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狹路相逢勇者勝
秦念與黑衣線人約定的地點在薊城北汽車站西側的一家商場裏,小胖子此刻正舉著一隻甜筒跟著秦念坐在大廳不遠處的休息位上,漫無目的盯著一旁人來人往的顧客們。
他一口吞下手裏剩下的蛋卷,湊過來滿臉疑惑的問:“我說秦隊啊,張隊都說過了。這家夥潛水了,你怎麽確定他一定會來啊。”
說著他又翻了翻自己的手機,可是秦念早就把發送信息的發件箱清空了,所以他也不知道秦念到底給對方發了什麽樣的約見信息,蹭了蹭嘴角,很好奇的問道:“你到底跟他說了個啥?跟我說說不行嗎?”
其實秦念給這個線人發的消息很簡單,是關於桃紅紅的,通過今天在張教授家裏得到的消息,再加上張隊說過的這人的唯一要求就是在戶籍訊息上把桃紅紅抹掉,所以他推測著這人大概不是敵人,相反而是一直在掩人耳目的保護著桃紅紅的個人信息。
起碼是不想傷害到桃紅紅的。
所以他隻言片語的短信中,隻告訴對方桃紅紅的信息瞞不住了,要他再接一件案子作為代價來保護桃紅紅的個人信息,不怕對方不現身。至於案子的信息,他告訴對方自己放在一樓商場的內的新華書店裏。
具體位置在理財區域的的左側第四層,此刻他和小胖子躲在人群外麵的長椅上,靜靜的守株待兔。如果這人真的很如他所料很在意桃紅紅的安全的話,大概一定會來。
可惜兩個人等了三個多小時,小胖子漢堡都吃了兩個,可是存放了假信息的那片區域,一直都沒有人駐足。
就在胖子已經不耐煩的打起了哈欠,正要去再到旁邊的肯德基來一杯氣泡咖啡的時候,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男人帶著黑色的口罩和鴨舌帽,行跡猥瑣的湊到了書架旁邊。
秦念眯著眼睛,腿上的肌肉已經緊繃起來,他自己沒有站起來反手拍了拍胖子的胳膊,示意他往那邊看,小胖子一看馬上假裝若無其事的一麵哼著歌一麵往書架的方向靠過去。
年輕人拿到了夾在書裏的信封,很快像是兔子一般的向著他們的反方向瘋狂的跑動起來。
小胖子嘴裏罵了一句,很快甩開膀子追過去,秦念緊跟其後,隻見胖子跳起來一個飛踢將帶著鴨舌帽的年輕人踢到在地,一麵罵罵咧咧的一麵去扯他的帽子。
秦念眸光一閃,突然注意到旁邊已經將二人包圍起來,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麵孔,等他將眸光追過去,那個人影已經遠遠的走開了。
這邊胖子扯掉了年輕人的口罩,正衝著秦念大喊:“秦隊,咱們被耍了,這是個送快遞的小哥,說是剛剛在外麵有個顧客叫他來取得東西!”
秦念心頭一跳,馬上撥開一旁的人群,尋找剛剛那個熟悉的麵孔,直覺告訴他那個張隊不肯交出名字的神秘線人剛剛就站在旁邊,冷眼旁觀著他們給他設下的圈套。
如果今天找不到這個人,以後他們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他簡單看了看南北兩側的出口,剛剛不過一兩秒鍾的事情,所有人群都圍著小胖子和快遞小哥在拍照,此刻就算這個人有插翅的本領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在商場裏消失不見。
那麽這個人逃跑的方向隻有一個,他繞過人群,迅速從一旁通往地下停車場的扶梯小跑下去,全然不顧身後小胖子的叫嚷。
此刻正值商場要打烊的時候,停車場裏空蕩蕩的,大多數人已經將車子開走了,他豎起耳朵果然聽到前方的黑影處有一道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秦念迅速跟上去,前麵的男人個子很高,從後背看樣子並不像什麽亡命之徒。起碼這人穿著價值不菲的西服套裝和皮鞋,手上還拎著一隻公文包和購物袋,看樣子根本就是剛下班逛過超市的普通白領。
秦念手已經搭上了後背的手銬,前麵的人頓了一下,似乎發覺了後麵的異常,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稱得上悠然自得的又重新邁開步子,伸手掏出了右側口袋裏麵的車鑰匙,“滴滴”一聲,將一旁的轎車解了鎖。
秦念眉頭挑動,很快跟過去叫了一聲:“喂!”
