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先生
夕陽斜照,脈脈餘暉。
一爐青煙,飄散著直指屋頂。一襲青衫,端坐於榻上,一手搓著棋子,一手肘拄在桌上。幽深的一雙眼睛注視著麵前的棋局,舉著一枚白子,遲遲未落。
自沈寧玨和良玉一行人入宮赴宴一來,秦一便自己在這下了一整天的棋。耐心布局,再一一拆解,或是將一直無人破解的殘局布出來解上一解,俯仰之間便已至黃昏。
良玉告別了沈寧玨和徐綰綰,便直至停墨軒,安靜閑逸的房間被一聲“吱嘎”的開門聲打破。
秦一注視在棋盤上的雙眼稍稍一動,垂下眼把那枚棋子放回甕中,才回過頭淡淡地笑看著良玉。
良玉回到王府那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真的安穩地落了回去,一開門便看見秦一如此淡定安然的模樣,頓時更覺得今日之事是驚心動魄。
見到秦一,良玉便邁著輕快地腳步,小跑著過去,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身上。
“哎喲!”秦一措不及防地被這個人的力量壓過來,結結實實地被撲倒在了榻上,要不是急忙用手扶了一下,這腰可是要被閃一下了。
“先生!我可想死你了!”良玉自己也沒發現,今日一整天的擔驚受怕,都在見到秦一的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了不可替代的依賴和想念。
“你先起來說話。”秦一拍了拍她的背,言辭溫柔。
良玉有些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還仗義地拉了秦一一把,然後轉身坐在了秦一的對麵。之前那些個小女兒該有的害羞矜持,好像漸漸地不見了,現在的良玉似乎是受了徐綰綰的影響,可是不拘小節得很。
秦一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望向良玉,她的臉不知是因激動還是害羞變得紅撲撲的,還有一雙彎彎的眼睛閃著光一樣的看著自己。“看來此次一行,你倒是很開心。”原本還有些擔心良玉會受到驚嚇,如今看來她倒比想象中膽子大得多。
良玉噘起嘴,搖搖頭:“才不是,你不知道這次都要嚇死我了。”然後眉頭一蹙,似是有些抱怨道,“先生你可知楚王也派了人給賢妃娘娘醫治,當時我就傻了,害怕把先生給我的任務搞砸,還好有驚無險!”
秦一聽到此處倒是微微側了側頭,抬眼輕聲道:“楚王也派了人?”
“是啊,先生你肯定也沒想到吧!他非說賢妃娘娘中了什麽蠱毒,差點害得皇上以為是長依縣主做的!還好我反應快,立馬就把先生教我的話搶在那人之前說了,皇上才讓我先醫治。”良玉說起故事來,眉飛色舞的。
秦一一直含著溫柔的笑看著她說話,隻是稍微沉思了一下,便道:“徐依依被封了縣主,倒是福氣。至於楚王的人……”秦一輕笑,“倒還真是沒讓我失望。”
“什麽?”良玉一聽這話,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先生你知道楚王會派人?”
秦一搖了搖頭,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你可知道作繭自縛的意思?”
“你是說楚王作繭自縛?”
秦一點點頭:“若是他不出手倒也可躲過一劫,可是他自作聰明,想打殿下一局,終究會傷了自己。”
良玉眨眨眼,臉上寫滿了疑惑,不明白地問道:“那石寅隻是沒有給賢妃娘娘醫治,如何楚王會傷了自己呢?”
秦一笑笑,伸出手摸了摸良玉的頭發:“你還是少知道些才好。”
良玉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賢妃娘娘到底是什麽病,我為她診脈的時候確實發現了她並不是單純地睡著了,而先生你又為何知道解娘娘之病的方法。”那日先生親手教她在哪幾個穴位施針方可治好賢妃,當時她還半信半疑,如今看來,竟是真正解治之法。
秦一也知良玉會有此一問,也沒打算瞞她這件事,緩緩收回手,抓起幾枚棋子來回把玩著。
“她確實中了蠱。”
“什麽?”良玉猛地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靜靜玩著棋子的人。她原來猜測過是不是殿下和秦一加害賢妃,然後再讓自己裝模作樣地去醫治。但自從發現賢妃隻是昏睡並未有危險她便放下了心,自己並不是“幫凶”。可如今,先生親口承認賢妃中的是蠱毒,這讓她如何接受,自己竟無意中摻和進來了。
似是嫌良玉的打擊還不夠大,秦一又補充了一句:“下蠱之人也正是長依縣主。”身子半靠在案幾上,左手向右手一顆一顆地扔著棋子,像是說著再平常不過的話一樣。
“先生你怎可……!”良玉一下子站了起來,瞠目豎眉地指著他。見秦一著淡然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平時耐心溫柔,飽讀詩書的他的口中竟如此語出驚人,和平時所看見的他完全不一樣。良玉伸出手猛然抓起秦一的衣袖,把他拽了起來。
秦一順著良玉的力量也站了起身,低頭看見抓著自己袖子的小手微微發抖,似是安慰地撫上良玉的手:“害怕了?”側著頭詢問似的看著良玉,眼中略帶著些關心。
良玉本來還激動的一顆心,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撇著嘴哼了一聲:“誰害怕了?”
