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暗流湧元夕情難全(下)
樂竹漪越想越是失落,丹唇不開心地噘了噘,躺上了床,隨手拿起了一個又矮又胖的小木錐,把它想象成了食言的小木匠,對著它發脾氣道:“那天明明說了要來的,笨木匠、臭木匠!”
正想將手裏的矮胖小木錐給重重扔到床上、出出氣,突然聽見了敲門聲,隨後是正被她氣惱的某人的聲音傳來:“竹漪,你在嗎?”
樂竹漪一愣,心裏的失落煩悶全部一掃而空,化作了濃濃的驚喜,從床上坐起身,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和衣裙,才下床走到門前替丁其羽打開了門,看了門外的人一眼,便偏過頭別別扭扭地問道:“你、你怎麽過來了?”
丁其羽已經好些天沒和她好好相處了,此刻看到她這般透著別扭勁兒的可愛模樣,那種莫名的緊張感又悄悄在心裏萌生:“今天是望月之夜,上次說好了,要過來陪著你的,所以就過來了。”
樂竹漪沒有違心拒絕,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側身讓外麵的人進到屋內來,複又關上了門。
丁其羽兩步走到房中,就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動作了,上次是情急之下、危機萬分,這回還沒開始就提前來候著,好像有些怪怪的…腦海裏浮現出了翩然的綾舞和池中的姣好身影,心頭的緊張是止不住地發酵。
看著這人遲遲不動的背影,樂竹漪心裏也冒起了小緊張,深呼吸一口,踱步過去坐在了床邊。
丁其羽目光隨著她落到床上,看見床邊擺好的幾個形式不一的木錐,想起上次望月之夜竹漪是如何用這種小木錐自殘的,忘記了剛剛的緊張,上前幾步在樂竹漪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把幾個小木錐全部拿了起來,連被扔在一邊的那個“矮胖子”都沒放過,準備拿到房間那頭的妝鏡台上放著。
樂竹漪急忙捉住了她的衣袖:“別,這些都是專門準備的。”
丁其羽有些著急,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讓她自殘:“今天我陪著你,你不需要這些!”
樂竹漪迎上她毫不掩飾的急切目光,最終沒有再反駁爭辯,放開了拉住丁其羽衣袂的手,或許有她陪著,自己不需要自殘也能挺過去吧。
丁其羽將小木錐放好,皺著眉回來站在床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擦黑了,低頭對樂竹漪道:“竹漪,馬上就要天黑了,快躺下,先休息一會。”
樂竹漪猶豫片刻,輕輕點頭,脫鞋上了床。而丁其羽環顧了一周,又問道:“竹漪,你這裏,放棉被的地方在哪?”
樂竹漪知道這人是想幹嘛,雖然又傻又笨,但是真的很讓人心暖,樂竹漪喜歡被她這般照顧著,於是也沒有潑冷水,指了指屋內的竹櫃子。
丁其羽按照她的指引,從櫃子裏抱了一床厚實的被子出來,到床邊將兩床被子都替樂竹漪細細蓋上了,自己才猶豫半晌,終於脫鞋上床,躺在了竹漪身邊。
房內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安靜,誰也沒了話語,兩人甚至都聽到了自己胸腔內擂鼓般的心跳聲。不過這樣微妙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望月的月華破雲而出,樂竹漪心髒猛地縮了一下,心跳在下一瞬間便失了節律,讓她呼吸一滯,脫力感席卷而來。樂竹漪知道那難熬的痛苦要如期而至了,她攢住了自己的衣角,緊緊閉上了眼睛。
安靜的環境下,丁其羽自然聽到了身邊人兒的呼吸的變化,側頭一看,就見竹漪已經開始隱忍疼痛了,心裏一急便顧不上那麽多,趕緊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裳,敞開胸懷的同時,專門把帶著上月那個牙印傷口的肩膀露了出來,來之前沐浴也是出於這個原因,為了把自己洗幹淨了送到竹漪嘴邊讓她咬…丁其羽伸臂將兀自忍痛的人兒攬入了懷裏,還把自己的肩膀往竹漪的方向湊了湊,急道:“竹漪,疼的話就咬我,我來之前專門洗了澡,很幹淨。不要忍,我、我陪你疼。”
源自心髒的縮痛和寒冷蔓延向了全身,樂竹漪落到了丁其羽熾熱的懷抱裏,看著眼前“送上門來”的、已經受過一次傷的肩膀,聽著這人說的傻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從心底升起,與疼痛和寒冷做著鬥爭,讓樂竹漪的眼眶濕潤了,卻不忍心咬她,因為自己會心疼啊…
丁其羽等了片刻,沒見她有動作,低頭一看,就見她眼裏泛著朦朧的水光正盯著自己肩上的牙印猶豫,不禁安慰道:“沒事,竹漪那麽痛都能堅持,你咬一咬這點痛我又為什麽不能堅持呢。”說著抬手撫上了她的後腦輕輕用力將遲遲不動的人兒往懷裏壓,直到那丹唇觸上了肩膀,“來,說好了,我陪你一起疼。”咬自己或許不能減輕竹漪身上的痛苦,但是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難受煎熬,她的心裏就一定會好受一些。