正欲開門的男人頓了一下腳步,隨後回過頭來眯著眼睛看了看不遠處的秦念,這才露出個和煦的笑容道:“秦隊?好巧啊。”
秦念在對方回過頭的時候,顯然也認出了這個人的樣貌,要說熟悉,他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那就是在北山女屍事件發生之後,榮岩曾經帶著律師團來警局做過案件調查筆錄的契機。
而當時跟在榮岩旁邊的秘書,正是麵前這個男人。
秦念先是愣了一下,並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榮岩身邊的秘書。要說榮家這種豪門的秘書,大概年薪也要接近幾十萬,生活條件優越並沒有什麽非要做線人的理由。但是這個線人做事不顯山露水,說不定根本就不是為了錢,所以此刻也不能排出鍾遲意的身份。
秦念走近了幾步,也不想和榮家撕破臉,畢竟對方是有身份的人於是隻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喲,這是榮總的秘書吧,還真是巧啊。我們上麵剛剛正在辦案,您應該也旁觀了一下吧怎麽不來打個招呼?這麽急匆匆的就要跑?”
鍾遲意笑了笑並沒有說話,似乎早就識破了秦念這種拙劣的演技。聳了聳肩道才回答道:“市民不妨礙警方辦案嘛,對吧。況且,我們好像也沒有那麽熟。”
秦念一聽這話裏有話,幹脆也將這掛著燈籠打啞謎的狀況一裝到底,粗聲粗氣的搖了搖手裏的手銬說道:“沒事兒沒事兒,與其說妨礙,不如說鍾先生倒是可以協助我們辦案的。”
“鍾先生這會兒跟我們回警局進行一下證人證詞的調查怎麽樣?反正也是目擊者。”
兩人四目相對僵持不下,鍾遲意眸光裏終於閃過一絲精光,不留情麵的拒絕道:“現在做隊長的,沒有任何文件就可以隨便銬人嗎?可惜,我今天趕時間,不能陪秦隊去局裏。下次麻煩您還是拿著蓋章的搜查令再來找我。”
鍾遲意說著就側過身子要往駕駛位裏麵坐,他頭頂上的光影一變換,大部分的麵頰都陰影籠罩起來,視覺上看起來倒是瘦了幾分。
秦念盯著他心頭突突直跳,終於想起自己在張教授家拿到的那張照片上,那個名叫容嘉豪的人到底哪裏熟悉。雖然那是一張年輕瘦弱的臉,但是如果時光在麵前這個人身上倒退幾年,那麽照片上的人根本和麵前這個人如出一轍!
秦念預感到一種隱秘的真相即將呼之欲出,他眼皮子跳動著往前走了走,一把將手按在鍾遲意的車窗上阻止了他的離開,隨後十分強硬的低吼道:“如果我現在讓上麵的快遞小哥看一看鍾先生的照片,不知道快遞小哥會不會指認出鍾先生就是那個剛剛花錢雇他去理財書架上翻證據的人呢?”
鍾遲意對此倒一點都不驚訝,隻是笑笑說:“我花錢讓快遞小哥幫我取東西,這件事情好像不犯法吧。”
說著他不耐煩的撥弄了一下手裏的車鑰匙,話鋒一轉冷冷的說:“而且我與張隊的關係是應該嚴格保密的。試想如果讓薊城的線人們知道了,所有人的想要隱瞞的真實身份都是可以這麽輕易被吐露給他人的,我想,失掉了信任,應該沒有幾個線人再願意再跟薊城警方合作了吧,這還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呢。”
秦念齒間鼓動,知道對方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咬著牙點點頭,放棄般的鬆開了按在車玻璃上的手,淡淡的說:“好,那我們今天就不說線人的事情,不如我們敘敘舊聊一聊六年前的那場爆炸。當時,鍾先生在廚房幫工,難道不記得我了?”
