊倒著茶一邊回道:“您問這個啊。尹城呀,不是沒有乞丐,而是都被琬山上的禪覺寺收留啦。前兩天我還看見城外來了一幫流民,後來都被禪覺寺下來的尼師們帶上山去了。”
丁其羽與夥計道謝,一邊讚歎禪覺寺的住持一定是一位慈悲為懷的得道法師,一邊也在感慨禪覺寺的香火之盛,有這樣的能力幫助流民乞丐。休息了一會便不再耽擱,雇了輛小馬車去了禪覺寺。
到得禪覺寺門口,丁其羽上前去與一位女僧行禮道:“這位尼師,請問貴寺是有收容尹城裏的流民乞丐嗎?”
女僧雙手合十回禮道:“有的。施主是?”
“那您能帶我過去看看他們嗎?我、我開了個鋪子,想找些長期幫工的夥計…”丁其羽道明來由。
女僧猶豫了片刻,她一個出家人也管不了那麽多,於是回答道:“他們不在寺內,施主若要找人,請沿著山道再往上行。”
乞丐流民裏有男子,不住在禪覺寺也很正常,丁其羽道謝離開,坐上馬車沿著山道向上走了一刻鍾,終於找到了收容乞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