“唔…”又一浪噬心挫骨般的疼痛襲來,身體也開始如墮冰窟,樂竹漪嗚咽一聲,含在眼中的淚流了下來。在可以依靠的人麵前,再堅強的人也會表現出自己內心的脆弱,麵對丁其羽的寵溺嗬護,樂竹漪以前從未有過的脆弱一下子決了堤,在丁其羽的柔聲引導下,聽話咬上了丁其羽的肩膀。
肩膀上果然傳來了疼痛,丁其羽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原本緊皺的眉頭反而舒展開來,深呼吸一口憋住了氣,被咬的胳膊捏緊了拳頭,但竹漪終究是心軟了,此刻的疼痛雖然尖銳,卻比上次輕鬆了一些。丁其羽另一手拉著被子將兩人緊緊裹在了一起,然後一下一下撫著竹漪的背。
這樣的溫柔相待,是樂竹漪從前每一個望月之夜想都不敢想的,痼疾糾纏的心浸入了溢滿柔情的池泉,在這一瞬,悸動和感動壓過了痛苦,樂竹漪不再隱忍、不再自顧自地堅持,鬆了口撲入了丁其羽光/裸熾熱的懷抱之中,發出了聲聲抽泣。
明明未到最疼的時候,樂竹漪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淚水決了堤、哭泣得這般厲害,更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這個懷抱的溫暖而感動哭泣,還是因為以後或許再沒機會投入這個懷抱了而傷感哭泣。樂竹漪身上的力氣在陣陣抽離,她努力伸手鑽進了丁其羽敞開的衣襟,抱住了丁其羽的後背,用了她僅剩的全部力量,與這個懷抱緊緊相貼,仿佛希望就這樣,與這人永遠融為一體。
哭泣聲聽得丁其羽心裏難受至極,這種明明知道她疼,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太煎熬了。丁其羽皺起了眉頭,懷裏顫抖著的人兒手上的力量,昭示了她此刻有多麽痛、多麽冷、多麽害怕,沒有什麽好辦法,丁其羽隻能下意識地收緊了胳膊,緊緊回抱住了她,也像要將她揉進骨血一般,嘴上一遍遍地溫柔道:“竹漪,我在的、我在的…”
這一聲聲輕聲的呢喃安慰,落到樂竹漪心間,在最柔軟的地方燙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也給了樂竹漪無可比擬的溫暖,抵禦著源發於心髒的疼痛和寒冷。樂竹漪額頭抵上了丁其羽的胸膛,忍住了抽泣聲,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滑落。
雲飛霧散、月華極盛,樂竹漪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顫,攀在丁其羽背部的玉手瞬間攢了起來,五髒六腑如受千刀萬剮,樂竹漪收回手如往常一般想找小木錐、以自殘的方式幫助自己挺過這錐心的疼痛。可惜小木錐早就被丁其羽拿走放到了別處,樂竹漪理智被疼痛和寒冷消磨殆盡,伸手狠狠抓上了自己的腿,沒有木錐,她隻能靠這種方式,製造肉體上的疼痛來消減髒腑的淩遲之痛。
丁其羽低頭,自然看見了她的動作,心裏一緊,趕緊捉住了她的手:“別,竹漪,別再傷害自己了!你掐我、抓我!”說著就引著她的手到了自己腰間的軟肉處,以行動告訴她可以隨意處置自己腰上的肉。竹漪都已經疼成這樣了,丁其羽又怎麽忍心她再多疼一絲一毫?要是她需要靠這樣的發泄來消減痛苦,那就全部發泄在自己身上吧!
樂竹漪滿臉淚痕,眼淚早已沾濕了丁其羽胸前的一片肌膚,她展開了手掌,掌心貼在丁其羽腰間的肌膚上,下不了手,舍不得抓,她可以狠狠地傷害自己,卻舍不得繼續傷害她,手掌都忍到顫抖不已了也沒有抓上去。
“不用忍耐,我陪你一起——”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懷裏的人兒又一次抱上了自己,不住地搖著頭,帶著輕輕的哭聲,怎麽都不願意傷害自己了,丁其羽歎息一聲,抬手擁緊了她輕輕安撫著,“我陪著你的,我陪著竹漪的。”
就這樣,她們二人,一個暫時放下了理智的約束,敞開了胸懷用溫暖包裹住了煎熬的人兒;另一個是徹徹底底落入了那溫暖的柔情裏,深陷其中,再難解脫。又一次一起熬過了望月之夜……
可是,月落日出之後,卻迎來了另一番場景,相依相偎熬過了望月之夜,本來應該關係更加親密的兩人,因為丁其羽明顯刻意的克製逃避,止步不前了。
待竹漪的力氣恢複,互相關心了兩句之後,便沒有人再說話,直到告辭離開絳霜殿,丁其羽也沒有說出那句“下次”。因為丁其羽知道,無論是山道機關、離火鞭還是新設計的那幾樣機巧,進度都已經接近尾聲,她們已經,沒有下次了…
看著被丁其羽合上的房門,樂竹漪眼裏又一次蓄上了淚水。已經有過這樣的溫暖不就夠了嗎,還要奢求什麽呢?以前那麽多年自己都挺過來了,沒什麽可傷心的。樂竹漪不停地安慰、責怪著自己的傷感和脆弱,沒等眼淚滴落,便抬手擦掉了,收拾好一切,倔強堅強地拖著不適的身體去了炎天殿,千離宮在危機之際,容不得自己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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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機i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