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

  良玉沒想到,自今日拿了香回來,再見到秦一的時候竟是以大夫的身份。


  當日夜裏,良玉正點起檀香,忽聽到外麵一陣吵鬧。依稀有幾聲喊道有刺客的字眼,然後又是一陣腳步聲。


  良玉就算再傻也知道,此刻不能再出門了,便熄了蠟燭。


  和著檀香,想來也應是一夜好夢。


  卻不想,一陣雜亂無章的敲門聲把良玉驚起。


  “姑娘!姑娘在裏麵嗎?”


  聽得是平時王爺身邊的丫頭的聲音,良玉才敢開門。


  一開門便看見丫頭屏兒著急的麵色。拉著良玉的手,就要帶她往外跑。


  “怎麽了?可是殿下有事?”良玉一頭霧水,第一反應就是今夜這刺客把王爺傷了,不然也不能如此著急。


  “不,不是。姑娘快拿上藥箱我來吧。”


  良玉聽這言,便也知是有人受傷了,忙拿起藥箱,跟著屏兒一路小跑。


  來到的不是王爺的住處,而是平時王爺辦事的書房。


  平時安逸靜謐的地方,今日多了數名守衛,儼然一派莊嚴的氣氛,良玉不敢怠慢。


  一打開門便聞到了陣陣血腥味。


  但卻不是這明王爺。


  良玉隻看見沈寧玨一臉的怒氣,地上跪了數名男子,而那平時用來休息的榻上,躺著的正是良玉日日都見的先生,秦一。


  下午時見到他還是溫文爾雅的樣子,現在卻是雙目緊閉,麵色蒼白,一身的血跡。不用分辨,便知那大半應都是他身體裏流出來的。


  “良玉,快給先生看看。”沈寧玨見良玉來了,怒氣消了幾分。


  良玉連忙過去,跪在榻前,搭上秦一的手腕。


  觸骨冰涼,饒是見慣了生死,見到這平日裏與她共習書的人,也讓良玉生出幾分不忍再看的意思。


  “殿下放心,並無性命之憂。”良玉低著頭回答道。


  “那就好。”沈寧玨鬆了口氣。


  “先生的身體就交給你了,務必完全康複,和以前一樣。”沈寧玨又交代道。


  “是。”良玉悄悄握住了秦一冰涼的雙手。


  沈寧玨又轉頭看向地上跪著的一片:“若以後還有此事發生,你們便是以死謝罪也不足為惜!都給我滾出去!”


  底下的人都齊刷刷地站起來然後走了出去。今夜的守衛便是一夜也不睡也要把這裏保護好,生怕再進來個刺客什麽的,怕是連命都賠不起。


  良玉定了定心,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解開秦一的上衣,讓人打了盆熱水,為他在胸口的傷處清理幹淨。那傷口觸目驚心,沈寧玨看著是又急又氣。良玉又拿出藥箱,為他上好了藥,包紮好。


  “殿下您回去歇息吧,這裏有我就可以了。”良玉不知為何沈寧玨對秦一的傷如此著急。


  沈寧玨歎了口氣:“也好,但記住,務必要讓他恢複如初!”


  “請王爺放心。”良玉自信於自己的醫術。


  沈寧玨想著明日還有事要處理,便離開了。


  良玉這才鬆了口氣,轉頭看著秦一。方才給他上藥是已是顧不得別的,隻想著盡快收拾好。


  現在看其已是一頭大汗,仿佛是疼痛不已,極其不安。


  良玉為他換上幹淨的上衣,蓋上被子。


  自己便去一邊的椅子上休息了。


  當第二天秦一醒來的時候,良玉早已端來了藥,笑眯眯地看著他。


  “先生醒了,先吃藥。”方才良玉已經向侍衛大哥們打聽清楚了。原來昨夜有刺客行刺王爺,當時在書房秦一與王爺在共論事,遇此險境,這秦一竟以身相救。結結實實地替王爺挨了一刀。怪不得昨夜王爺會如此著急。


  所以這良玉對秦一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看著他的眼神都變得更加炙熱,她實在是想不到,為何有人會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去救別人。


  “多謝姑娘……”秦一被良玉的眼神看得直發毛。


  “我來喂先生吧!”良玉作勢就把藥伸前。


  “不……不用了!”秦一慌忙地躲開。


  “為何?!先生乃是我們國家的大功臣!”良玉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應該把他伺候得好好的。


  “真的不用了……”接過藥碗,頓了一下,然後才一口喝掉。


  良玉拿過碗,雙眼一彎,好看極了。


  “先生真是個好人。”


  “……”秦一不明白今日良玉是怎麽了。


  “先生對我好,也對王爺好!是個大好人!”