在鍾遲意異常驚訝的眼神中,秦念痞氣的笑了笑,“哦對,我忘了,當時鍾先生還不叫鍾遲意,而是,榮家豪吧?”
第六十七章沉積多年的秘密
薊城北碼頭的蘆葦蕩裏有幾隻野鴨鑽來鑽去的劃水,而靠在車旁的鍾遲意和秦念則相對無言的抽著煙,遠遠的望著北碼頭漆黑的河水和天上的繁星。
兩個高大的男人矗立了半天,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秦念這會兒狠狠吸了一口煙,終於耐不住性子,回過頭踢飛了一塊小石子,望了一眼鍾遲意的側臉問道:“我當時的調查教授說,當年的爆炸應該是有人故意偶爾為之,可是卻又沒有故意造成傷亡的後果,你說,奇怪不奇怪?”
鍾遲意側臉隱在黑暗的光暈裏,紅色的星火將他深邃的眉眼點亮,如果忽略這個男人身上的侵略性,秦念有一瞬間竟然覺得他這種清冷的模樣倒是和桃紅紅有一點點相似之處。
他沒來得及深思,鍾遲意便點頭說道:“假如秦隊說的嫌疑人真的存在,那麽我也同意這位教授的觀點。畢竟,當時該做掉的人也並沒有做掉,不僅好端端的活了六年,還要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他話音剛落,秦念的急急的皺起了眉頭,已然知道他說的要做掉的人是誰,更是惱起來,“所以當時你真的是要衝桃紅紅下手?可是她當時還那麽小,她嗓子上的傷口也是你弄的?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誰指使了你做這樣的事情,最好老實交代!”
鍾遲意眉眼緊了緊,似乎很討厭秦念著急脾氣的性子,隨後扯著嘴角輕蔑的笑了笑,“我說的是假如,秦隊對一件推測的事情也未免太過於激動了。第一,你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當時的爆炸事件是人為的,第二,如果你想保護桃紅紅一命,那我勸你還是少問,多聽。”
秦念這次串聯起了六年前和現在對麵男人的身份,自認為本來在談判和逼問中是占了絕對的上風,可是偏偏對方也拿準了他不會做任何危害桃紅紅安全的事情,於是他有氣不能撒,憋得著實難受,搓了搓槽牙道:“好,那你說。”
自己又快速的點燃了一直香煙,急速的喘息著。稍微借用尼古丁鎮定一點急躁的情緒。
末了還很不服氣的補充道:“說不清楚,我非得去一趟榮家揭你的老底!”
鍾遲意呼出一口濁氣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走到碼頭一旁的台階上,一屁股坐了下來,用眼神示意秦念也坐過去,“那秦隊還是坐一坐,這故事也是有點兒長。”
“要說起榮家豪這個名字是從哪裏來的,還得說到二十年前的一件往事。”鍾遲意的眉眼眯起來,落在虛空的一點,回憶起他為數不多的童年快樂的時光。
自從記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家庭似乎是和別的小朋友有什麽不同,他的父親很少在他和母親的家中過夜,也幾乎從來沒有帶著他去遊樂場之類的地方玩過。更不要說接他上下學了。
雖然學齡的小朋友們都知道跟對方攀比,他也在很多次的課下活動中被小朋友們孤立,說他是沒有爹的野種。
但是,他自己卻不以為然,還是很期盼著每周父親會回家的那一天,因為那天父親總會帶著很多很多的玩具和新奇的東西回來。並且,每當那時候母親臉上都會洋溢著一種幸福的神情,讓他也覺得跟著開心。
可是後來好景不長,母親很快有了妹妹,隨著母親的肚子一天天隆起來,機房鄰居的閑言碎語也就越來越難聽,甚至還有人潑了雞血在家門口,逼得當時的一對母子隻會惶恐萬分的哭。
父親當然也越來越焦急。直到一次,父親和母親起了衝突,一次大吵之後,母親痛哭著父親奪門而去。男孩子還隱約聽到母親吼著:“你就是不想負責任,都是借口。”之類的話語。那天之後,幾乎有一個月父親都沒有再回到過他和母親的家中。
