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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且試天下(23)

  待走出酒樓後又行了片刻,慕容栩確定身後無人跟隨,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搖起扇子自言自語道:“好險好險,今天真是僥幸……那‘蘄蛇鞭’雖然凶險,卻比不上剛才那位老丈半分瘮人啊!”


  “咦?師伯您這話是什麽意思?”休留聞言有些納悶,“剛才那位陸老員外人挺好的,而且他不是說過,他不會武功嗎?”


  “嗬,休留啊,知道為什麽你師父總是責備你老實過頭了嗎?”慕容栩說罷,拿扇子輕點了下休留的額頭,“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也不會自己動動腦筋,嗯?”


  “可是……”休留揉了揉額頭,似是有些想不明白,“我剛才在樓上,也注意過他們幾人身上的氣勁,那一群人中,的確隻有那位老員外吐息時是沒有內力痕跡的,甚至可以說……連普通人都不如啊。”


  “但是其他幾個呢?不論身手單憑內力,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是吧?”慕容栩說著收斂容色,湊近休留耳邊道,“我們剛閃身上樓的時候,你可注意到他們放出的氣息?那殺氣就是我與你師父同時在場,也要掂量掂量才敢伸手……但你注意到沒有,當我們進去時,隻有那老先生身上是沒有一絲內力外溢的,可他身邊的這些高手,卻一個都沒有做出要替他抵擋的動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見休留搖了搖頭,慕容栩接著解釋:“這說明……就在我們躍上窗欞之前,那老者已經感知到我們的動作,從而能夠在我們進屋前收斂心神,不至於因驚詫而放出內力……而他身邊的人隻是關注我們,卻沒想到要替他抵擋,這就意味著在他們的潛意識之中,那老者根本是無需他們出手保護的人……甚至說不定,他才是那屋裏武藝最高的人!”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休留聞言若有所思,但很快便發現了問題所在,“既然他是高手,那為什麽要假托自己不通武藝?還有,那種殺氣……”


  “不然你以為我如此言行張狂,甚至不惜拋頭露麵去救下那‘花月仙’,是為了掩飾什麽?”慕容栩用鐵扇扶了扶額頭,表情有些懊惱,“原本隻想去樓上蹭個地兒看場比武,沒曾想差點一腳踩進龍潭虎穴,今兒運氣也真是夠背的……也罷也罷,好歹算是蒙混過去了。今兒個出行不利,咱們也早點回去吧——剛才那事先別告訴你師父啊,省得他又多心上火,嫌我們招惹是非……說不定就得跟玉羊妹妹一樣,天天關在驛館裏沒法兒抽身了。”


  話雖這麽說,可是這兩日裏變著法子點菜加菜讓玉羊沒法得閑脫身的,不都是師伯你麽?休留望著慕容栩持扇自顧的背影,硬是吞下了到嘴邊的疑問,心中卻是不由自主地同情起玉羊的境遇來。


  說來怕是令人難以置信,自打進了京城以後,景府上下隻有兩個人是忙得終日困於驛館之中,沒空出門閑逛的——其一是家主景玗,其二就是廚娘玉羊。


  自打六十餘年前創辦以來,如今的“天下會”早已失卻當年“振興武運,光複故土”的建立初衷,反而多了些不必要的人情關聯——“四聖”並不需要參與選拔賽,所以自打外城比武開始以來,景玗的驛館門庭也隨即開始熱絡非凡:有慕名前來想拜師學藝的,有毛遂自薦想加入麾下的,有想不經過選拔賽就一試身手的,也有不為什麽就是想來看一眼“白帝”真容的……當然這些閑雜人等都還比較好打發,但有些前來聯絡交情的“客人”,便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輕易送走的。


  比如今天的這一位訪客,便已經與景玗一同喝了半個時辰的茶,卻還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一副僮仆打扮的玉羊低著頭默默又添了一次熱水,加了兩盤茶點,然後迅速退了出去——這也是她這幾日無暇出門的主要原因,雖說驛館中也配有供應夥食的廚子,但畢竟不能隨叫隨到,有需必應。主子要招待客人,廚房自然是不能沒人看顧的。


  “景賢弟,非我自誇,我穆向炎走南闖北十多年,也算吃遍了大半個昆吾國,隻是你這兒的糕餅點心,卻是從未嚐到過。”來客正是同為“四聖”的北方“玄王”穆向炎,此刻正對玉羊奉上的茶點讚不絕口,“能夠做出如此精巧點心的,怕也不是尋常人等,能否喚出一見?”