秦一被她的樣子逗地一笑,拍拍她發抖的手:“我相信你不害怕。”
良玉有些羞愧地縮回手,盯著秦一依然溫潤如玉的臉,想了半天,才冒出了一句:“你不怕我告訴皇上?”
“不怕。”秦一很利索地回答了她。
“為什麽?”良玉想著,這樣的事若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引火燒身,理應誰都不告訴才是。
秦一又坐回了矮榻上,靠著案幾,笑著對良玉說:“我相信我的眼睛,你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良玉下意識地要咧嘴笑又急忙按了下去,嘴角一抽一抽的,想笑又抑製著:“那是自然。”
“你可還有什麽要問的?”
良玉心中疑問自然不少:“那你教我的醫治賢妃娘娘的方法,又怎麽解釋。還有,先生你也會醫術?”
“不過是雕蟲小技。我會讓她長睡不起,自然知曉如何讓她醒來。至於你所說的醫術……”,秦一把一顆顆棋子扔回甕中,“你知道我的情況,久病成醫罷了,在你麵前不過班門弄斧,不足一提。”
良玉瞧他說的有理有據,好像就是那麽回事似的,便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撿著今日重要的消息告訴秦一:“對了,皇上把長依縣主賜給五殿下了,還賞了封地,封了晉王。”
秦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緩緩道:“這還是要歸功於你。”
“我?”
“那日不是你看見了五殿下和長依縣主在一起,王妃才收她做義妹,倒數促成了一段佳話。”秦一也是撿著良玉能聽懂的說,至於如何收義妹,為何在蘇韞如的生辰表演等等這些事,他並不打算告訴良玉。
“真的嗎?”良玉以為自己做了好事一件,揚著笑臉天真爛漫。
“真的。”秦一看著這樣的笑臉,心生喜歡,“今日一行,辛苦你了。”
“那先生拿什麽犒勞我呀?”良玉順著話,笑嘻嘻地說。
“我一介窮書生,也沒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你看你想要什麽隻管拿去。”秦一還裝模作樣地攤了攤手。
良玉小眼一眯,哼哼地笑了幾聲,然後靠近秦一耳邊,輕聲說:“我要先生你……”
“嗯?”
“為我做一頓飯!我都餓死了!”
秦一失笑:“這可不是犒勞,我做的飯……隻怕是懲罰才對。”
“怎麽,還有先生不會的呀?”良玉自然地覺得先生是什麽都會的,做飯這點小事自然不在話下,沒想到聽他這語氣,竟然是個不會的。
秦一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從未進過廚房。”
“行嘛,君子遠庖廚嘛。”良玉還挺高興,原來先生也不是無所不能嘛,這樣就顯得自己在他麵前沒那麽弱了,至少咱會做飯不是?
秦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餓了的話,我去叫人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良玉眼珠一動,神秘一笑,跳起來到秦一麵前,拉起他,“不如先生請我出去下館子吧。”
“這……”
“好不好嘛!”良玉抱著他的手臂,搖啊搖。
秦一按住她,無奈地答應了:“好……”
良玉這才鬆開他的手臂,放過他一馬:“先生可知以後我每日都要去賢妃娘娘那裏請脈,就不能沒事來找先生玩了。”
秦一倒是一愣:“你說什麽?”
這回終於輪到良玉嘲笑他了:“先生也沒想到吧,本來呢賢妃娘娘要我留在宮中,我是好說歹說才變成了每日隻需要去一次就好。”
秦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地一笑,心情似大好:“良玉,你又立了一功。”
“果真?”良玉也跟著高興了起來,看來自己還是很有用的嘛。
“自然。”秦一走了幾步,穿起外衫。
“走,我們去吃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