不過很快,父親再一次回來了,還帶著很多保鏢和嶄新的行李箱。
母親一臉欣喜的告訴小男孩兒,他們就要搬去父親的家裏了,這樣一來,他們以後就能夠每天都和父親在一起了。一家四口永遠都不會分開,至今為止他還記得母親當時撫摸著肚子眼裏露出的笑容。那麽美卻那麽易碎。
很快,父親說話算數,將他和母親接到了一個比他們的房子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地方,那裏頭有花園,有遊泳池,甚至房子裏還有好幾層的電梯。他驚喜的不得了,不停的赤腳在地板上穿梭,好奇的看看書房又看看客房,充滿了激動。
不過,與母親的說法不同,那裏還有一個長相非常美麗的阿姨,她肚子微微隆起來,很顯然那裏也有了小寶寶。而且,哪裏還有一個與男孩兒年紀相仿的男孩子,是那個阿姨的兒子。
母親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也在小男孩兒麵前哭過幾次,但是最後似乎也默認了那個阿姨的存在,況且那個阿姨平日裏看起來很優雅很慈祥,幾乎沒有刁難過他和母親,於是日子就這樣過下去。
時不時,父親還會組織一次在戶外的燒烤,帶著一家幾口一同去北山遊玩,對於年輕的小男孩來說,日子過得好不愜意。他突然有了優越的家境,還有了時時刻刻可以陪伴著他的父親,年幼的孩子怎麽能理解成人世界的醃臢,隻是一味的開心著。
但是好景不長,臨近男孩子母親生產的日子,父親突然被一樁國外的聲音絆住腳步,必須要進行一次長達一周的出差。男孩子的母親雖然心裏很惶恐,但是也懂得男人賺錢的道理,於是隻好含淚與他道別。
可是沒有三天,國外就傳來了男人出事將死的意外。男孩兒的母親當時剛剛產下一個小小的充滿褶皺的女兒,還沒見到自己的孩子的父親就接到這樣的噩耗,宛如被剝奪了所有的希望,嘶吼不止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慌。房子裏美麗的女主人則伸出了援手,告訴她男人已經被運回了江城醫院,問她要不要一同前往見他最後一麵。
男孩兒沒有心機的母親很快答應了,但是當晚風雨交加的遊船上,突然閃身出現十幾個黑衣保鏢,而男孩兒一直認為很善良的那個美麗阿姨,冷冷的站在一把紅色的雨傘裏,仿佛沒有感情的地獄羅刹,衝著保鏢揮了揮手。很快,哭喊著的男孩和母親被保鏢無情的扔進了冰冷的河水裏。
男孩兒水性不錯,在冰冷的河水裏漂浮了一晚後,被江邊一戶漁家救助了上來。而至於他剛剛生產體能還沒有恢複的母親,自然不用說,一定淹死在冰冷的河水裏了。甚至連一個全屍都找不到。
那家救了男孩子的漁家說來也是緣分,他們碰巧前些日子在水中溺死了自己的獨子,見到男孩兒歲數與自己亡故的孩子相仿,於是幹脆沒有將孩子的死訊報道戶籍處,直接給一言不發似乎嚇到了男孩子按上了自己兒子的名字,並且撫養成人。
回憶結束,鍾遲意眸光轉過來淡淡的看著一臉震驚的秦念。緩緩道:“漁家姓鍾,而那個男孩子就叫鍾遲意。”
秦念目光閃爍,不敢相信對方口中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竟然是這樣無比悲痛的身世。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那麽那個美麗的女主人就是榮家現在的主母杜太太,而男孩兒的父親便是榮家老爺子。杜太太的女兒榮杉,兒子榮岩。包括對麵鍾遲意的年紀,那就都能夠對的上了。
他突然皺了皺眉頭,想到鍾遲意口中的小男孩兒還有一個比他小六歲左右的妹妹,再想到桃紅紅的年紀,他翕動鼻翼,沉聲道:“桃紅紅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