  秦一聽著孩童般的言論,不禁抿嘴一笑。


  “姑娘過獎了。”


  “先生就叫我名字吧,如今你是我的病人,我是你的學生。自是不必再那麽客氣的。”


  秦一笑笑,不說話。


  良玉放下藥碗,拿過藥箱:“我給先生換藥吧。”於是掀開被子,就要去解開他的衣服。


  秦一連忙開口:“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


  “沒關係,反正昨夜也是我給先生清理的傷口。”良玉知曉,即使是身為大夫,還是有男女之防。


  聽此言,秦一竟是麵上一紅,便說什麽也不讓良玉給他換藥,推攘之間,直撕扯得傷口生疼。


  良玉見秦一不肯讓步,反倒會傷了他,便也不再勉強。


  放下藥箱,關心道:“那先生小心些,有什麽事盡管叫我。”看了眼秦一赧然的模樣,便也知趣退了出去。


  這幾日,良玉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秦一。


  而照常的,秦一也一日不落地給良玉布置功課。


  一時之間竟生出幾分歲月靜好之意。


  直到有一日,秦一已可以下床活動。


  身著一襲白衫,青竹花紋,長發隨意地在後麵綁著,正對著良玉講解《孟子》。


  忽聽一陣敲門聲驚擾了二人的授課,秦一好脾氣地放下書去開門。


  便隻見一華衣男子負手站在門口,英姿挺拔,一雙丹鳳眼正眯起來審視著秦一,旁邊是沈寧玨。


  “參見楚王殿下,明王殿下。”秦一見到二人是作了個揖。


  良玉聽到秦一說的話,連忙過來行了個禮。


  原來那名男子是三殿下楚王沈承宇。


  沈承宇上下打量了一下秦一,忽然輕笑,對著他開口道:“先生這可是大好了?”


  “多謝殿下惦記,已快大好。”


  沈承宇點點頭:“這次可是多虧了你,才讓寧玨躲過一劫……”


  他又頓了一頓,踱步到屋裏,慢悠悠的轉身,青藍色的錦袍隨之擺了一下,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不知先生這樣奮不顧身,可是都把寶壓在了四弟身上?”


  如此直白的話讓沈寧玨臉色為之一變:“皇兄嚴重了,並非人人都有司馬昭之心。”


  沈承宇笑而不語,隻是輕笑地望著秦一,絲毫沒有想理沈寧玨之意。


  秦一沉吟片刻,緩緩道:“秦某有一事明,還請三殿下可以示下一二。”


  “哦?何事連秦先生都不知?”沈承宇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三殿下既然覺得在下把寶押在了四殿下身上,那三殿下派人刺殺四殿下……莫不是隻是為了試試在下夠不夠忠心?”秦一也同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對上沈承宇。


  沈承宇眯起眼睛,靜靜地審視著他。


  二人就這樣對上,誰都沒有再說話。


  良玉在一旁汗都滴下來了,今日終於是見識到他們這些有權勢的人是如何劍拔弩張,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秦一這樣毫不留情咄咄逼人的樣子。不禁又感歎,秦一是如何知道那天的刺客是誰的人,如何敢這樣就說出來。


  到底是沈寧玨先開了口:“皇兄不必在意,先生也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沈承宇還是看著秦一開口道:“先生真是好才智。如此,四弟便是視你為知己恩人了。”


  “三殿下不必誅心,在下隻是盡分內之責。”


  沈承宇長吸一口氣,笑了:“真是羨慕四弟,有秦先生輔佐。先生若是受了委屈,大可以來找本王,本王隨時歡迎先生。”


  “殿下說笑了。”


  “請先生記住我的話。”沈承宇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絲毫沒有在意沈寧玨在一旁。


  秦一望著沈承宇已離去甚遠的背影,拍了拍沈寧玨的肩,輕聲說道:“殿下還需再忍。”


  沈寧玨淡然一笑:“本王早已習慣,還請先生好好養身體。”


  秦一點了點頭,讓沈寧玨放心。沈寧玨看著秦一這幾日恢複得還算不錯,便也放心地離開了。


  秦一見的人都走了,才鬆了口氣,身形晃了晃,一個不穩扶在椅子上,白色長衫隱隱透出血色。良玉連忙過來,扶住秦一。


  “先生!”


  “無妨……”秦一坐到椅子上。


  良玉拿過藥箱:“先生傷口又裂開了。”把藥都拿出來,便退了出去。良玉知道,秦一是不會讓自己幫他換藥的。


  過了一刻鍾良玉才推門進來。看見秦一已換好另一套白色衣衫,仍是原來那樣,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良玉似乎早已習慣,隻是走回書桌邊,看著秦一,又低頭……又看了一眼……又低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一好笑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先生……不怕楚王殿下嗎?”良玉第一眼看見沈承宇就背後發冷,莫名的就不敢看他。


  秦一摸了摸良玉的頭,忍不住笑道:“你要是怕他,下回便躲到我身後。”


  良玉不知為何,新生一股淡淡的暖意,臉上不自覺地就揚起了笑臉,控製都控製不住。


  “我就說,先生是個大好人!”


  秦一忍住笑意,嚴肅地說:“我是好人那楚王是什麽?”


  “反正先生就是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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