  “……穆兄今日特意登門,怕不是專門來見識廚師的吧?”景玗放下手中茶杯,臉色中似有些許不耐,“茶過三巡,也不必顧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是來打聽‘荊州’之事的?”


  景玗此話一出,穆向炎隨即變了臉色,拍了拍衣襟正坐道:“既然賢弟開門見山,我也就不再避諱了——請問賢弟知道多少有關‘荊州’方麵的消息,能否與愚兄互通有無?”


  “我知道的可能並不比你多。”景玗凝視著穆向炎的雙眼片刻,歎了口氣道,“目前我隻知道,有人同時從‘荊州’派了人到你我這裏,但是卻沒去叨擾東南兩邊。”


  “是楚王,還是‘朱皇’?”穆向炎有些沉不住氣,直接報出了可能的幕後嫌疑,“可是為什麽要如此操辦?若是贏了我們,對他們又有何好處?”


  “這些我也正在調查,就目前已經得到的線索來看,對方似乎並不旨在謀奪‘四聖’之位,而是另有所圖。”景玗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與穆向炎坦誠道,“否則就不會派出此等嘍囉——若是圖謀‘四聖’位置,至少該邀請‘天下十一仙’這種級別的高手,還比較說得過去。”


  “那圖的什麽?給咱們添堵?”穆向炎雙手重重捶了一下桌麵,憤然道,“還是在提醒我們北山道和西山道不要故作清流,應該跟他們兩家一樣,坐莊聚賭,沆瀣一氣,把如今藏汙納垢的‘天下會’辦得更加不堪入目?”


  “倘若是要拉攏我們入夥,來勸說的說客早該登門了。既然沒有,就說明他們沒打算把我們置於同僚境地。”景玗往穆向炎杯中續了杯茶,示意他冷靜下來,“那也就意味著我們是他們的假想敵,而非合作夥伴。”


  “如何為敵?”穆向炎抬眼看向景玗,迫切追問道。


  “就是因為還不知道,所以這段時間,我才沒有先下手為強。”景玗收回目光,將眼神聚焦在盤中的茶點上,“說實話,我也很好奇他們想幹什麽,所以我打算先等等——或許在台上交手以後,自然會得到些許新的線索……不過我可以保證,一旦我這裏有了眉目,一定及時知會穆兄!”


  “有賢弟這句話,今日我便不虛此行了。”穆向炎聞言似有些慚愧,忙起身一拱手道,“恕愚兄魯鈍,說實話,在來你這兒以前,我還一度擔心你也是其中一員——不過今日你既然肯坦誠相告,那麽接下來,無論我這裏查出什麽風聲,也一定及時告知賢弟!”


  “穆兄言重了,你我二人相識並不久遠,您今日能來這一趟尋我打聽,已是對在下的莫大信任。”景玗見狀,也連忙起身回了一禮,“景某素無長處,隻有一點可以承諾穆兄:我來京城,隻為比武,隻為護我景家與西境祥和安寧,除此以外,別無他求。”


  “唉,我何嚐不是一樣?隻是如今的‘天下會’,想認認真真打幾場比賽,怎麽就反而越來越難了呢!”穆向炎攢著拳頭跺了跺腳,見再也打聽不到別的有用線索,隻能拱手先行告辭。送穆向炎出了門外,景玗隨即吩咐家丁閉門謝客,轉回客廳喚玉羊燙了壺酒,一個人就著茶點自酌自飲起來。


  “剛才那個大叔……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太好啊。”目送穆向炎出門,玉羊進來一邊收拾餐盤一邊打量著景玗的臉色,“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剛才那一番話,倒是提醒了我一些東西。”景玗放下酒杯,眉頭微蹙,“即便耿直如‘玄王’,也能察覺到自己的選區內被刻意安排了人手。那對方的意思會不會……就是故意想讓我們有所察覺呢?”


  “呃……雖然我知道你是不會告訴我具體詳情的,但能不能給點提示?”玉羊捧著盤子一臉茫然,“雖然我隻是個廚娘,但好歹也算是景家的下人……能不能稍微告訴我一下到底會發生什麽?也好讓我有些心理準備?”


  “提示就是……酒燙的不夠熱,再去換一壺。”景玗說著,順手把酒壺疊在了玉羊手中的盤子上,打發她回了廚房。看著玉羊氣鼓鼓走遠的背影,景玗不禁有些啞然失笑,片刻後才收斂神情,自言自語道:

  “會發生什麽?或許什麽都不知道……對你來說反而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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